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要的野孩子。怪物。被诅咒的家伙。
因为那一双眼睛,他几乎是连乞丐也不如的存在。
小小的孩子望着那被冰冻住的湖面,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无声的落泪。
“我做错什么吗?”他轻声问道。也不知是在问谁。许是满天飘飞的雪花,许是被雪冰融的川河。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得不到回答。没有人会回答一个怪物的问题。这个年幼的孩子,就像瘟疫一般让人避恐不及。
可是……如果再没有食物的话,他会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熬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你也没有活着的理由了吧。”
浑浑噩噩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有人这样和他说话,那是在好多好多年以后才明白过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人,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他的一抹幻想。
甚至连慰藉都算不上的幻想。ωωω.χΙυΜЬ.Cǒm
大雪封城的冬天,一个老人,捡回了被饿晕了的孩子。
那个人把孩子领进了一间破屋子,给他食物,给他热汤,给他保暖的衣服。
“孩子,你叫什么?”
“奶奶,我没有名字。爹娘因为我眼睛瞎了,就不要我了。”
“唉,可怜的孩子啊,以后,你就跟着奶奶,你就是奶奶的亲孙儿!”
“谢谢奶奶!”
为了活下去,孩子说出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他终日紧闭着双眼,跟着那个黄土高到脖子上了的老者一起生活……了半个月。
那个时候,一切都很幸福。
奶奶会和他讲很多东西,给他买很多东西,会跟他说天上的星星,会搂着他唱摇篮曲。
那个时候,太幸福了。
幸福到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孩子。而是……“被诅咒的怪物。”
大火烧了一切。烧了那个他都不知名字长相的命中贵人,烧了他对世界的最后一丝希望。
大雪封城的冬天……
他穿着一件破衣服,和野狗一起抢糟糠里的食物,躲在冷寒的巷子里避雪,用学雪止那些被石头砸出的血。
小小的孩子睁着一双瞳色不一的眼睛靠着自己撑过了又一个冬天。
然后,进到了春天,见到了又一个像他伸出手的人。
——虚空之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吗?
如果有,为什么要放任我这种他不会眷顾的人存在呢……?
他经常这么想。
“可怜的孩子,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一样。”精瘦的女人笑容发媚,半弯着腰对他伸出了手,“我是最欢楼的老板,只要你叫我妈妈,我就让你活下去。”
这个条件简单到诱人。特别是对一个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人来说。于是他伸出手,看着那个脸带笑意的女人,哑着嗓子说道:“……妈妈。”
“好孩子。跟我走吧,之后,你要在一张纸上签名,然后,才能带你去吃东西,知道吗?以后都要听妈妈的话。”
“嗯……”
“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啊……那妈妈以后就叫你月月吧。”
“好的妈妈。”
春色刚起的那天,孩子以为自己的幸福又要到来了。却不知,自己只是从一个深渊,落到了另一个深渊里而已。
鞭子打在身上的时候很疼。每一下,都像打到了骨头缝里。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月月,告诉妈妈,你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妈、妈……”奶奶说,他是男孩子。男孩子要坚强,男孩子不能哭,男孩子要懂得顶天立地。要懂得精忠报国。
他一直都记得。
可是鞭子打在身上的时候真的好疼。就像是拖着被冻伤了的脚走在碎石子铺成的路上一样的疼。
“……妈妈,月月是男孩子。”
又一鞭。
“乖孩子。告诉妈妈,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为什么要打他呢?为什么他不能是男孩子呢?为什么呢?他……做错什么了吗?
女人的声音越发森冷,她像是失去了耐心,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一般的扭曲了脸色,又勉强着自己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月月,告诉妈妈,你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月月是……女孩子。”他再一次为了生存出卖了灵魂。
“真乖。”
那之后,他开始穿裙子,抹胭脂,学习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走女步,学茶艺。
那之后,他被不断转手,进了一家又一家店,认了一个又一个“妈妈”。
然后,好几年过去。
再然后,他进了红樱阁。月月这个名字,变成了朔月。
“朔月,六日之后便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花魁游行,你可想参加?”
“回妈妈,朔月并非花魁。”他淡定的看着眼前的老鸨扭着腰身和他打太极,一边有礼的回复着。
“哈哈哈,妈妈当然知道朔月不是花魁,可我们红樱阁这几日便要开始择选花魁了。你已经来了一年多,怎么也该出点成绩。”
“是,妈妈。朔月会努力的。”他欠身,折中说了句老鸨会爱听的话,然后看着她满意的离去。
被诅咒的野孩子,在大雪天里染了顽疾死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长相新鲜的玩具。甚至连野孩子都说不上。
可是当他真的心灰意冷的时候,却看到台下万千人群中,那一双略有些闪亮的眼眸。
鬼使神差的,他放下了笛子,跳起了舞。
“好漂亮啊……”他仿佛听到那人说。这双令人作呕的眼睛,为什么能被人用那么惊羡的语气说出喜欢呢?
朔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一惊。像是吓到了一般的猛的把镜子推倒。
“我……”
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甚至连现在该做什么都忘了。朔月抬手捂住眼睛,跪倒在地。像是想要把什么东西忍回去一般的轻轻颤抖着,最后,却还是哭了出来。
声音很小,像是苍蝇发出的嘈杂,让人听不真切,但他确实是哭了。
为了曾经的自己,为了出卖灵魂月月,为了现在的朔月。
“云青……还真是买了个问题孩童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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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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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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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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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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