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卧室,没看着朱丽亚娜的脸,低声对她说道:
“病情恶化了。”
我们有好长时间没再说话。我不时地站起来,走到窗口那儿去看雪。难以克制的焦虑心情支配着我,在房间里来回转悠。朱丽亚娜把头埋在枕头里,她几乎全身都钻到被子底下去了。当我走近她时,她睁开眼睛,很快地扫了我一眼,快得令我无法看清她的目光。
“你冷吗?”
“冷。”
但房间很暖和。我总到窗口那儿去看雪,雪花不断地徐徐飘落在一片白茫茫的田野中。已是午后两点钟了。孩子的房间里会发生什么事?肯定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因为没有人来叫我。但我越来越焦虑不安了,我决定去看一看。我打开了房门。
“你去哪儿?”朱丽亚娜用肘关节撑起身子朝我喊道。
“我去那儿,就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她一直用胳膊肘撑着,脸色异常苍白。
“你不愿意让我去?”我问她。
“不愿意:你留在我身边吧。”
她不让自己重新倒在枕头上。她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惊愕神情;她的眼睛不安地游移着,像是跟着某个移动着的影子。我走近她,亲自让她重新仰卧,我摸摸她的前额,温柔地问她道:
“你怎么啦?朱丽亚娜?”
“不知道。我害怕。”
“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过错;我病了;我就是如此。”
但她的眼睛飘忽不定,不盯着我看。
“你找什么?你见到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又摸了她的额头。她体温正常。但我像想到会发生什么似的,局促不安起来。
“我不离开你;我跟你待在一起。”
我坐了下来,等待着。我心神不定,焦灼不安,期待着即将发生一件什么事情。我肯定会有人来叫我的。我竖起耳朵细听任何一个轻微的响声。我不时听见门铃在响。我听到了马车停在雪地上时所发出的沉闷的声音。我说:
“也许是医生来了。”
朱丽亚娜没吭声。我等着。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我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腾地站了起来。朱丽亚娜也同时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啦?”
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进来的人要对我说什么话我都一清二楚。
克里斯蒂娜走了进来。她显得很惊慌,但她竭力掩饰着她的不安。她没朝我们走过来,眼睛看着我,朝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先生,我得跟您说句话。”
我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什么事?”
她低声地补充道:
“孩子不行了。您快去。”
“朱丽亚娜,我到那儿去一下。我让克里斯蒂娜留在这儿。我很快就回来。”
我出去了。我跑到了拉伊蒙多的房间。
“啊,图利奥,孩子死了!”我母亲趴在摇篮上绝望地喊道,“你瞧他!你瞧他!”
我也朝摇篮俯下身。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突然变化,表面看来是难以解释的,骇人听闻的。小脸儿发灰,嘴唇发青,眼睛像枯萎了似的,失去了光彩,毫无生气。可怜的小东西像是服了剧毒。
我母亲声音哽咽着对我讲:
“一小时以前,他似乎还挺好。是有些咳嗽,但没有别的。我离开了他,把安娜留在这儿。我以为他快睡着了。他当时好像困了……我回来却发现他这样了。你摸摸:他几乎全身都冰凉了!”
我摸了摸他的前额和一边的脸颊。皮肤的温度的确降得很低了。
“医生呢?”
“还没来呢!我派人去叫了。”
“得派人骑马去。”
“是,奇里亚科去了。”
“骑马去的?你肯定吗?得抓紧时间。”
我这不是虚伪做作。我是诚挚的。我不能不救他,不能不想方设法抢救他,就让那无辜的小生命这样死去。当我的犯罪行为快要完成时,面对那死人般苍白的脸,我内心深感怜悯、悔恨和痛苦。我跟母亲一样焦躁不安地盼着医生来。我摇了摇铃。来了一个用人。
“奇里亚科走了吗?”
“走了,先生。”
“步行去的?”
“不,先生;乘轻便双轮马车去的。”
费代里科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发生什么事啦?”
一直趴在摇篮上的母亲喊道:
“孩子死了!”
费代里科跑了过来,看了看孩子。
“他咽气了,”他说道,“你们没看见吗?他不呼吸了。”
他抓住孩子,把他从摇篮里抱出来,举着他,使劲地摇他。
“别这样!别这样!你干什么?你要弄死他的!”我母亲喊道。
就在这时,门打开来了,一个声音说道:
“医生来了!”
耶马大夫进来了。
“我正要来这儿。我遇上了马车。怎么啦?”
他不等回答就走近我弟弟,他双臂还举着拉伊蒙多;医生把孩子抱了过来,查看了一下,脸沉了下来。他说:
“镇定!镇定!得解开他的襁褓。”
他把孩子放在奶妈的床上,帮我母亲解开襁褓。
赤裸的小身躯露出来了。他身上的颜色与脸上的一样呈灰色。四肢松弛瘫软。医生的胖手在他皮肤上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的。
“大夫,替他想想办法吧!”我母亲哀求道,“您救救他吧!”
但医生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他摸了摸脉搏,耳朵贴在孩子的胸口,喃喃地说道:
“心脏出了毛病……不可能的。”
他问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变化?这么突然?”
母亲想对他说是怎么回事,但还没说完,就号啕大哭起来。医生决定作某些尝试,进行抢救。他使劲地摇晃处在麻木僵硬状态中的孩子,他想刺激孩子让他喊出来,让他吐出来,迫使他使劲做呼吸动作。我母亲睁大着眼睛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
“朱丽亚娜知道了吗?”我弟弟问我。
“不,也许不知道……也许她已猜到了……也许克里斯蒂娜……你待在这儿。我跑去看看;我这就回来。”
我看了看医生手中的孩子,又看了看母亲;我从房间里出来;我跑到朱丽亚娜那儿。我在门口停了下来:“我对她说什么?我把事实告诉她吗?”我走了进去,我看到克里斯蒂娜在窗洞里;我走进拉上了帷幔的卧室。她蜷缩在被子底下。我走近她时,发现她像在发高烧似的战抖着。
“朱丽亚娜,你看:我在这儿。”
她露出脸,把脸朝向我。她低声问我道:m.xiumb.com
“你从那儿来?”
“是的。”
“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朝她俯下身;我们挨得很近,悄声地说着话。
“他不行了。”
“很严重吗?”
“是的,很严重。”
“快要死啦?”
“谁知道!也许是的。”
她立即把胳膊伸到外面,勾住了我的脖颈。我的脸紧贴着她的脸;我感到她在颤抖,我感到了那病弱可怜的胸脯是多么软弱无力;当我紧紧搂住她时,头脑里闪过远处那个房间里的情景;我看见了孩子失去光泽、毫无生气的呆滞的眼睛和发紫的嘴唇;我看到母亲泪如雨下。那种拥抱中没有任何欢乐。我心里非常痛苦;我的心灵非常绝望和孤寂,就那样俯身在那另一个灵魂的黑暗的深渊之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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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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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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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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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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