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退伍军人徐方,还是草莽出身的徐晟李通,皆是性情中人。在景泰的有意引导下,一个时辰不到,楼内众人便喝的酩酊大醉,东倒西歪。
“公子真是个难得的大善人啊,救了我们兄弟不说,还请我们吃这么好的酒菜,我活这么久,除了我爹娘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酒过三巡,一个力工卷着舌头向景泰竖起大拇指。
春华楼的厨子可不敢糊弄王安,王安这家伙有一个极为难得的优点,那就是很少说瞎话,说把你剁成臊子喂狗,那肯定不会切成块喂猪。
“这一桌子酒菜,恐怕得抵咱们弟兄好几个月的工钱!”孙行的酒量同他的战斗力成正比,喝了许多酒脑袋还算清醒。
“孙大哥啊,像咱们兄弟,一个月能拿到手多少银子?”得益于年龄,景泰并未饮酒。
“哪有什么银子啊!”孙行一口闷掉碗中的酒,叹气道:“唉!我们在码头搬上他一个月货,也不过才五六百个大钱啊!”
“什么?才五六百文?这么累的工作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吗?”在吴灵儿眼中,银子不上万就不算大钱。一两银子换一千枚铜钱,五六百文才半两银子。
“公子出身富贵之家,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人的苦啊,城中米价二百三十文一石,干上一个月只能买两三石米,像我这种老光棍还能剩下一点,像一些家中人口多的,还要靠其他兄弟接济才能勉强度日啊。”孙行无奈的说。
“我真没想到,兄弟们日子过得这样拮据。”
“没办法啊,不干就得饿肚子,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应该没有体会过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吧?那种感觉可真不是人受的,脑子里面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没力气,只想着弄一口吃的。”进食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在饥饿面前,什么男欢女爱,酷暑严寒都要靠边站。
景泰前世早已辟谷数百年,这一世又生在帝王之家,自然理解不了孙行等人的苦楚。
一干人等被王安救出大牢,孙行心中大石落地,在景泰面前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这些要钱没钱,要地没地的穷汉子,除了卖些苦力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真学着人家去占山为王造反吧?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真的适合我吗?我孙行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想着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和周锋打这一仗也确实是被逼无奈。都说现在是远迈汉唐的大盛世,我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有盛世的样子。广东这些官员,贪的贪,占的占,全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在努力,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想造福一方百姓的?”
“孙大哥看的倒是透彻,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能不透彻吗?说句托大的话,我在广州呆了三十多年,什么样的鸟官没遇见过?他们刁难人的手段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孙行边说边环顾四周,没看见王安才继续说:“像王公公这种明目张胆索要银子的还好些,最起码你知道他想要什么,而有的官呢?真是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心里想要银子,就是不和你把话说明白,只是说一些云里雾里的东西,简直能把人绕晕过去!”
“王公公这人没别的,就是心太狠了!最开始我们兄弟上交市舶司之后一个月还能有个八百来钱,从他来了以后,便只能剩下五六百钱,前日子那周锋更是张嘴又要夺去我们二百钱!这二百钱再给了他,我们兄弟可真就没活路了,没办法,只能跟他干了!”
孙行的话就是这个年代底层人民最真实的写照,受尽压迫还不敢反抗,但凡能有一丝活路,他们就不会铤而走险。
一旦让他们觉得生活过不下去了,那他们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组织,历来各大王朝皆是覆灭在普通的百姓手中,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汉末的黄巾起义,隋末的瓦岗寨,唐末的黄巢以及最具代表性的朱元璋。
“王公公与家父有些交情,等下我找他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将你们上交的费用给减免一些。实在不行的话,我想办法为你们另寻出路。”景泰心中有了新的计划,既有王安这层市舶司的关系在,肯定要利用起来做点事情。
这个世界人与人的关系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利益而已,友情,亲情,爱情,这三样东西,大多数时候不及碎银二两。
而什么是赚钱呢?就是低买高卖,就是懂行的忽悠不懂行的,就是把南方的货物拉倒北方去卖,把国内的货物拉倒国外去卖,就是你有病,很严重,而我刚好会治,药很贵。
“怎么能再麻烦公子您呢?你无缘无故对我等弟兄如此,孙行真的良心难安,切莫再为我等费心劳神了!”孙行看上去很感动,不停的喝酒,就像是在喝白水一样。
“这都没什么,我刚来广州,没有什么根底,日后少不了要麻烦兄弟们帮我的忙呢!”
“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尽快派人支应一声,只要不是掉脑袋的买卖,我孙行一定帮忙!”看得出来,孙行说话做事很保守。
“我也不让兄弟们白忙活,该给的银子我一分都不会少,这样兄弟们也能多一笔收入!”见识了南濠上那多如牛毛的船只,景泰打算自己也组建一支船队,打开一条贸易通道出来。xiumb.com
大明东边的朝鲜日本,南边的高棉暹罗吕宋,以及更远的欧洲诸国,都是很好的贸易对向。
先后七下西洋的郑和尚在人世,此时的大明政治清明,未设海禁,景泰对于地球绝大部分地理地貌烂熟于心,没理由不从海上赚银子。
“公子就说做什么吧!”
“我想搞条商队出来,只是现在一没船,二没人,三没货源,还没想好怎么下手,孙大哥久在码头做工,对于这些事情应该门清的很吧?”
“公子啊,要我说啊,这件事您问错人了。您和王公公关系这么好,这些问题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困难,但对您来说应该就不是事啊?这广州城谁的船能进,谁的船不能进,全凭他王公公的一句话,那个跑船的老大不去巴结王公公?让他为您指点一二,不比我这糙汉子说上一天强的多吗?你让我们这些人做些力气活还成,出主意我真不是这块料。”
“孙大哥言之有理,你先和兄弟们喝着,我这就去寻王公公问一下。”
“公子忙正事要紧,不用管我。”
塞哈智背手站在二楼,像是一尊雕像,刚刚景泰和孙行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进入了他的耳中。
一个月后,北京紫禁城
大年刚过,朝廷还在放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为整个北京城披上一件白色的外衣。
瑞雪兆丰年,这场大雪预示着宣德六年可能会是个好年景。
银装素裹的御花园内,大明朝的主人握着一杆白玉狼毫笔,在一张画板上奋笔疾书,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要将整片天地纳入自己的笔墨中。
随着最后一笔落在纸面上,朱瞻基这副雪景图绘制完毕。
“金英啊,过来看看朕这副雪景画的如何?”大概是因为这场暴雪的缘故,朱瞻基心情极好。
“皇爷,若不是亲眼见到这是您亲笔画成,奴才还以为这是吴道子传下来的雪景呢!”
“哈哈哈,对于绘画朕虽有些造诣,却也不能同画圣相提并论啊,朕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朱瞻基知道金英是在奉承他,心里依然很开心。
人嘛,总是喜欢听一些吹捧自己的假话,纵然是天子也不能免俗。
“天下九州万方皇爷一肩担之,能用闲暇时间画成这样,皇爷的天赋可以说远超常人。这副雪景若能传至后世,价值定然不可估量。”金英身为天下太监的老祖宗,伺候人的本事可是当世无双。
他的话成功将朱瞻基逗乐,“哈哈哈哈,差人将这幅画给收起来,说不定真能传下去!走,陪朕走走。”
“皇上起驾!”金英高唱一声,跟在朱瞻基身后陪他漫步。
朱瞻基望向南方,伸手接下一片雪花,端详的半天后突然询问:“广东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吗?”
金英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件双手呈给朱瞻基,“塞大人刚送上来的信件,正要呈给皇爷,又不知消息是好是坏,恐坏了皇爷作画的心情。”
朱瞻基右手接过信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卷作筒状在左手掌心敲了敲,“以后但凡有广东来的信件,无论朕在做什么,第一时间呈过来,不得耽误半分,明白吗?”
金英立刻惶恐不安的跪地磕头道:“奴才遵旨。”
“起来吧,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朱瞻基说完才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这封信很长,将景泰他们一路的所见所闻全部诉之纸上,朱瞻基时而欣慰的微笑,时而懊恼的叹气,时而愤怒的喝骂,时而自豪的大笑,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着。
“呵呵,景泰明王,这小子鬼点子还挺多。你是明王,朕是明王他爹,哈哈哈!”
“不愧是朕的儿子,这么小就会收买人心,等长大了可还得了?”
“邝埜还是这个臭脾气,也不知道改改。不过眼光倒是一流的,一眼就能看出朕儿子有多厉害。”
“这个王安!如此欺凌百姓,当真该杀!看在你帮钰儿如此卖力的份上,先留你一条狗命!”
“嘶,这个黄公亮野心不小啊,以前朕还真没看出来,过完年得找个由头召他回京敲打一番,不行给他调个地方,不然迟早出大事!”
“钰儿想要支船队,还一没人,二没船,三没货源?这有何难,金英,传南京守备郑和即刻进京见驾,重下西洋的事情暂时缓缓,朕另有要事委派!”
“奴才遵旨!”
“还有,下一道旨意给东南五省,凡广东、广西、福建、江西、湖广一众大小官员,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要全力满足配合锦衣卫都指挥使塞哈智的要求!”
什么叫原则问题?造反才叫原则问题,这句话赋予塞哈智的权利极大,从今以后,他能够调动五省内的绝大部分资源。
因为景泰的到来,历史的齿轮开始转动,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的时间被放缓,时间线开始变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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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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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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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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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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