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过了便吹过了。
荡起一点涟漪,便什么都没有留下。
岑溪的生活单调忙碌,上班,处理文件,下班,照顾何黎,两点一线。
他忽然有些理解顾子风为什么会经常忘记吃饭,合同事务一多起来,便焦头烂额,只想着快点解决。
清醒氤氲在浑噩中,活像个行尸走肉。
顾朵便是这样形容他的。
只有回去面对何黎时,他的脸上才有一丝丝儿的人气。
像活过来的雕像,可以很讽刺地安上“栩栩如生”这样一个成语。
宜城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烈,连绵两天的暴雨,就拉开了喧闹蝉鸣的帷幕。
在顾子风昏迷的半个月后,医院终于传来了消息。
江昀声醒了。
他没有伤到腺体,脑袋却总是昏昏沉沉的。
记忆似乎有些紊乱,絮絮叨叨地念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幸好还有个很懂他的许淮。
岑溪提着一大筐水果去看望时,江昀声刚睡下不久。
许淮满面愁容地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口抽烟。
那里是专门开设的小隔间,供病人家属缓解愁虑的。
岑溪把东西放在门口的长椅上,缓步过去。
许淮把烟按进烟灰缸,里面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烟头,他主动拉上隔窗,把岑溪挡在隔间口,摇头道:“里面一股烟味儿,你还是别进去了。”
岑溪手指搭在门边,轻轻一推,将门拉开,淡声道:“没事儿。”
许淮犹豫地松了手,然后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修长的指节转着打火机,动作赏心悦目。
岑溪垂眼盯了一会儿,伸出手。
“什么?”许淮一愣,看着岑溪修长的手指,还有上面惊心动魄的伤痕。
岑溪淡然道:“给我一根烟。”
许淮翻了翻包,把仅剩的两根分了一根给了岑溪,蹙眉疑惑,“你会抽?”
岑溪摇了摇头,颤着手指按动打火机,“啪嗒”一声,火光跳跃,争先恐后地在瞳孔中闪烁。
他颇为不熟练地学着许淮的模样将烟含进唇中,点燃烟头,猩红的火点在指尖燃起。
岑溪顺手把打火机扔给许淮,像是报复般猛吸了一大口,却被呛得直咳嗽,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咳咳!”
“不会抽就别抽了。”许淮忙把岑溪手中的烟抢过,按灭,只留一截黑乎乎的烟灰。
许淮对上岑溪噙着泪的双眼,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我才想起来烟里有雪松成分,你吸了会过敏。”
岑溪低头看了自己的手好一会儿。
上面除了狰狞的伤痕,暂时没有起红疹的迹象。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站起身,扒在窗口,观察下面熙熙攘攘像蚂蚁一样的人群。
风吹起一侧的发丝,在空中自由散漫地打着旋儿。
岑溪问:“江助理的伤……怎么样了?”
如果没有他,江昀声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许淮伸手想安慰一下自责的Omega,最后又把手缩回去。
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回道:“还好,大概一个月的康复训练就能恢复正常,反正,医药费也是你们垫付,没有什么经济危机。”
岑溪转过头,目光落在许淮下巴黑色的胡茬上,顿了顿,“你……和江助理?”m.χIùmЬ.CǒM
许淮轻笑两声,坦然道:“如你所见,我喜欢他,但Alpha和Alpha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双A恋不被国家婚姻所认同,而且,我们并不能安抚对方的易感期。”
“我们相爱过,然后又因为无法抵抗身体本能地分开了,但现在……我只想他好好的。”
岑溪摘下无名指上的同心戒指慢悠悠转着,苦笑一声,像饱经风霜的老人,“挺好的。”
蔷薇戒指内嵌摄像,作为证据被拆解,四分五裂地还放在警察局。
许淮转过身,后背倚在床边,感受着急速的风吹过后脑勺。
道:“顾子风呢,你一次也没去看过他?”
岑溪把戒指塞回无名指,这枚戒指唯一的作用就是证明他还是顾子风的妻,可以管理顾家。
他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东西,进步迅速,茶梨也从海城扩展到宜城,蒸蒸日上。
岑溪张开手,做出要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姿态,身前是阻拦步伐的高高的墙壁。
他迎着风道:“我又不是医生,看一眼他就能好吗?”
“还有,他的腺体已经坏死,到现在为止也还没匹配到合适的,我的信息素也帮不上忙。”
许淮紧锁的眉头松动。
软下声音,道:“虽然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但他或许可以听到声音,趁他现在不能动,你可以去骂他,解解恨。”
“没有什么恨了。”岑溪声音轻轻的。
纠缠这么紧,他和顾子风之间,不能用单一的形容词去概括。
像什么爱呀,恨呀,说出来太幼稚了。
许淮往前走了两步,拉开门,顿道:“江昀声醒时,嘴巴里会一直念叨他记忆深刻的事情,除了我,他念得最多就是文件,工作,臭臭的向日葵,发疯的顾总,还有一本书《废都》,一直说他快废了。”
说完,许淮回想着那样搞笑的场景地温和笑了一下。
江昀声是个十足十的社畜。
即使生病受伤了,也还记得自己被压榨的过往。
岑溪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微微点头,“好。”
记忆太过久远了。
却又清晰如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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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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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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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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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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