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二狗两世以来第一次正经的练习书法,说实话便是前世的二狗,写硬笔字的水平也不怎么样,毛笔字也就是上学的时候在美术课上比划过一两回。
说白了就是一点基础也没有。
李小娘子并不是一个细致的书法教育家,故而她只是简略的为二狗解说了一下有关书写的基本规范要点。
如文房四宝、笔架、毛毡、笔洗、枕尺等用具只是稍微一提,毕竟二狗也不是小孩子,该懂的东西一看就知道。
李清照着重纠正了一下二狗的书写姿势,包括身体站立姿势,如何握笔,如何运腕等等(具体内柔度娘上有的是,这里就不水了)。
练习书法,自要从楷书学起,最经典的套路无外乎“永字八法”,不过二狗想练“永字八法”却还为时过早,他却得先从横、竖、撇、点、捺开始。
二狗的手是握惯了枪杆子的,现在换成了纤细的笔杆子,却总有些个别扭,写横,横不平,划竖,竖不直,点点儿一团墨,撇和捺每写一次,却都与上一次的千差万别。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就是二狗没有把握住下笔的力道大小和长短。
只这般摸索着练,却如蒙着眼睛试错,一般人想要练出点东西来,没几个月的功夫却是休想。
二狗对所谓的书法自然是无有甚热爱的,故而他只写了几张草纸的笔画,眼看着越写越烂,很快就有点不耐烦了。
李清照一开始还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只过了一阵子,却便意识到了二狗的不耐,她伸出细腻的纤手,轻轻握住二狗握笔的手掌,却道:“放松!笔不要握的这般僵直,随着我的力道运笔。”
二狗回首,看着李小娘子娇嫩的面孔,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自有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沁入心肺,嗅觉敏锐如二狗,甚至还能从中分辨出些许独属于少女——处——子的丝丝幽香。
二狗并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初哥儿,却能压下心中的些许绮念,转而屏气凝神,手上的力量随着李清照的劲力游走。
因着两人的力量天差地别,一开始二狗力不能及收,却让李清照的走笔连番出错,好在二狗不断的卸力承转,却渐渐摸索出了窍门,只虚使力道跟随。
自此两人却能写出有些看头儿的笔画。
只写到兴起处,李清照却不再执着于笔画,而是直接运笔书文,竟写得一首二狗不曾读过的词。
——
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
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
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
举头闻鹊喜。
——
二狗读罢,只觉得前两句颇有些熟悉,却以为是历史上李清照作得词,于是笑道:“阿妹作得好词也!”
不想李清照却瞪了他一眼,道:“你却来讽笑与我!此乃南唐宰相冯延巳的词作也!”
二狗闻言,却是连忙道歉道:“阿妹羞恼,是为兄失言也!我实不曾读过此词作,却误以为是阿妹所作。”
只这话却真恼了李清照,她甩开握笔的玉手,娇嗔道:“冯延巳之【谒金门】,乃世间文人所必诵之篇,你如何不曾读过?!却来扯谎欺奴家!”
五代时期至北宋初的一段时间里,天下公认的两大词家,就是南唐李煜和冯延巳这对君臣,两人的词作乃是大宋所有喜欢诗词的文人必然研究的作品。
尤其是冯延巳的代表作【谒金门】,对大宋文人来说,就像后世的孟浩然·【春晓】、李绅·【悯农】之于小学生一样,乃是广为人知的篇章。
二狗说自己不曾读过,这李小娘子如何肯信。
二狗却叫屈道:“我何曾欺骗阿妹!庞师娘实不曾与我读过此作,我又如何知晓其来历!”
李清照瞪着二狗的双眼,却依然气咻咻的问道:“庞阿姑不曾教你,别处你也不曾读过么?”m.xiumb.com
二狗道:“除了师娘和阿妹你,我实不曾与任何一个外人谈说过诗词,又能从何处知晓?!”
李清照狐疑道:“那不对!你不曾与别人交流,又不曾多读前人诗词,却如何作得如许好佳品?难道是天授不成?”
二狗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或许吧!自我识字始,但我沉睡时,每隔一段时间,就感觉有人在耳边吟诵诗词,有的我能记住,有的却记不清楚。
因我常听庞师娘吟诵典章,却也不以为意,只前番抄写出来,引动了些名声,才知内里有些问题。阿妹,我之诗才,却如空中阁楼,实无有甚根底也。”
二狗编这番话,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打补丁,他若得与李清照相交,日后免不了要在一起讨论诗词文章。
偏偏他一个后世人,老版的【三国】、【西游】之类的古典白话文看着都有些吃力,哪敢作死跟李清照这样的大家讨论那些超级专业的东西,只怕稍一开口就得露底儿。
莫说是二狗,便是换个古文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来,只怕也不如那个“茴”字有几种写法的孔乙己更有水平些。
李清照幽幽的看着二狗,却自深吸了一口气,道:“果真如此么?”
二狗故作苦笑道:“这等事我如何敢瞎编?更不敢往外泄露!也就是阿妹当面,为兄才说得实话。”
李清照却自一拍手掌,咬牙道:“不想王荆公少年所见之事,竟在阿兄身上重现!阿兄可愿信奴家?”
二狗点头道:“我相信你!”
李清照只一挥手,却豪言道:“好!阿兄!奴家绝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方仲永!”
二狗听得有点傻眼,妹子!我跟方仲永那厮有甚关系么?!
二狗当然知道方仲永,王安石的【伤仲永】可是后世中学课本上的名篇之一。
只二狗却不知,这方仲永的故事在这个时代同样出名。
王安石与方仲永既是同龄,也是同乡。
天圣三年(1025),五岁的方仲永无师自通,提笔写诗,震动乡里。
明道二年(1033),十四岁的王安石跟随父亲回金溪探亲,在舅舅家遇见了方仲永。他请方仲永作了几首诗,令人失望的是,方仲永的诗作并不出众,曾经的“神童作家”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聪明有才华了。
到了康定元年(1040),成年的王安石再次到金溪探亲时,此时方仲永已做回了农民。
又三年后,王安石写下《伤仲永》一文。
后来王安石主持变法改革,曾有许多人去他故乡印证此事,其目的不问可知,结果自然也不言而喻。因为从没有人跳出来指责过王安石在这方面作假。
李清照却认为二狗此时应该也与当年年幼的方仲永一样,对诗词无师自通,又或者说当年的方仲永亦如二狗所说的一样,乃是梦中得诗篇。
只方仲永不曾如二狗这般说出真相。
王安石作文说方仲永有天授之才而不得学,故泯然众人矣!
只得一个“伤”字。
二狗亦得天授梦传,李清照自要让他进学增益,却看其能否扶摇直上青霄,成就天纵之才!
两个人正各转着心思,门外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谁要成为第二个方仲永?”
二狗与李清照视之,却正是李清照的后母李王氏。
二狗有点偷亲女友却被丈母娘抓包的感觉,却自先抱拳躬身致礼道:“浪荡小子见过李夫人!”
李清照却有些淡然的说道:“婶娘何以来奴绣阁?”
李王氏却也不理会李清照的质问,只对二狗笑道:“你这小子倒也有些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家行事浪荡啊!大白天的就往女儿家的闺阁里钻,却是成何体统?!”
二狗有些尴尬的苦笑一下。
只李清照却恼怒道:“婶娘何出此言也!”
李王氏却不再理会二狗,亦不曾应对李清照,只转着圈把李清照的闺阁看了一遍,却啧啧有声的说道:“阿宝闺阁,书堆凌乱,数年如一日也!”
李清照听得,小脸儿上的恼怒更甚了,只守着二狗在场,却是不好发作,便冷笑道:“婶娘自来一身绫罗,锦珰翠带,腹中可存有几甚物?!”
李清照这话,却是在暗讽婶娘文才浅薄,草包一个。
李王氏也是个有才华的,如何听不出李清照的讽刺,但她也知晓自家实斗不过李小娘子的牙尖嘴利,却自收了念头,只道:“阿宝,你爹爹知晓陈家小哥儿来此,却遣我来留他做客。话我已带到,你等且自作耍便是。”
只李王氏说完,却自找了个空闲的地方坐下,笑吟吟的看着两个少年男女。
李清照却自吃得一惊,道:“阿爹如何知晓陈家阿兄来此?呀!定是豆虫儿告得密!”
李王氏却笑道:“阿宝好不讲究!得了好诗篇,却不曾想着与相公和妾身欣赏一下,只顾自己快活!还是豆虫儿贴心孝顺,知晓分享好物!”
李清照很想说一句:这是阿兄送与我的那啥诗,如何能与尔等分看?!
只是这等话便李清照如许大胆,却也有些说不出口。
她问道:“阿爹不是在前厅见客么,如何来操心这处?”
李王氏笑道:“晁无咎,董武子,皆相公至交好友,算得甚外客!对了,刚才你等说得方仲永,却是何意耶?”
二狗却与李清照对视了一眼,二狗道:“好教夫人知晓,小子书艺稀烂,却受李小娘子指点时有些个不用心。小娘子正以方仲永之伤告诫与我,好让我用心习练,切不可恃才傲物!”
李王氏却听得大奇,好奇的问道:“陈家小哥儿的书艺很烂?庞阿姊可是有名的书艺才女,她教的弟子还能差到哪里去!且与妾身看看你的书作。”
这个?夫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事啊!
只可惜,两个人的心念却挡不住李王氏的八卦之心,她起身便来到二人刚才练字的书桌前,却把二狗刚才习练的草纸拿起来翻看。
好吧!李王氏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极其残忍的污染!
这特么能叫书艺?三岁小儿写得都比这强得多。
李王氏只看了一遍,却把那些草纸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满脸纠结的说道:“你···你等且稍待,妾身先去洗洗眼睛!”
说着她便一溜烟的跑出了绣阁,只留下一串憋不住的哈哈大笑。
二狗苦着脸看着一脸黑线的李清照,却问道:“阿妹,现下该如何是好?”
李清照咬牙切齿的沉声道:“还能怎么办!接着练!狠狠的练!直到让人无可指摘!”
二狗自叹了一口气,却拿起毛笔,铺了一张草纸,却自继续练习。
只他写了两行,手和笔却再次被轻柔的手掌握住,他抬起头,却又见得李小娘子的小脸儿,两个人恰似心有灵犀一般的相视而笑,然后继续先前的练字模式。
待得两人又写满了两张草纸,门口却传来刺耳的咳嗽声,可惜两个人却充耳不闻。
李王氏的声音却再度响起道:“习字就习字,怎敢如此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李清照一边陪着二狗运笔,却一边说道:“婶娘若得染了风寒,何不回去歇息!小心风寒加重哑了嗓子!”
这死丫头却来咒我!
李王氏心中气恼,却道:“阿宝,你阿爹知陈家小哥儿来此,却并无反对之意,只遣婶娘我来看顾一二,免得你等心性不定,做出甚不忍言之事。值此当场,你须晓得些分寸!”
李清照闻言,虽得心下还有些气恼,也不曾使性子,只放开了二狗的手,顾自退后两步,然后看着他写字。
一边李王氏亦探头来看,同时口中还道:“陈家小哥儿,庞家阿姊书艺之高乃是出了名的,难道她就不曾教导过你习字么?”
二狗停了手中笔,却道:“早先我勤于练武,庞师只予我身边诵读经史,却不曾教我习字书写。”
“原来如此!”李王氏却是立刻就明白了庞师娘的用意,毕竟她也是【木兰姬】中的一员,如何培养正经的镇魔人的套路她还是了解的。
李王氏却收敛了仪态,对李清照正色道:“阿宝,陈小哥儿练字时,你且选些经史典籍,于他身边诵读!”
李清照闻言却是一呆,好奇的问道:“为甚要这般?!”
李王氏道:“休得多问!这对陈小哥儿大有益处!日后你若得机缘,却自会明了一切!”
李清照心中却是好奇极了,只是现在并非寻根究底的时候,她自一边的书堆里捡了一本书册,却站在二狗身边,轻声诵读起来。
二狗听着那书册,竟是分外的熟悉。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
能不熟么?
西汉贾谊的【过秦论】,高中语文课本的必修篇,二狗前世可是背过的。
二狗听着那熟悉的篇章,笔下自随之而动。
当然,他并不是在听写【过秦论】,而是复写先前李清照辅导过的内容。
二狗能用一年的时间把快枪之术练到别人十年苦修的水平,甚至还突破了极限,其中最大的依仗,正是他身具的【熟能生巧】天赋。
这个天赋真的很恐怖,只要二狗能沉下心思,不管他练甚么,练一遍能顶别人练十遍。
就拿练字来说,他写十张大字的成长,却比别人写一百张大字都有效果。
尤其是当二狗逐渐把握住了笔法的力道变化后,他却是愈写愈好,字迹更是开始向着李清照的字迹靠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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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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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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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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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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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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