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开门回家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博美吐着舌头从客厅里跑出来,一下子抱住他的腿哼哼唧唧地蹭着,他有些意外,弯下腰去把它抱起来,同时也像是意识到什么地皱了皱眉。
葡萄每次家里有陌生人的时候都这样,带着点委屈,好像是因为自己生活的领域里出现了它不认识的气息,而感到不安。
一个穿着杏色针织衫的女生探出头,头发披散着,脸上带着点俏皮和欢喜,朝门口喊道,“陈淮安。”
见到她,陈淮安微微垂眸,伸手顺了把狗的毛发,然后抱着它往里面走,声音带着点冷,“你怎么来了?”
谢诗遥跟在他身后进入客厅,习惯了他语气中的冷淡,开口解释道,“我要来这里读书,我爸正和叔叔阿姨他们说着呢。”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交谈甚欢的意味,一走进去,就看到陈淮安的母亲笑着对谢齐说道,“实在没办法协调的话,诗遥也可以先在这里住下。”
陈淮安想直接上楼,但是碍于礼节,也只能在大人的视线里驻足。
谢齐点了点头,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眼里带着陈淮安不喜欢的精明和打量,“淮安都长那么大了啊。”
王雅楠笑着点了点头,手上正泡着茶水,茶纯正的香味徘徊在空气中,“孩子是长得快。”
“我听遥遥说你暑假去过宜乐,去干嘛啊?”谢齐喝了口茶,问道。
陈淮安抱着狗沉默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眼皮没有抬,淡淡地回复着,透着股卷意,“去看宜乐医科大。”
王雅楠听着,抬头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快指到十一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轻着声音,“安安,时间不早了,你先上楼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谢齐也笑着让谢诗遥一同上去,叮嘱她要听王阿姨的话,他等下也要准备回去酒店,明天一早的飞机飞宜乐市。
“诗遥,楼上有间客房在走廊最里面,你先住着,有需要的阿姨再另外给你准备。”
谢诗遥背起沙发上的包,笑着朝王雅楠点了点头,然后提着行李箱跟在陈淮安身后。
房门关上,陈淮安将葡萄放在地上,任由着狗子吐着舌头,满是精力地在他腿边打转,一会儿又爬上床去拱枕头,玩得不亦乐乎。
他抬手揉了揉眉眼,想起了刚才在客厅里的人。
谢诗遥的母亲在生前和王雅楠是高中到大学的同学,也是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谈。陈淮安记忆中的阿姨是一个爱笑温柔的人,小时候经常给他买糖果和玩具,后来结婚之后就跟他们比较少来往了,但她跟自己的母亲仍有在联系。
后来再一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是新闻上报道的一起车祸,阿姨一个人开车出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闯了红灯,被侧面开来的大卡车撞了,出了一场很大的事故。
那台手术是陈建州,陈淮安的父亲做的,但因为伤得实在太重,尽管他父亲再怎么努力,她还是在手术台上没有撑过去,逝世了。
谢齐这些年里没有再婚,带着谢诗遥到宜乐市去打拼了属于自己的一家小公司,说是打拼也不是那么贴切,因为王雅楠和陈建州借助身边的关系在私底下帮助了很多,而他说到底也没吃多少苦。
在他决定把公司做得更大一点的时候,这些年里愈发经常的跟陈建州联系,话语里除了钱就是能不能帮忙引荐推广。xǐυmь.℃òm
陈建州和王雅楠已经帮了不少,而这一切全是因为那个逝世的朋友,久而久之地陈建州不再那么好说话,能推就推,他是个医生,不愿意再借助那些医患关系或者合作关系去帮谢齐。
但两家的关系终归是断不了,有好朋友好闺蜜这段关系在,王雅楠偶尔还是会在生活上小事上帮助一下他们,但涉及公司的事情她也不会插手。
陈淮安自知自己的父母已经做得够多了,所以他很不喜欢一直死缠烂打,带着商人嘴脸一而再再而三索取的谢齐。
房门被敲响,陈淮安回过神,看到王雅楠开门进来,她盘着低低的丸子,平时靓丽的眼眸里此刻也难掩疲惫,声音轻柔,“怎么还没睡?”
“在想事情,准备睡了。”
王雅楠坐在床上,“明天诗遥可能要跟你一起去学校,报道手续已经弄好了,她的成绩估计也会跟你一个班。”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跟妈妈说,妈妈明天另外安排。”
“我送你,然后让老刘送诗遥。”
王雅楠考虑得很周到,她也一直知道陈淮安不太喜欢他们。
陈淮安垂着眼睫,抬手顺着葡萄的毛,“不用了,就一起吧,省得你还要送一趟。”
王雅楠又问了些学校里的事情,问完后就叮嘱他赶紧睡觉。
第二天,陈淮安穿好校服下楼,葡萄兴奋又很乖地跑在前面,但在下一秒又哼唧着跑回他身后。
谢诗遥已经坐在餐桌上,眼前摆好了几个人的碗筷,陈建州也已经坐着习惯性地在翻看着早报。
陈淮阳小朋友昨天睡得早,今早起来之后看到陌生的姐姐也是有些茫然,但还是乖乖地坐在餐桌前没多问什么。
“安安,赶紧吃饭,今天有点晚了。”王雅楠把他的粥端出来放在桌上,四个人说自在却不那么自在地吃着早饭。
谢诗遥在走之前还特地跟陈建州和王雅楠说了句谢谢,话里的真意不知道有几分。
陈温今早依旧没有调整好生物钟,又睡过头没有吃家里的早饭,匆匆登上差一点就错过的公交车,然后到学校之后随便在小卖部里买了面包和牛奶。
小卖部开在学校大门里靠右侧的地方,所以当她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校门口处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她不由得驻足多看了几眼,因为跟昨晚陈淮安坐的那辆车很像。
车门打开,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不知道是不是陈温的错觉,她总觉得陈淮安似乎有点不开心,平日里没有什么变化的眉眼在这一刻微微皱着,脸上有些不耐。
是因为快迟到了吗?
陈温吸着瓶子里的牛奶,正准备动的脚步因为接下来出现的人而怔住,她看到了一个穿着件酒红色针织毛衣和杏色长裤的女生背着书包从同一辆车上下来,跟在了陈淮安后面。
女生的长发软软地趴在肩上,她眉眼弯弯地喊着陈淮安让他走慢点,一副熟识的样子,灿烂得就像是冬日里出现的暖阳。
牛奶的吸管脱离嘴唇,陈温举着牛奶的手往下低了低,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拐角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突然觉得,今天的这瓶甜牛奶味道好奇怪。
不甜,还泛着点酸。
还有,她明天绝对不睡懒觉了。
一个早上陈温都心不在焉的,楼上一班新转来个美女新生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楼下,耳边叽叽喳喳地全是男生女生在讨论着,什么漂不漂亮,什么成绩很好之类的。
陈温藏着内心里那点不悦,一个人小声嘟囔,“原来连安八卦的氛围也这么好。”
说的还都是她不想听的。
田元漾这丫头已经混迹在里面许久,这边听听那边听听,这个时候才回到位置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感叹着,“哇靠来头不小,中途插进连安的,要么家庭很好,要么成绩够硬。”
“那位好像两个都占了。”
陈温托着腮,叹了口气,“我今早看到她跟陈淮安坐的一辆车。”
田元漾愣了愣,“公交车?”
“……私家车。”陈温趴在桌子上,她也希望那辆车是公交车啊啊啊。
田元漾坐下,从抽屉里拿出抽出一本她最近在看的小说,悄悄地低头翻到一面,指着让陈温凑近看,“我跟你讲,你到了这个阶段了。”
陈温不解,看着上面提及的年段某某女生出现在男主身边,“什么阶段?”
“女配出现的阶段啊,暗恋陈淮安这种人,你注定会有几个难缠的对手。”
“而她,就是其中一个。”田元漾点了点头,合上书,自认为分析得很有道理。
“这种,你一般可以打败她。”
陈温懒得理她,她的暗恋才不是小说呢。
那个女生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跟他还认识,一下子就抢走了所有的优势点,那她这几个月来小心翼翼地迈步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温她们在某个角落看到了四个人,陈淮安陆川许善言…还有那个早上见过的女生,她还没换校服,酒红色的针织衫在一堆校服里格外的惹眼。
女孩往陈淮安的盘子里夹着什么,她说什么陈温也没有听到,只是下意识地低头去回避这一幕,她不想八卦,更不想看到,如果可以她会一直欺骗自己,这个女孩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田元漾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有点低落,她连忙拉着陈温找了个位置坐下,是个绝佳的角度,她可以观察情况,她的姐妹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安心吃饭。
陆川和许善言其实有些尴尬,陆川下课刚喊着陈淮安去吃饭,结果哪想着今早转来的女生居然跟他这个哥们儿认识,还说着什么能不能带她一起吃饭,她不太熟。
而陈淮安呢,微微抬了抬眼眸,陆川从来没看过他这么明显的情绪,说话也是没有了平时的那种礼貌,一点不留情面,“不可以自己吃?”
女生似乎是愣住了,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回答也不离开,给气氛都整得有些僵。
陆川看在谢诗遥是个女孩子的份上,而且确实是新生不太熟悉食堂,就尬笑着开口圆场,“那你跟我们一起吧,就当先熟悉熟悉食堂。”
当看到女生把盘子里的那菜花夹到陈淮安的盘子里时,坐在旁边的两个大男生抬起头对视了一眼,又悄悄地观察着陈淮安的脸色。
“听阿姨说你好像挺喜欢吃的,我不太喜欢,都给你吧,就当谢谢你。”谢诗遥说道,眼睛弯弯的。
许善言和陆川闷着头吃饭,只能听到旁边陈淮安停筷子的声音,甚至连句话都不愿意说,起身朝他俩留了一句“先走了”,就端着盘子走了。
许善言跟陈淮安从小学认识到高中,私底下的样子这所学校里估计就他知道个全貌,叔叔和阿姨一直对他进行着良好的教育,尽管遇到再怎么不喜欢的人他都不会这样,最多只是会在言语中透着疏远,陌生人之间就是客气和礼貌。
他真的很好奇,这个新的转校生是做了什么才会让陈淮安这么讨厌她。
谢诗遥见人走之后也停下了筷子,似乎是知道在场人的心思,特地转头笑着对吃饭的两个人说道,“可能是因为家里人的事,他对我有点偏见吧。”
陆川和许善言没有过多说什么,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田元漾在另一头将一切收入眼底,她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拍了拍眼前机械式吃饭的人,“好了,那个女的不算你情敌。”
“那个菜最后被倒了。”
陈温没看到,但其实她一直都很在意,过了会儿便看到了陈淮安从她面前走过去,餐盘上的饭都没怎么动。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田元漾被班上一个女生叫到宿舍去拿她借给人家的小说了,陈温在逛小卖部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一直空缺着的三明治,这一款很好吃所以卖的很快,她赶紧拿了两个去结账。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陈温偶然看到了往教学楼后面走的陈淮安,没记错的话那边是学校早期做的一个凉亭,已经荒废很久了,因为地理位置不太好,平时也没多少人会去杂草丛生的地方,学校最近打算在靠近校门口的地方再修建一个。
陈温抿了抿唇,抵不过心里的那些小心思,抬步也往那边走。
陈淮安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刚坐下不久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一点声音,是女孩手上提着的黑色塑料袋。
似乎是见他突然转过头,女生被吓得后退了两步,表情不自然得像是做什么坏事被发现了。
“又是你啊。”他这么说道。
很奇怪,好像总能见到她,昨天在校门口,寒假的时候在肠粉摊,之前图书馆也是她,仔细想一想那个肠粉摊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了。
两个人见了挺多次了,但是还是只比陌生人熟一点而已。
陈温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假装看了看周围,镇定地开口感叹道,“啊原来这里有个这样的亭子啊。”
“……”气氛静默了一瞬,陈温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她没事说这么干巴巴的话干嘛。
“你是在饭后……探索学校?”陈淮安难掩笑意,觉得眼前这个一本正经又莫名其妙感叹的人有些好笑,感叹的事物还是个又脏又旧的破亭子。
“啊对…探索呢,毕竟学校挺大,我也挺好奇的。”陈温顺着他的话说道。
眼看着男生重新恢复沉默,陈温想起了中午那个什么都没动过的餐盘,手指动了动,看向自己手里提着的两个三明治。
“那个——”陈温从袋子里拿出其中一个,往前递了递。
陈淮安看着她的动作,没有一下子接过,抬头时那双眼眸简直跟寒假在肠粉摊看到的一样,就是在询问着原因。
“你昨天借了我电话,所以这个——”
“跟那盒肠粉一样?”陈淮安接过三明治,泛着凉意的手指在不经意间轻轻划过女生的手掌心。
陈温眨了眨眼,不自然地收回手,“对,一样,谢谢你帮我。”
她真的很客气,陈淮安这么想道。
“谢谢啊。”
“嗯,那我先走了。”陈温提着黑色塑料袋,转身走得飞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教学楼的拐角处,陈淮安还特地抬手看了眼表,发现离学校要求的一点还有段时间啊。
这个世界真的很巧,田元漾觉得自己就像是上帝视角的人一样,拿着书走回教室的路上正好碰见陈温那姑娘红着张脸从教学楼后面跑出来,能让她如此反常的事情也只有那一件。
她啧啧地摇了摇头,带着一副八卦心理,拔腿追上陈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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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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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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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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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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