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经常弹吉他的缘故,文晞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没有任何修饰的指甲盖白里透粉。安久全只握住了文晞的前半掌,手心正好包住文晞的手指头,指尖的薄茧摩擦地安久全手心苏苏痒痒的,这是吉他弦留下来的印记。
或许是感受到了安久全跟人肢体接触的窘迫,文晞只是用拇指稍稍用力地捏了捏安久全的手,便很快松开了。她邀请安久全进里面坐在自己左手边上首的位置,算是应承下了招待安久全和朱子云的活,彻底放了王晖一条生路。
王晖跟文晞告饶几句,说好录音棚的事之后详谈,便急匆匆地出门接人去了。
朱子云落座后,只和文晞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把聊天的机会让给了安久全,自己坐在文晞下首,用手机争分夺秒地处理起了工作。
“我叫文晞,文学的文,日字旁,希望的希。”终究是文晞先开了口,随着不断有嘉宾到来,宽敞的大厅被人们热情的社交染得嘈杂无比,文晞不得不凑近安久全提高音量介绍自己。
看到文晞突然伸过来的头,安久全的第一反应就是躲,但是随着身体的不断后移,直至撞上椅背的那一刻,安久全才被创醒,虽然大厅很宽敞,但是四张巨大的桌子加上宴会定好的嘉宾,决计能把它变成拥挤的名利场。一会人越来越多,不赶紧趁现在跟文晞认识一下,一会想化解社恐,都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陪自己聊天。
更何况,其实安久全有很多问题,想要找文晞问个明白。
于是她试探性地把自己往回弹了一点,用自己能接受的最近的距离凑近文晞,用文晞能听得到的音量问道:“文老师,文晞是艺名吧?它有什么含义吗?”
文晞本来是要凑近安久全说话的,谁料她一凑上来,安久全就向后弹走了,不到两秒的功夫,安久全又自己弹回来了,文晞根没有时间反应。
所以这时,文晞的脑袋在下面一点,安久全的脑袋在上面一点,安久全的嘴正好在文晞耳朵附近。
文晞向左后方扭头,试图重新回到安久全耳边,告诉她自己为什么要叫文晞。
扭头,抬颈,很自然的动作,谁料却差点撞在安久全嘴上,而且是嘴对嘴。
谁能知道,这个安总,离自己就有这么近啊?
谁能知道,安总说完话就僵在那里根本不动了啊?
两人心里都是一惊,然后急急后退。好在文晞反应能力不错,而安久全躲得像是要弹射起飞。
接下来就是不可避免的,令人尴尬的沉默。
这…这是怎么个事啊,安久全心里尴尬的发麻。
这下好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尴尬死的。关键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况且刚才差点亲上,不能说没有自己一点责任。
这可怎么办?道…道歉?安久全心里想到,那不是坐实了快要亲上了吗?不行,那后面更没法聊了,要是能假装没发生过就好了!
“我姓文,文晞的晞这个字,来源于我很喜欢的一位词人写的一首诗。”文晞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明明刚刚经历过尴尬瞬间,文晞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回答安久全问过的问题。
安久全觉得,这次文晞好像靠得更近了,连她每一道轻轻的呼吸打在耳边,都像是可以重击灵魂的锤子,一下下敲击自己那不安的,颤抖着的心脏。
害怕再遇尴尬,安久全不敢做什么动作,只是身体不动,僵硬地点了点头。
“原上草,露初晞。我的艺名是从这来的。”文晞见安久全点头,继续说道。她能感受的到安久全有些紧张,所以她便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说话,等着安久全自己慢慢适应。
这句话安久全知道,是宋朝词人贺铸的词,于是她再度点头,想抬头像文晞凑到自己耳边说话一样,凑到文晞耳边去说话。但是她突然又想到了刚才的尴尬场面,于是她偷偷扭头瞥了一眼,确认文晞不在自己耳朵后面之后,才慢慢抬起头来。
想要凑到人家耳边说话也不过是一时脑袋短路,于是安久全抬起头后,只是向右转头,象征性地往文晞耳边凑了一下,道:“这句,是贺铸的鹧鸪天吧?”
文晞见安久全实在是别扭的紧,不由得起了逗弄之心,一来是到场的人越来越多,安久全的话她实在是听不清,二来,她真没见过像安久全这样,当了老总,却连说个话都别别扭扭的。
于是她向左平移,主动把耳朵凑到了安久全嘴边,开口道:“安总,人太多了我听不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又是突然凑过来的脑袋,安久全在心里腹诽到。
其实安久全的别扭并不是因为害羞,从被安家那些老东西安排进入A国军校起,到毕业后,安家人运作将她投入A国最危险的边境防线,安久全没有一刻,不是精神紧绷,处处提防着身边的一切的。
这也是她从不让人近身的根源。
所以即便是到了C国,这个可谓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即便安久全清楚,她的危机,在两年前夺回鸿鸣的时候就已经解除了,在这里,她不会轻易陷入困境,她也还是不敢,不熟悉别人的靠近。
但是看着身边女人伸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一头秀发被染成金色,长度刚刚过肩,雪白的肌肤与金色的秀发相互映衬,毫不违和,安久全突然觉得,凑过来说话就凑过来说话吧,也没什么,这样探头探脑的,还怪可爱的。
于是安久全把嘴凑得离文晞更近了一点,道:“贺铸,你说的词是贺铸的鹧鸪天吧?”
这下轮到文晞僵住了。
女人的嘴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自己的耳朵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湿漉漉的呼吸,她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形成一股风,吹得自己酥酥痒痒的。
靠这么近,这女人不是害羞啊?文晞心里这样想到。
不过文晞最大的优点就是性格大方,仅仅只是僵了一下,她便很快自然地直起了身,又凑回安久全的耳边道:“是,这句词,非常惊艳我。”
安久全也不再拘谨,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人像今天这样,不断地靠近自己,不断地突破自己的心理安全距离防线。即便是苏北望和朱子云,也都会在生活中特意照顾她,减少所有不必要的触碰。
不过安久全发现,文晞这样跟自己说话,自己好像并不反感,反倒是觉得有些新奇,让自己有些跃跃欲试。
于是她和文晞畅聊了起来。m.xiumb.com
“这句词,讲的好像是死亡?”安久全回应道,:“我以前听过你的名字,文老师,我一直以为,晞,是朝阳升起,充满希望的晞。”
如果这句话让朱子云听到,朱子云一定又要暗暗腹诽:哪里只是听过啊?接机都接了,您是一点也不承认啊!!
不过此时,我们的朱主任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着工作,哪有闲心听安久全和文晞聊天?
“其实,这个晞,有两层含义,一层就是安总您说的,新希望的晞,而另一层,指的就是死亡,这是我和过去的告别。”
文晞说这句话的时候,冲着安久全笑了笑,这笑容在安久全看来,如春日的暖阳,温暖而细腻。死亡,过去,不简单啊!也不知道这女人心里藏着的,是怎样的心声和秘密。
两人正说话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阵轰乱,惹得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
是王晖进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是龍传媒的董事长,薛龙。
薛龙年纪不小了,寻常人家男人该退休的年纪,却仍在商场一线活跃。他打扮得一向精致,算是大叔级的型男,黑白参半的头发从发根处分了叉,三七分,左右两边梳得一丝不苟,发胶打得恰到好处,看起来不油腻也不疏松。黑色衬衣,不打领带,衣领处还别了领针,外套一件及有质感的鸿羽秋季新款西服。
两人一进门,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其他桌的座位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主桌上的人除了文晞,安久全和朱子云等,又来了两三位。
基本上,就差龍传媒的董事长和王晖这个东道主还没到了。
现在两人从门口进来,厅内所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文晞和安久全也从刚才的对话中跳了出来,跟着众人站起了身。
像刚才带着安久全和朱子云进来时一样,王晖也是跟前三桌的人随便打了几下招呼,便带着薛龙直接来到了主桌。
看到薛龙走过,有些人窃窃私语道:“哇…薛董也来了。”
“是啊,我之前听说请了他,还以为只是传言呢!”
已经有些同来的经纪人在说教艺人了:“你一会可要好好表现,龍那部很火的综艺正在选下一季的成员。”
“你听到没?巴结好薛董,你说不定就能爬到二线去”
“嗯嗯,我知道了,你看王总在给他们介绍呢。”
经纪人顺着艺人努嘴的方向看去,王晖正在向薛龙介绍安久全。
“薛董,您不是一直好奇我们董事长是谁吗?这就是我们音兽公司的安董,我们董事长这两天刚回C国。”王晖在旁边半开玩笑地介绍着。
“哦!安董安董,你好你好”,薛龙伸出双手,真诚地看着安久全,对她说道:“我还以为王总是不是在忽悠我,每次问他,他总说你不在国内,哎呀,这次见到真人啦。”
薛龙很高,身材还有些魁梧,再加上穿着的西装紧紧实实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上了年纪的西装暴徒。
没想到一开口居然是个爱开玩笑的搞笑老大叔。
安久全伸出右手,尽量热情地跟薛龙握了握手,回应道:“之前一直在国外经营家里的公司,抽不出身来,不过现在空闲了,过两天有时间,我请薛董喝茶,您可一定要赏光啊!”
薛龙连声说好,答应下来,又说了几句夸赞音兽和王晖的话,王晖向他介绍了文晞和其他人,之后主桌上的人分宾主落座。
作为音兽的董事长,安久全被调到了正上首的位置,她的左边,依次是薛龙,王晖和音兽的副总娄江,以及张励航。
两位副总是在薛龙几人进来后,带着最后到场的嘉宾一起进来的。
安久全的右手边,是文晞,朱子云和其他几个在C国能排得上前几的音乐公司代表。
朱子云是以苏氏,也就是股东代表的身份出席的,本来该坐在安久全身边的她,最终因为安久全无言投向她的一个和善眼神,自愿选择了让出安久全旁边的位置,美其名曰,自己在A国呆太久了,要和其他公司的代表坐一起,了解了解C国的市场行情。
介绍主桌的人相互认识落座,王晖又招呼着其他桌上的人一起坐下,音兽周年庆典的酒会晚宴,才算是真真正正开始了。
虽然是酒会,但宴会是按照晚宴的标准来的,所以等待上菜期间,王晖首先进行了一番致辞,感谢各位嘉宾的到来,感谢了一些长期支持着音兽的个人和合作方。
文晞发现,人一多,环境一安静下来,安久全就好像又变成最开始的别扭样子了。
此刻的安久全正直挺挺地坐在自己旁边,通过看服务人员上菜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但其实她也挺尴尬的,刚刚通过王晖给薛龙的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音兽那个极为神秘的董事长。
亏自己刚才还一直往人家耳边凑着说话,还想逗弄人家。
安大董事长不太会说话,人家根本不用会说话好吗?
人在国外,在C国创立的公司经营了几年就成了龙头。
还经营着家里的公司,规模肯定比音兽和新凉大的多。
天之骄女啊,自己刚刚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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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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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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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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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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