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苏醒就迷迷糊糊站了起来，睡意犹浓。
“我睡着啦？发生什么事啦？朱丽亚娜……”
“别惊慌。没发生什么事。疼痛已缓和下来了。您来看。”
我走了进去。立刻见到了朱丽亚娜。
她平躺在枕头上，脸色跟她的衬衣一样白，几乎毫无血色。我立刻遇到了她的目光，因为她正看着门口等我去。我觉得她的眼睛更大、更深、更凹陷了，眼眶四周有很深的一圈黑影。
“你看，”她以鼓舞人的口吻说道，“我还是这样。”
她不停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就像丽莎公爵夫人的眼睛一样，似乎在说：“我原来想得到你的帮助，而你却不帮我，连你也不帮我！”
“大夫呢？”我问我母亲。她正神情沮丧地待在那儿。
她向我指了指一扇门。我朝那扇门走去。我走了进去。我见大夫站在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有各种药品，一只黑色的信袋，一个体温表，一些绷带、药片和瓶子，还有一些形状特别的管子。大夫手里拿着一根橡皮管子，正在把一根导液管插进去，他轻声地在教着克里斯蒂娜。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唐突地问他道，“怎么啦？”
“暂时没有任何令人不安的情况。”
“那干吗要做这一切准备呢？”
“预防措施。”
“这样还得折腾多久呢？”
“我们已近尾声了。”
“您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吧；我求您了。您是否已预感到一种不幸的灾难了？请您坦率地告诉我。”
“目前还没有任何严重危险的征兆。不过我担心会大出血；所以我采取一些预防措施。我会止住血的。请您相信我，您应该镇静些。我发现有您在场朱丽亚娜很不安。在这最后的短暂时刻里，她需要使出剩下的全部力量。您必须远离她。您答应听我的话。什么时候我叫您时，您再进来。”
我们听到一声喊叫。
“阵痛又开始了，”他说道，“这就快了。镇静些！”
他朝房门走去。我跟在他后面。我们俩都靠近了朱丽亚娜。她抓住我的胳膊，并且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抓住。那就是说她还有那样的力气？
“勇敢些！勇敢些！这就快了。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是不是这样，大夫？”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对，对。时间紧迫。朱丽亚娜，您放开您丈夫，让他离开这儿。”
她看了看大夫和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松开了我的胳膊。
“胆大些！”我瓮声瓮气地重复道。
我吻了吻她满头大汗的前额，转身走开了。
“啊，图利奥！”她在我身后喊道，那是一种令人撕心裂肺的喊叫，似乎是在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现出要回到她身边的样子。
“走吧，走吧。”大夫作了个威严的手势命令道。
我很顺从。有人在我身后把门锁上了。我站在那儿听了几分钟；但我双膝发颤，我的心跳压过了任何别的喧闹声。我走过去倒在长沙发上；我嘴里咬着块手绢，把脸埋在一个靠垫里。我好像也备受肉体上的痛苦折磨，像经受一次做得很不成功而又非常缓慢的截肢手术似的。产妇的叫喊声通过房门传到我的耳际。每听到那阵阵的叫喊，我就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在间歇中，我听到女人们在不断地轻声低语：也许是我母亲和接生婆在安慰她。又是一声更尖厉更失常态的喊叫。“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惊跳着站起身来。
我无法迈开步子。过去了几分钟，时间难以计数地流逝过去了。无数的思绪和形象像闪电似的掠过我的脑际。“他出世了吗？要是她死了呢？要是母子俩都死了呢？不，不。她肯定是死了；而他将活着。可是为什么听不到婴儿的哭声呢？大出血，血……”我看到了朱丽亚娜在血泊中气息奄奄。我克制住了令我毛骨悚然的恐惧，一下子冲到房门口。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我立刻听到了外科大夫厉声喝斥的声音：
“您别靠近！您别动她！您想害死她吗？”
朱丽亚娜像死了似的，脸色比枕头还要苍白，一动也不动。我母亲手里拿着一片药俯身站在她身旁。大摊大摊的鲜血染红了床褥，地板上也血迹斑斑。外科大夫在准备一个“冲洗器”，动作敏捷、镇定而又准确。他的双手没有颤抖，虽然他皱着眉头。屋子的一角有一盆开水在冒着热气。克里斯蒂娜用一个水罐子往另一个盆里加水，同时把温度计浸放在水里试温度。另一个女人把一捆棉絮送到隔壁的房间里去。空气中弥漫着氨和酸的气味。
我一眼就看清了当时所有最细小的特点，并且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头脑里，难以磨灭。
“水温五十度，”大夫转身对克里斯蒂娜说道，“请注意！”
我由于没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就在四周寻找。房间里缺了什么人。
“孩子呢？”我战栗地问道。
“在那边，在另一个房间里。您去看他吧，”大夫回答我说，“您就留在那边吧。”
我以一个绝望的手势对他指指朱丽亚娜。
“您别怕。克里斯蒂娜，把水端过来。”
我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耳朵里听到婴儿的一阵十分微弱的哭叫声，刚刚能听见。我看到一个红通通的小躯体躺在一层棉絮上，透过接生婆那瘦骨伶仃的双手，我看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正揉搓着他的脚背和脚心。
“您来，您来，先生；您来看。”接生婆一面继续揉搓，一面说道，“您来看多漂亮的小男孩呀。刚生下来时他不呼吸；但现在没有危险了。您看，多好的小男孩呀！”
她把孩子转过来，让他背朝下仰躺着，让我看孩子的生殖器。
“您看！”
她抱起孩子，在空中摇晃着。婴儿哭得更厉害了。琇書蛧
我的眼睛里冒出一种奇怪的火星，使我看不清；我全身都麻木了，使我无法准确地觉察所有那些真实而又突如其来的事物。
“您瞧！”接生婆又重复说道，重又让啼哭着的男孩儿平躺在棉絮上。
现在婴儿哭得厉害了。他喘着气，他活着！我朝那发出石松味儿的颤动着的小小躯体俯下身；我低下身子看他，观察他，以辨认出与某人令人憎恶的相像之处。但是肿胀的小脸蛋还有点儿发青，眼球往外突着，嘴巴肿肿的，下颏歪斜着，扭曲着，简直不成个人样；他除了使我感到厌恶之外没有勾起别的什么反应。
“刚生下来时，”我结巴地说道，“他刚生下来时，没有呼吸……”
“没有呼吸，先生。有点儿中风……”
“怎么回事？”
“脐带绕缠在他脖子上了。后来，也许接触了污血……”
她一边说一边照料着孩子；而我却看着她那双拯救了他的瘦骨伶仃的手，现在她正仔细地把婴儿的脐带缠在一小块涂了油脂的纱布上。
“朱丽亚，把绷带拿来。”
她一面用纱布包扎婴儿的肚子，一面又说道：
“现在这孩子的性命已经保住了。愿上帝保佑他！”
她那熟练的双手攥住柔软的小脑袋，像是要把它捏成形似的。婴儿越哭越厉害了；他哭起来像是带着某种忿怒，全身都不安地牵动着，保留着那中过风的外表，那绛紫色的皮肤，那令人作呕的样子。他哭得越来越厉害了，像是想证明他的生命力，像是在向我挑衅，像是为了激怒我。
他活着，他活着。而母亲呢？
我又木然地突然走进另一间屋子里。
“图利奥！”
那是朱丽亚娜的声音，微弱得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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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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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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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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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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