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铃阳主色调,活人在角落瑟瑟发抖,听着门窗外撞击与嘶吼。什么时候天亮呢?易孤不喜太阳,但他受够这场夜里无聊的搜捕游戏,若是白天,自己就能轻易找到那蝙蝠,撕碎翅膀,吞咽血肉,但在黑里找黑却与大海捞针无异。他不习惯黑暗,于是越加烦躁,举目一片黑,途径窄街时,从高塔顶跃下一团黑影,抓住那驼鹿角,冲着易孤的脑袋啃咬,他感到剧痛,血淌进眼睛,他一把拉下尸人,大嘴锁头一扯,血溅鳞身,他将头颅吞下去,舔了舔嘴唇,瞳眸闪着银光,他看见一个个光团在黑暗里蹁跹,嗅觉也更灵敏了,风成了眼睛,头顶开始发痒,他爪子挠动,大吼一声,发荧光的管状长鞭刺破头皮冒出,拖着矛刺,鞭笞空气,他更健壮,也更有力,同时也更饿,如今黑暗也将是他的主场,他匍匐身体,将行动交给本能,后脚蹬地,如离弦之箭,尸人们的惨叫响彻云霄,又多一份纷扰。
他似捷豹穿过坊巷,房廊朝他退避,雪桦摇手送别,铃阳的蜡烛一盏接一盏熄灭,商铺,寺庙,院落小心翼翼隐匿自己,乃至更远处文武两极的内城,那堞垛和城楼上,明耀的火炬像是巨人眼睛,洞悉攀援行经的魑魅掠影,它们接连跃下城墙,砸向地面屋檐,好像群踏出笼子的野兽,他们嗅着空气,破墙而入,带来冥府丧钟。人群开始离屋溃逃,但相较尸人,易孤发觉人群似乎更怕它。猴子
他甩甩脑袋,嘴咬骨剑,发鞭狂舞,空气藏着呼唤,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情绪更沸腾,好饿,一股疯狂折磨他,所幸易孤记得自己是谁?我是人,不是怪物,他心忖,朝着指引前进,仿佛夜间幽灵。
他纵身跃上高墙,将手中的断脖鬼从塔楼的重檐攒尖顶扔下深渊,星罗棋布的琼楼玉宇尽收眼帘,几百名身穿铠甲的士兵聚集在城门口,穿银板甲,胸膛是凹鬼脸,战盔罩着骷颅面,颈甲镂有互拥骨爪,他们持圆盾与长剑,盾面绘着黄金王座,长剑柄首被设计成泪滴状。易孤像陨石般坠地,砸出巨坑,尘烟未散时便挥斩骨剑,它嗡鸣着表达愤怒,月牙闪过,所有白骨卫滞留原地,燃起白光,像是一夜昙花海。
“哇喔,师兄这剑竟是这么厉害!”
易孤按捺拿着刀自残的心愿,眺望远方,空气传来让他心悸的气息,他呼吸急促,快到了!而且肚子好饿,他捡起脚下尸人,朝大腿狠咬一口,朝着主殿冲去。夜风试图挽留,只唤回几个足坑。
寂静被撞击声打破,墙壁被完整撞塌,砖土四溅,倾倒在蚕绒地毯上,大殿里空荡荡,朱红墙壁嵌着鎏金玻璃宫灯,大柱浮雕刻着珍珠财宝,高台立有一把黄金椅,一副霉烂的焦黑骨就倒在上面,烟雾氤氲,异香缭绕,易孤踏上台阶,望一眼座椅上的烂骨,他几乎已和椅子黏连一块,但即便这样,易孤仍可以看见,这焦骨中有白蛆在渣滓蠕动。这东西仍活着,但可惜并非自己的目标,易孤用骨剑轻点,霉骨在业火中燃烧,王椅也跟着腐朽,好像一万年过去了,终成一摊灰迹,而在屏风背后,易孤看见有一团巨大的黑影起起伏伏。xǐυmь.℃òm
易孤心脏搏动,说不清惊惧或是激动,屏风打开,他蹑手蹑脚踱近,蝙蝠抱住双翼,将头深埋,像只虫蛹,他呼吸急促,跳起,双手倒握骨剑,下刺如白色流光。但劈了个空,眼前闪逝一道黑电,将他拦腰撞上藻井,房檐破开窟窿,易孤感到胸膛被刺进一柄长矛,翻搅,每一次呼吸都伴随剧痛,他跟着那蝙蝠直冲高空,撕打,在云端共舞。那怪物的裂嘴封死他的咽喉,汲取鲜血,而易孤的发鞭倒勾刺进蝙蝠大翼,汲取营养,二者角力在坠落中结束,易孤不记得骨剑去往何处,在宫殿时便被撞落弃了吧?他的头结结实实砸向大地,爆音震耳欲聋,疼痛亦是如此,他被强塞进裂缝,骨骼粉碎,软烂像块豆腐,蝙蝠振翅,朝天大吼,抽出插入胸膛的利爪,掏出一颗虚弱搏动的心脏,捏的粉碎。易孤的身体抽搐,黑血涌出,将他包裹,血肉在咕滋声下复原,一只爪子窜出,掐住了蝙蝠脖颈,怪物惊骇地看着面前新生的怨敌,怒龇利齿,它奋力挣扎始终无济于事,那身鳞甲质硬,难以撕扯。
易孤将那业煞扑倒,咬住大翼,按住,撕扯,一声哀嚎,鲜血蹦跳,他抓住另一边翅膀,无视其爪子挠动,对着垂死蝙蝠怒吼,双掌覆上它的咽喉,蝙蝠眼神不甘,肚腹鼓胀,在易孤再次靠近时回以一次空前绝后的尖啸。
气浪翻滚,搅动云层,空气振动,屋宅颤栗,无声的惊涛席卷四周,让铃阳一瞬鸦雀无声。但是易孤听不到了,他头颅血肉最先震散,随后骨骼裂开,破碎,尘埃也被晚风吹散了,无头尸骸倒地,蝙蝠怨毒地扑上去,撕咬起血肉,将其开膛破肚,大卸八块。
日晷指针转动,金龙窜上高空,云端盘旋变作朝阳,姗姗来迟的光明照洒大地,但驱不走阴影,魑魅邪祟在大地上任意肆虐,宣示主权。
蝙蝠撕扯内脏,塞进嘴里咀嚼,双眼瞪圆,扶地干呕,它肚腹鼓胀,像是充气皮球,痛地打滚,他逐步变形成易孤躯体,抓住地上剩余的血肉塞进嘴里,等到脑袋彻底长成驼鹿角的兽头,易孤把注意力瞄向地上两只大翼。
“奇怪,我已死才对?可为啥这家伙非得救我不可呢?”
他想起那道惊天怒吼,感悟敌人留下的财富,和新涌出的力量,慢悠悠嚼起大翼,融进身体从背脊钻出。阖眼,他感到有无数双眼睛,透过丧失理智的尸人,朝他大脑送去一幅幅画面。他尝试用链接去召唤,那尸人果真回头,放下奔逃猎物,舍下咀嚼的骨头,从铃阳各处朝着都城方向赶来,沸叫就像归巢的蜜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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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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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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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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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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