韦昌难以置信地听着自己口中说出的忏悔之语。

  半个时辰前,他正在皇宫带兵巡逻,突然好像着了魔一样,骑马直奔西城门。

  到了云家祖坟所在地,他下了马,走一步,跪一步,跟个朝圣的信徒一样,走到云慎坟前,磕了一百多个响头,把头磕得头破血流。

  然后就开始不断忏悔,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当年的事几乎全都说了出来。

  除了和陛下相关的部分。

  看到萧清音淡漠的眼神时,韦昌几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是她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不是移植眼球那天,就是昨天复诊的时候。

  这是巫蛊之术还是傀儡之术?

  韦昌猜不出来,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现在完全不受自我意识控制,言行举止都是另一个人的。

  那个人忏悔完,还撕下披风,咬破手指,写了一封坦白真相的血书并按下指印。

  韦昌心急如焚。

  他几乎可以预见稍后会发生什么,但不管他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氏等人带着他回城,进了登闻鼓院。

  ……

  “祖母,我来敲吧。”m.xiumb.com

  站到登闻鼓前时,云昭对韩氏道。

  韩氏摇头。

  “敲鼓的力气,祖母还是有的。”

  她要亲手敲响这面鼓,为云家军两万将士鸣冤。

  韩氏拿起鼓槌,缓慢而有力地敲击鼓面,一下,两下,三下……鼓声从低沉到雄壮,穿透茫茫大雪,传入大半个京城的人耳中。

  闻者全都惊疑不定。

  “这是哪里来的鼓声?这个时候敲鼓做什么?”

  “好像是登闻鼓院那边传来的,难道有人敲了登闻鼓?那个鼓居然不是摆设?”

  “到底是多大的冤屈,要通过这种方式上达天听?”

  “……”

  鼓声传到皇宫时,成泰帝正在翊坤宫和贵妃吸食安神香。

  他恍恍惚惚,飘飘欲仙地躺在榻上,丝毫没留意到远处传来的鼓声。

  贵妃亦然。

  直到内侍前来禀报,说韩氏正在敲登闻鼓,为云家军鸣冤,成泰帝才找回一丝神智。

  “你说什么?”他一脸阴沉地盯着内侍,“谁要鸣冤?”

  “回陛下,是韩氏。”内侍回道,“以前的忠勇侯夫人。”

  贵妃嗤笑了一声:“这可真是稀罕事,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才来鸣冤,难道是见西林国太子被生擒了,想要让他以死谢罪?”

  成泰帝不语。

  只有他知道云家军冤在哪里。

  “她一个人来的?”

  “回陛下,除了她还有她的后人和韦统领。”

  “韦统领”三字一出,成泰帝脸色大变。

  韦昌竟然敢背叛他?

  他立刻意识到,韩氏是有备而来。

  她很可能已经抓住他的把柄,才会连命都不要了,跑来敲登闻鼓。

  成泰帝寒着脸道:“传他们到朝天殿。”

  他倒要看看,韩氏和韦昌有几条命能折腾。

  ……

  参见成泰帝后,韩氏把韦昌的血书呈了上去。

  “恳请陛下为云家军两万冤魂作主。”

  成泰帝看完血书,脸色好了些许。

  血书上并未透露任何他的事,韦昌一个人担了所有罪名。

  尽管如此,他还是怒不可遏:“韦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韦昌脸上一片木然。

  他知道成泰帝想问的不是他为什么要谋害云家军,而是为什么要背叛他。

  但他身不由己,如何能回答他?

  成泰帝不知道韦昌是如何暴露身份,又是如何同意认罪的,只知道从韦昌随韩氏敲响登闻鼓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得好死。

  要不是怀疑云慎给韩氏留了后手,他早就把云家斩草除根了。

  此刻见韩氏一脸无所畏惧,成泰帝心里恼得要死,却不得不为她主持公道。

  “韦昌叛敌卖国,残害忠良,罪不容赦,当诛九族!”

  成泰帝判完案,让人把韦昌押了下去。

  随即下了圣旨,恢复云家爵位和韩氏诰命,让云昭袭爵当了忠勇侯,并归还当年收走的侯府。

  云家军其他将士也都恢复了应有的荣耀。

  韩氏一脸平静地叩谢龙恩。

  心中满是悲戚。

  有那么一刻,她想冲上去,把这个刽子手掐死在龙椅上。

  但念及云昭云姝和萧清音傅惟允等人,她没有任何动作。

  她已经活够了,死不足惜。

  女儿女婿和孙辈却还年轻,还有大好未来等着他们。

  她不能毁了他们。

  看着成泰帝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韩氏不无恶毒地想道,老天爷最好让他受尽人间痛楚再取了他的狗命。

  ……

  这场案件和审判结果甫一公布,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险些惊掉下巴。

  “御林军统领居然是卖国贼?太可怕了!”

  “幸好有靖安侯和易大将军,不然西林国铁骑南下抵京,御林军直接给人家开城门,京城都要被屠个精光。”

  “云家军死得真是太冤了,还被唾骂这么多年,实在太惨了……”

  “……”

  云家军已经洗清罪名,韩氏却一日比一日郁卒。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本游记,还是看不出任何名堂,心里愈加觉得对不起云慎。

  萧清音留意到她的消沉,劝慰道:“外祖母,您要保重身体,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到最后呀。”

  韩氏叹气:“你说得对,我应该让自己活久一点。”

  不然她就看不到成泰帝的死相了。

  “侯府不是还回来了吗?”萧清音笑道,“您有空过去看看,看哪里需要修缮,修好了咱们搬过去,住大宅子。”

  韩氏点点头:“好,我会去看的。”

  她知道萧清音是担心自己想不开,想给她找点事干。

  为了让孩子宽心,此后她便忙碌起来。

  一忙就没空想东想西,气色渐渐好了些,萧清音这才放下心来。

  但没想到,没过几天,她就让老人家忧心不已。

  那是一个冷雨夜,天气非常冷,韩氏半夜被冻醒,起来点了炭盆,想起萧清音好像只有一床被子,怕她冻着,便从橱柜翻出一条被子。

  萧清音房间的灯还亮着,韩氏抱着被子刚要迈步,便看到窗纸上有两道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不由顿住脚步。

  等易九从房里出来,跃上屋顶消失后,她才走过去,敲响萧清音的房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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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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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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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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