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把持着朝政,片刻不敢松懈,每日的奏疏,皆是让皇后代为诵读,然后自己口头御批,在外人看来,他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皇帝,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经历了严峻夺嫡斗争后,产生了心理阴影,极端对权力拥有极端掌控欲的胆小鬼罢了。
赵淳虽然在口头上给予顾剑棠好处,但时时刻刻仍旧在提防着他,担心害怕这位武阳大将军兼上柱国,也变成一头吃人的猛虎,变成像北凉那样尾大不掉的一方诸侯王。
所以此刻看到顾剑棠服服帖帖,半点不敢有所违制,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顾剑棠跪在赵淳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末将一日在朝,便不敢忘记臣子本分,陛下给予恩典,那是陛下的天恩浩荡,末将若是有半点不敬,便是对不起先帝之灵,对不起这些年陛下的辛苦栽培之恩!”
看着这位躬身的大将军,那七国乱战也没有压弯他的脊梁,却在自己的面前躬下身子,赵淳心中顿生豪迈之情,脸上涌现一丝不健康的潮红,对顾剑棠叹道:“顾将军,真乃我离阳天策上将啊!”
“末将不敢!”顾剑棠又伏跪下去,没有起身。
“朕说你是,你就是!”赵淳微微摆手,示意皇后不用搀扶,然后强撑着坐了起来,对顾剑棠说道:“顾将军请先坐下,朕有大事与两位的两位股肱重臣相商!”
看到赵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顾剑棠赶忙站起来,在张巨鹿身后坐下,他虽然是首屈一指的武将,却甘心身居人下,对文相张巨鹿尊敬有加,从没有做出将相不和的事来。
看到这一幕的赵淳眼神微微闪动几下,将一丝不悦藏在了心中。
他自上位以来,一直攻心于帝王权衡之术,意图让所有臣子都能在他的制衡之下,为离阳朝廷卖命,但顾剑棠这位大将军却是个十足“好人”,谁也不得罪,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这一点虽然让赵淳认定他不会有反心,却也没办法用其来制衡张巨鹿,所以心里非常不喜。
如今赵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难免担心自己突然暴毙之后,整个朝堂局势全部落于张巨鹿一人之手,到时候文相无人可制,武将皆作壁上观,这离阳的天下,还是他赵家的天下吗?
“张巨鹿……”赵淳心底叹息一声,随即又恢复病怏怏的苍白表情,对一丝不苟的张巨鹿笑道:“张相,你和顾将军谋算徐凤年的计划,已经被破坏,如今整个广陵都已经落入北凉之手,徐骁那个蛮子,还恬不知耻地上书,说广陵王被奸人蛊惑,意图通敌叛国,幸好被徐凤年识破诡计,将其处死,现在已经稳住广陵局势,请朕给徐凤年颁发一道圣旨以示嘉奖!”
赵淳越说越气,说到后面已经气得全身颤动,死死抓着被子,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陛下,请息怒!您龙体要紧啊!”张巨鹿赶忙站起来,拱手说道,面上却是毫无表情,令人难以看出他深邃眼眸之后,藏着什么心思。
母仪天下的皇后赵稚眼眶泛红,忙命人道:“快去看看,太医让煎的药怎么样了!赶紧送来!”
韩貂寺眼皮眨了几下,小声唱喏,默默退了出去。
今日这朝天宫内,唯有他一个太监当值,赵淳跟两个股肱重臣商量大事,怎会让别人旁听。
咳出血来的赵淳,面色越加惨白,一脸心疼地看着赵稚,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面庞,声音沙哑道:“皇后,你瘦了。”
“陛下,请陛下爱惜龙体,才是万民之福啊!”赵稚声音之中带着哭腔,紧紧抓住赵淳的手,生怕他一下子没缓过来,直接咳死。
赵淳神情萧索,摇了摇头,一双浑浊且暗淡的目光,看向了张巨鹿,沙哑道:“朕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这朝廷大事总得有个人来替朕做主,张相,您觉得,谁可以替朕处理好现在的烂摊子?”
此话一出,窗外顿时电闪雷鸣,那一道怒龙般的闪电,映照进了这朝天殿内,显得这位重病的皇帝脸色更加阴森恐怖。
一向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的首辅张巨鹿,居然手指有些颤抖,但一瞬间又重新镇定下来,拱手答道:“臣本布衣,是陛下慈恩荐拔,才有今日位列高堂之上的地位,当今天下,北有北凉北莽酣睡于卧榻,西有西楚复国余孽在虎视眈眈,南有武帝城这个不可控的油桶难以揣测,陛下乃勤政爱民之千古一帝,除了您能掌控大局,让离阳稳固,臣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做到,臣忝在中枢重地,却无法给陛下分忧,臣有罪!”
说罢,当即跪倒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只是呜咽地小声抽泣。
听到张巨鹿的这一席话,赵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虽然不会相信这就是张巨鹿的真实想法,但能看到张巨鹿如此表态,也可以给他接下来的安排,减少一些阻力。
“张相何出此言?这些年因为有你在,朕才能忙里偷闲,不然恐怕朕早就追随皇考他老人家而去,你不仅仅没罪,反倒有恩于朕,有恩于社稷!”赵淳面露微笑,抬手道:“来人,快去搀扶张相起来。”
屋内无人应答,皇后赵稚默默起身,莲步轻移,走到张巨鹿跟前,将他搀扶起来。m.xiumb.com
张巨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是谁在搀扶他,当起身第一眼看到皇后的美丽面庞,顿时吓得又跪倒在地上,越加颤颤兢兢,全身都在颤抖。
“臣怎敢让皇后娘娘搀扶,此乃逾礼至极之事,请陛下赐臣死罪!”张巨鹿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从未有过如此失态,像是一头在岸上受惊的老鼋,既害怕,又无力脱身。
赵稚仪态万千地笑道:“张相为国为民,本宫乃一无能妇人,在后宫之中也常常能听到关于张相的好名声,本宫不能干政,为陛下分忧,全靠你给陛下排忧解难,陛下常常跟本宫提起张相,说你跟他朋友之情,多于君臣之谊,称您为一面镜子,常说“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张巨鹿为镜,则可以明得失”,本宫搀扶你,也只是出于一个妻子对丈夫朋友的关心罢了,有何不能承受?”
听到这一番话,张巨鹿心头无比震撼,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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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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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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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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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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