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眨了眨眼睛,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惨叫,像是怒吼。像是哀嚎。
如同大雨中被人踹来踹去的野犬一般让人心脏微颤。
云青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一睁,竟发现眼前的场景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漆黑一片世界有了些光亮,却还不如没有光亮的时候。
云青后退几步,避开了那飞溅而出的血液。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云青按住胃,强行忍下难受干呕的反应,看着眼前这一幕。
木质的地板,两个不成人形的尸体,脸带面罩的大汉一手拿着鞭子,一手举着大刀。
和三儿长相无意的女孩此时全身赤裸,双眼只剩下两个窟窿,空洞洞的像是在看着什么,让人脚底发凉。
“不要,不要——!啊啊啊!!”她大喊着,惨叫着,似乎想要哭,可那两个窟窿里却只是不断的冒出黑血,和一些白黄色的东西。
那是三儿吗?就算知道答案,云青也忍不住怀疑。
——那,是三儿吗?
“我恨你们……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杀光你们!做鬼也要杀光你们!”她嘶哑着嗓子,扯动着被撕裂开的嘴角,一遍一遍的喊着,然后被那壮汉割破了喉管。
“杀了你的母亲,弟弟……把你往死里折磨。小姑娘,你可别怪我,我也只是拿钱办事罢了。”
拿钱办事?说得多好听啊……云青忍不住轻掐住自己的喉咙,想要抑制住自己不住的干呕。一边强忍下把那男人杀了的冲动。
她半跪下身子,有些难受。
“啊,你在这里啊……”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谁?
“摸摸就好了。摸摸就好了。”三儿一袭白色素衣,蹲在云青身边伸着手帮她顺背,轻声细语道。
“…多谢前辈。”云青勉强勾起一个笑容。
那血腥的场景此时又回到原来的静谧,周围星星点点宛如烛火般的光闪烁着,三儿撑腮,笑容单纯。
“不用谢,三儿也等着你早些完成共生一体,好出去玩呢!”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周身的场景便又变了。
草地,阳光,悬崖。
一身道长打扮的老者盘腿坐在地上,似乎是在打坐。三儿一身粉蓝长裙,围绕着那道长转圈。
“诶,老头子。我听人家说,你们可厉害的。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啊?”
“小鬼,你可知我们的存在究竟是为何?”那道长眼睛动了动,叹声道。“你再吵,我就让你灰飞烟灭,知道吗?”
“灰飞烟灭?”三儿停下来,她把手搭在那道长的膝盖上,一脸好奇道,“灰飞烟灭会怎么样嘛?”
“……”
这前后落差有点大她实在是无法反应……云青捏了捏眉心。有种失言了错觉。
“好了好了,莫吵了。”那道长似乎实在被吵得不行了,便站起身子,随手捡了枝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以后,你就叫三儿好了。莫再吵了!”
“…啊,臭老道!”站在云青身旁的三儿一脸惊喜的出声,她笑,“这是他给我取名的时候呐!”
……她就说三儿这怪名字怎么来的。云青抿嘴,无言的点了点头,迎合着三儿。
随着一段又一段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过去,云青看着三儿进了白府,然后被那道长封印起来,转过头问道:“三儿明明从未杀过人,为何这次苏醒却要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三儿没有啊。”她一脸茫然的摇头否认,“臭老道把三儿封印在此之后,三儿日日夜夜都在睡觉的,两日前,不知是何人揭开了封印。总之我醒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啦。”
她一脸无辜,甚至还凌空转了个圈,又道:“随后三儿想要出去玩,却怎么也出不了白府,无奈之下只好找了那棺材里的白尘咯。现在的世道真奇怪,为何要把个活人放进棺材里呢?”
“……呵…呵呵……”云青只能干笑。“可若真如三儿前辈所说,那些尸体又为何会有变化,而且早时那种……?”
要说因为好玩我就……云青暗想。
“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我就,为她鼓掌。眨了眨眼睛,云青默默的鼓了几下掌。
“前辈,之后您只需等白尘醒过来之后附身便好。”她提气,咬破手指,用血在三儿的眉心点了一点,然后看着那血慢慢的渗透进去,满意的舒了口气。
侵入灵魂,只是为了理净三儿身上的怨气,然后让她能更加契合白尘的身体而已。
窥看记忆只是意外,可看了记忆之后,她也不知要拿三儿怎么办了。
更何况,这本应该是个消耗灵魂的活。可不知为什么,睁开眼睛之后,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嘻,要保密噢!”云青有些呆愣的摸了摸身子,一点也没感受到自身灵魂的消耗。她仰头看着笑嘻嘻的三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是一会功夫,三儿竟几乎透明了。
“这……”云青微微撇眉。
定是把自己的灵魂里给了她吧……云青抿嘴,工工整整的向着三儿行了礼。
她虽对这类东西并不感冒,但有恩必有报。三儿付出了灵魂,她也不知该回赠什么,只能郑重的行礼。
“多谢前辈。”她轻声道,“之后,等白尘醒来,您看准时机附身便是了。”
“嘻,如此甚好~”三儿眯着眼睛笑道。
之后大概一、两个时辰吧,白尘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而后眼眸微微一颤。
云青向着三儿微一点头。
随后,便见到白尘的身体大幅度的一颤。
——之后,“白尘”睁开了眼睛。
白尘是被一片飘落在他鼻尖上的叶子弄醒的。他动了动眼皮,然后动了动手指。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不算太长的梦。可若真要让他说出梦的内容,实际真正记住的,也只是一个性格可爱的女子撅着嘴问他能不能带她出去玩。
然后他同意了。
然后……
挣扎一番,白尘才终于睁开了眼。他突然发现自己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躺在棺材里,甚至,都不在白家冢里。
眼前所见的是一片悬崖,身下草地,身旁不远处,是一棵并不算挺拔的老树。
“嘶……”白尘觉得头疼,他双手撑地,坐起身子捂着脑袋轻声叫唤了一句。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身上的伤,竟已好了大半,而且大多也都没有留下疤痕。
——“嘻,借用你的身体,真是抱歉啦,臭道长说了,有恩报恩,所以我帮你把病都治好了哟!”
“……谁?”白尘眉头紧锁。他好像听到了谁在耳语,声音尖尖细细的,时大时小。听着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却又分外舒服。
“三儿?三儿你醒啦!”远处,见白尘坐起身子的云青便喊着,便跑向他,嘴里念着一个分外奇怪的名字。
白尘眨了眨眼睛,用手指着自己:“三儿?谁?我么?”
云青的脚步一顿。她挑起眉,有些不确认的喊了一句:“白尘?”
“是我,云青小姐有什么……”他话未说完,就见云青轻啧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冲着远处大喊道:“嘿!白尘那家伙醒了!”
“……事么…哈?”白尘略有些不明所以目送着云青又慢慢跑远。
他不知自己假死了几日,但想来应该没有超过七日罢?怎么觉得他们不是特别希望自己醒来的样子?
不稍一会,就见云青领着白寒宏景夏武三人又跑了回来。
“尘儿?身体感觉如何?”白寒看起来倒是十分急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半跪在地上有些担心的看着白尘。
“嗯…我没事,就是头有些疼,应该是副作用吧……”白尘点了点头,模样颇为乖巧。他刚想借着白寒的力站起来,却是不想白寒直接抽回了手,一脸冷淡模样。
“是么?那就好。你该继续睡了。”
“……?”哈?
白尘愣懵的坐在地上,傻呆呆的看着刚还一脸担心模样的白寒此时一脸冷漠嫌弃的表情。
“白寒,看把你弟弟吓的。三儿玩了这么些天,想必也累了,这时间也说得过去。”宏景依着云青,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也不知道几天前是哪个人说的,自家弟弟就是自家弟弟呢。”
“嘛,毕竟我向来是多变的。”白寒毫无压力的微笑,边嫌弃起自己的弟弟来,“当然,若是尘儿有三儿前辈一半可爱,我也会对他很好的。”
白尘愣懵。
云青略有些怜悯的望着他,然后甩开宏景走上去,半蹲下身子问道:“觉得如何?”
“……糟糕透了。”白尘眨了眨眼睛,“云青小姐可愿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么?”
“发生了什么啊……”云青一脸深奥,“你被鬼上身了。”
“啊?”
“嗯,然后,买衣服买吃的买玩的,撒娇撒泼要背要抱了……大概有4天多一点吧。”云青掰着手指头笑道。
“……”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白尘几次张开,才再次发出声音,“那个叫三儿的?”
“嗯,正是。”云青一脸愉悦。“一开始白寒不同意呢,结果,一天下来之后,他就彻底喜欢上三儿了。”
“……”
天啊他能说什么。白尘现在就想找把刀。
暂不提那三儿为何会上他身,可是就单单想象一下自己翘着兰花指捏着一块布料一脸娇纵的望着白寒撒娇的模样。
……他险些就要被自己憋出内伤。
“好了,既然已经醒了,那我们也该走了。”轻笑着看着那白尘越发扭曲的脸色,云青站起身子,看向宏景,“已经这么久了,早该回三月三了的。”
“嗯,不然天机婆婆又要叫唤了。”宏景配合着点头道。
白寒也不做过多的挽留。
本来,他掳走宏景就是为了能在让贩卖私盐,火烧千府的白家可以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的同时,自己的弟弟可以相安无事。
现在,一切都如他所愿了。
白寒淡然的笑着。一边扶起白尘,一边替他拍尽身上的草屑,一边想着几月前,那突兀出现在他面前的黑影。
……
“朝凤国。天镜族,玉中王。云青。可助你完成你的心愿。”
那男人披着大黑袍,整张脸都掩藏在袍子下,声音像是冬末枯黄的老叶一般沙哑难听。
他就这样简单的丢下一句话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切开始的源头。
看着那两个买了马,走得一丝犹豫也没有的家伙,白寒摸了摸下巴,最终还是决定不说出来较好。
一边,云青拉紧了缰绳。她眼神不善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宏景。xǐυmь.℃òm
“这些天没机会,现在倒是有很多时间了。你还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明明能解那毒,却没有解吗?”
宏景眨了眨眼睛:“云儿怎么能怀疑我呢?那是被加了料的软筋散,夫君就算想解,也提不起力气呀。”
“更何况,为夫还帮你挡住了危险不是?那时候解毒,时机恰好~”
“哼。”云青冷哼一声,挥动起马鞭。
此时陪着三儿四处游玩,早已经出了河间,离三月三近了些。
可毕竟现在卸了精神,云青也不再快马加鞭。
“那三儿和白尘之后还会有什么事么?”见云青似乎真有些生气了,宏景立刻转移了话题,转而去问三儿。这转移话题的时机到也刚好。
云青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计较了。她缓声道:“以后都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三儿……已经灰飞烟灭了。”
“为何?!”
这可不是他想知道的答案。宏景惊讶道。
“三儿被封印得太久,灵魂早已经磨损了很多。更何况厉鬼本是以恨为执念存在于世的。三儿没有恨,灰飞烟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原来如此……”宏景沉默一会。又故作轻松的再次转移了话题,“真不知等我们回去之后,天机又该唠叨些什么了。”
“还能唠叨什么……”一想到天机婆婆的那副模样,云青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啊,真是糟糕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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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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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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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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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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