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回想白天随克拉斯兄弟二人去各家报丧时的场景:那一个个生怕他们走到自家门前的恐惧眼神,那一个个得知自己父兄的死讯从而哭得昏天黑地的表情,一直在他的脑中反复涌现……
然而令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位脸上有刀疤的勇士,里奥现在知道了他叫阿利松,是克拉克手下的得力干将。相比于阿利松,他的父亲“高山”麦岔在整个氏族中名气更大,实力也更强。连前凶兽氏族的酋长克里斯都对麦岔推崇备至,时常向他请教战斗技法,麦岔也因此被征集,加入了此次与人族的战斗中。
但很不幸的是,麦岔与克里斯一起,出现在了坎特送来的这份死亡名单中。
当里奥随克拉斯兄弟二人来到阿利松的门前时,里奥见阿利松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面现凄苦,哭得死去活来。他在看到里奥等三人之后,脸上只是显现出一抹悲伤,然后便微笑着请三人到屋里去坐。
里奥三人没有过多打扰阿利松,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家需要拜访,很多家属需要安慰,然后告知他们那个最不幸的消息。
但是从阿利松家出来后,他们究竟走访了多少家,说了多少安慰的话语,里奥完全不记得了。因为阿利松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在里奥的脑海中反复涌现,他想不明白,阿利松为什么会那么淡定,为什么连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要知道死去的那个人可是他的父亲,是他最敬爱的、最引以为豪的父亲。
里奥原本以为阿利松会像自己一样崩溃,但阿利松坚强得足以令里奥感到诧异。后来在克拉斯兄弟二人的攀谈中,里奥才渐渐明白:原来阿利松特别以他的父亲为骄傲,所以才会那么认同他父亲的做法,才会显得那么淡定。
“兰斯呢?他是否也是这般?是否也为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为魔族贡献力量而感到骄傲?”里奥在心里想道。虽然里奥不想承认,但在他心中,其实也已接受了兰斯离世的事实。ωωω.χΙυΜЬ.Cǒm
里奥无暇去想这些,如今他看着脚下那一个个虔诚的面孔,只有一个想法——他要为他们举办一个盛大而隆重的悼念仪式。虽然里奥从来没有单独举办过这样的仪式,但他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场仪式办好,不仅是为了凶兽氏族的那些亡魂,不仅是为了他们的酋长克里斯,也为了像麦岔一样优秀的战士,以及他自己的兄长兰斯……
里奥回头向多拉点点头,然后默默地戴上腰间的面具,轻轻摇晃手中的铜铃,低声吟唱起来。
那声音开始时极低沉、极细微,可没过多久这声音便逐渐开阔、逐渐洪亮……
多拉站在里奥的身后随声附和,那声音时而婉转、时而嘹亮,夹杂在里奥的吟唱中间,极是动听。
其实里奥对这段接引亡魂的吟唱并不是很熟悉,在仪式举办的过程中也多有唱错之处,但他一点都没有分心,一点都没有卡顿,低吟浅唱,加以他们萨满氏族祭祀时跳的舞蹈,以最隆重的姿态,展示给凶兽氏族瞧,展示给远方的那些亡魂瞧。
多拉瞧着里奥的一举一动,心中感慨无限,他想不到这位脾气暴躁的酋长公子,会这么认真,这么用心。
岩石下方众凶兽氏族的族人也受到了里奥的影响,他们的表情极虔诚、极庄重,每个人都闭着眼睛,只不过有的微微扬起头,有的将头埋得很低、很低……他们都在默默地祈祷,默默地哀求,希望那些战死的亡魂,可以回到这块领地,回到他们的故乡。
随着一连串非常急促的铃声响起,里奥口中的歌声也戛然而止。他将面具推到额头上,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那块巨石边上,然后张开双臂大声吼道:“恩鲁贝……恩鲁贝……”
“恩鲁贝”在魔族的语言中是“归来”的意思。里奥这般大吼,正是试图用自己的吼叫声将那些阵亡战士的亡魂唤回到他们的故乡。
凶兽氏族的族人见里奥这般大声吼叫,也学着他的模样,张开双臂,双手一上一下、一扬一落,齐声高喊道:“恩鲁贝……恩鲁贝……”
凶兽氏族众族人高喊的声音不仅整齐、更且洪亮,语气里充满了悲怆之感。他们还没喊两声,那铿锵的声音便响彻整个大地。里奥见状,心情澎湃,闭上眼睛,也跟着轻轻念道:“兰斯,恩鲁贝……”
伴随着这一声声“恩鲁贝”,里奥转过身缓缓地从岩石上走下来,他首先便见到了那位代理酋长克拉斯。
克拉斯十分激动,伸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里奥。“太棒了,太棒了……”克拉斯赞不绝口,“谢谢你为凶兽氏族做的一切,大家都会铭记你的恩德。”
里奥笑了笑,频频点头,激动得已说不出话来,他能感受到克拉斯对他的由衷感谢。也很清楚,自己在跳舞时和吟唱时有许多疏漏,这与他平时的粗心大意都脱离不了关系。可事出紧急,他也只能如此。好在整个凶兽氏族和这位代理酋长都不了解萨满之道,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纰漏。
“魔尊护佑,遇到你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克拉克见里奥走下来,也赶紧迎上去道。
“能够认识你们,也是我的荣幸。”里奥客气道。里奥说的并不是客气话,克拉克友好、热情,克拉斯淡然中有股独特的领袖气质,能够与他们结识,的确是里奥的幸运。
还有阿利松,这位并不是很善于言谈的,坚强的战士。里奥刚说完那句话便在人群中瞧见了他,此时他的表情是那么严肃,泪痕也是那么清晰——这位优秀的战士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落下泪来。
“这样也好……”里奥在心里暗暗想道,“他终于把他的情绪都宣泄出来,这样也能有所解脱吧。”
里奥想着又抬头看向满天的星斗,如果兰斯听到他的呼唤,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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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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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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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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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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