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却叹口气道:“杜大哥上次受伤很严重,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康复呢!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正常的样子。”
孟涛正抿着茶,听了这个话,抬起眼皮,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神色。一口茶咽下去,问道:“怎么回事?赌博还能受伤?”xǐυmь.℃òm
王辉淡淡地说:“大娘子,不妨来看一下。在赌博上受的伤,有两重,一是这钱财损伤,倒是小事。”
孟涛心想,杜伟花的是杨家的钱,自然是小事。
“二来,是这精神上的大起大落,很容易让一个人精神崩溃。”
王辉补充道。
那杜伟自从那天吐了一口血,躺倒之后,便没有再起来。不过,这两日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大夫说了,不能劳心,只能静养。
孟涛听了王辉的话,来到二楼的楼梯口,看别人赌博。
只见有好几个女郎,衣着暴露,笑盈盈地发着牌。那些赌博的人,色眼紧盯着女郎,心里却在算计着泼天的富贵。
看起来可叹又可悲。
也挺好的吧!最起码,赌博还有个希望,不像自己上班,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啊!
孟涛在心里感叹。
王辉不动声色地说:“大娘子若是想试两把,可以使用我的赠送权限。赠送五两银子,免费试玩,最终拿到的钱退还我五两银子就成,若是亏了,那也不收您钱呢!”
“好手段啊!”
孟涛不由得对这个赌坊刮目相看了,这是多好的拉新手段啊。再去看王辉时,只见他眼神坚定、微笑淡然、言辞中肯,不卑不亢中,全是让人信任的气场。
就连他鼻子上的那个大痦子,都不那么突兀了。
要不是有所警惕,孟涛只怕也很容易就上钩了,到时候将杨家的一进院子,一间铺子,都输给西冷坊了。
“不必了。”孟涛语气冷冷地说。
王辉也并不立刻相逼,似乎也不大在乎孟涛的拒绝,只是继续热情地招呼道:“我家主人平日里,事务繁忙,只怕大娘子在这里待久了会烦闷。”
孟涛道:“你是在这里来了之后,才学的这些呢?还是早就懂这些?”
王辉怔了一下,马上就明白,孟涛是在问自己的待人处事的技能。
王辉说道:“我们这种到处跑生活的懒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嘴上要是再这点子功夫,生活可要怎么讨?”
孟涛仔细观察,只见西冷坊的伙计们,个个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儿,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打工人。
孟涛问王辉:“挣不少啊?”
王辉嘿嘿一笑,并不扭捏,只是在笑容中多多露出了一些贪婪的神色,说道:“我刚来,这个月有保底,挣了一两呢!”
这博彩行业的收入果然是高啊!
孟涛跟王辉说:“那得恭喜王大哥,谋了个好差事。这种好事儿,一般人可轮不着。”
王辉苦笑一声,说道:“大娘子取笑我了。这点儿钱算什么的?场下那些发牌的女郎,才挣得多呢!她们一个月十两都挣的!”
孟涛笑说:“人比人,气死人。王大哥刚来,慢慢来嘛!”
两个人正聊着,只见元平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身黑衣服的人,后面跟着一个小厮,送了出去。
王辉正色道:“大娘子稍等,我去禀报。”
稍后,王辉出来道:“大娘子去吧,我家主人正等着呢!”
孟涛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站着一个古色古香的人。
孟涛闻到了一股幽香,不是那种扑鼻子的香味,是那种很细的香味,但是一旦被它抓住了,就被抓得牢牢地、死死的。
“杨家大娘子,你好!请坐吧。”对面那个叫元平的人,声音不大,但声音很有力量。
孟涛在元平面前的那张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叨扰了。”
孟涛抬眼,看元平时,只见元平穿一身粗布长衫,人长得也很斯文,倒像是个教书先生,总觉得他学富五车的样子。
只是那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哀愁。
孟涛开口道:“元大官人,我家伙计杜伟,押着一船的货物,不知怎地,连人带货都进了西冷坊。我需要一个解释。”
元平笑了,脸上的哀愁隐去,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
元平说道:“这自然是要给杨大娘子一个解释了。”
元平敲了敲手里的一个木鱼,王辉便进来了。
元平跟王辉说道:“麻烦王大哥,将杜大哥请来吧。”
王辉走了。
孟涛询问道:“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没有,不知道元大官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元平笑道:“这是你们杨家和杜大哥之间的事情,跟我们西冷坊干系不大。我们为你们提供一个会面的平台,别的,只怕是爱莫能助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
拿别人的东西输给另外的人,除了抱怨杜伟缺德之外,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说的。
不知为何,孟涛坐在这里,竟然生出一丝安心。
不一时,杜伟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进来了。
“你瘦了……许多。”
孟涛有些讶异,不敢相信这是曾经一身腱子肉、整天痴迷打拳的杜伟了。
杜伟再见杨家少奶奶,只觉得羞愧难当,将一张粗糙的面皮胀成紫红色,眼眶里也出现了久违的湿润,脚下一软,扑通跪倒,说:“我对不住杨家。”
孟涛点点头,说:“你确实对不起杨家。”
杜伟是杨家的老人了,是杨宗锡的爹提拔上来的人,是杨宗锡的左膀右臂。
杜伟跪倒在地,只顾磕头,痛哭流涕。
元平在旁边劝道:“杜大哥别这样了。事情已经做下了,我们还是平复心情,尽力面对吧。”
说着,元平抬了抬眼睛,旁边两个小厮,将杜伟扶了起来,用一个毛巾擦去了杜伟脸上的鼻涕眼泪,将他扶在一把椅子上坐了。
王辉和小厮们都退了下去。
门也被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龙井茶的香气还在孟涛的嘴里游荡。
元平悄无声息地续上了香。
“杜大哥,”孟涛轻轻地唤了一声,将处在神游中的杜伟唤醒,“我需要一个解释,和一个解决办法。”
“对不住。”杜伟的声音,跟他本人一样,软塌塌的。
面对一个已经铸成的错误,犯错者本人并没有太介意。
向来如此。
谁损失最大,谁最介意。
“杜大哥,”元平在旁边说,“说‘对不起’只怕是没有用。”
“可我还能怎么办呢?”杜伟喃喃地道。
“我做过调查,在我们验资的时候,你当着监督员的面,亲口承诺过,那一船货的价值是八百两,是属于你杜伟的资产,没错吧?”元平手里拿着一沓纸,翻来翻去,找那句话。
他在第三张纸里面找到了那句话,将那句话给孟玉楼看。
“你可以看吧?”元平问。
孟涛知道,他是在问,孟玉楼是否识字。这个地方,文盲遍地。
孟涛点点头,说:“我认得。”
虽是繁体字,倒也不影响阅读。
孟涛接过来看,只见那上面写着“验资环节:现确认十字街口,价值八百两的布匹,所有权归杜伟所有”。
下面是杜伟的签字画押。
“恩。”杜伟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屁股两侧压住,半天出不来的一个屁。
“杨大娘子,我们西冷坊从来都不是那种为非作歹的地方。我们不鼓励人过度赌博的。如果我们能够验出来,那东西不属于他,那自然是不会允许他去赌的。偏偏他什么证件都有,就连船上守船的人,也都叫他‘杜大爷’。”
元平不住地翻着手里的各种票据,又指给孟涛看。
孟涛拿过来看时,只见上面仔细写着,杜伟是如何一点点将赌注变大,在最后双方打成平局的时候,众人苦劝不下,乃至于失去了所有。
在这些纸的每一张下面,都有杜伟签字画押的痕迹。
孟涛早就明白了。
元平不是那种凶狠外露的赌场老板,他有绝对的手段,将这个赌场管理的服服帖帖。
“杜大哥,您有什么要说的吗?”元平将所有纸张收起来,叠成一叠,在桌子上敲一下,让它的边缘变得平整,“杨家大娘子,等待一个你的回答呢!”
“大娘子,我——也没办法。”
杜伟的羞赧过去了,此时此刻的他恢复了往日的自尊和自大。他想,自己为杨家贡献这么多,就是损失一次,又怎么样呢?于是,他不害怕了,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孟玉楼,两个眼珠子盯着孟玉楼的眉毛。
“杜大哥,你不该拿杨家的东西,当成你自己的东西,去赌。”
孟涛原本想着,即便杜伟拿着杨家的东西赌,西冷坊也不应该收。可是眼下看着西冷坊里一切手续齐全,净是那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奈之下,孟涛也只能出口责怪。
“该不该的,都已经做了。”
杜伟咕哝了一句。想来,他这次也差点丢了一条命,这也算是报应过了。
“但是杨家的东西,就应该还给杨家。”
孟涛坚持自己的立场。
“不错,杨大娘子的需求很合理。”
元平在一旁补充道。
他显示出对孟涛的欣赏,用一种献殷勤的口气说话。
“合理是合理,可我什么也没有,连我这个人的下半辈子,都卖给了西冷坊。”杜伟自嘲道。
在杨宗锡他爹过世之前,破例给了杜伟自由。
不成想,这没过多少年,杜伟又将自家卖了。
看来,这自由之身,是不好把握啊。
“所以,杜大哥对这件事情,不打算做任何事情,是吗?”孟涛问。
“我不是不能做任何事情,我是没能力做啊!”杜伟苦笑道,“我可以给你写一个借据,或者再多卖几百两银子给西冷坊,您觉得这样成吗?”
“这样不成,”元平在一旁拒绝道,“杜大哥,恕我直言,你活不了那么久了。”
确实,这次赌博,大伤了杜伟的元气,只怕是很难恢复了。
孟涛生了气,但还是在极力忍耐着,想要用语言打动两位的恻隐之心。
她跟他们讲了当下杨家的艰难处境、她到处奔走的难处和章堡焕联合官员的故意刁难。
元平明白了:这是一个实打实的烈女!
于是,元平一边喝茶,轻轻嘬着茶叶,一边整个儿将自己的身体转过来,全部朝着孟涛,显示出对孟涛的重视。
哎!孟涛说来说去,只是感动了自己。
当她再次开口,说道“你们两位,能不能联合解决一下问题?”的时候,元平嘴巴禁闭,像上了锁一样。
随后,他开口抱怨起杜伟,说真的是太遗憾了。要是自己当初知道这些内情,是绝对不会让杜伟走进赌场的。
元平将责任全权推给杜伟。
杜伟只盯着眼前茶杯上的花纹发呆。
孟涛下了个决心,说道:“杜大哥,你女儿怎么样了?”
杜伟的身子一抖,脸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随即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说道:“大娘子说笑,我哪里来的女儿。”
孟涛感觉到一丝报复的快乐,说道:“那年,赵妈妈的女儿,人人都不知道她怀孕,可是她突然生了个女儿,可惜大人死了。那个孩子的去向非常神秘,但我耳边隐隐约约听得,好像是你抱走了吧?”
杜伟脸部右侧的肌肉微微抖动,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抖动起来。
他说道:“没有的事。我向来是个光棍,哪里跟赵妈妈的女儿勾搭?只怕那孩子是杨大官人的,还有可能呢!”
孟涛询问道:“那杜大哥如何雇了城南王奶妈,将她养在奶妈家呢?”
“你!”
杜伟的脸色重新紫胀,重新透出的却不是羞愧,而是愤怒。
孟涛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笑着说:“放心吧,杜大哥,我看过孩子了。那孩子长得是真好看,穿一件白色裙子,裙子上绣着好些小碎花。还没有缠脚,不过也马上到年纪了。”
一个贫家孩子好看,杜伟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孟涛继续问:“杜大哥,您说说,您还有办法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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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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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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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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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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