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悄无声息地出城。
回首望向巍峨的帝京城,姜柟眼底蓄满了泪。
拼了命的逃回来,又被人拼了命的送出去。
“蓝星,你要送我去哪里?”
“……”
蓝星没有回话,姜柟便没再开口,夜色下,勉强判断得出来,马车正向北而行。
车帘子被夜风吹动,卷起一角,外头一片漆黑的前路,像无望的深渊。
不知道在外面驾车的蓝星怕不怕,她怕极了,心一抽一抽的疼。
扪心自问,她不愿意离京。
谢昀是她步步为营,费尽心机谋来的,她知道情爱不可靠,但她从未怀疑如今的谢昀对她的感情。
只是男人的爱,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
像爹对娘,谢霖对李寒玥,甚至是秦王对陈静姝。
表面那般美好,内里充斥着谎言与背叛。
谢昀又怎会是个例外?
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怕,交心之后的感情,经不起时间淬炼。
但换种话说,如果没有期待,怎会有伤心与难过?
这世上,根本没有男人可以从一而终,夫妻之间若能互相尊重,相敬如宾,便已是可遇不可求。还奢望什么呢?
马车行至狭长的官道,伴随一记骏马嘶鸣之声,疾速前进的马车,仓促间被勒停。
姜柟猝不及防,因为惯性朝前跌去。
马车外的人甚至没有进行交谈,剑锋相对,金属快速撞击之声,满是杀意,森然骇人。
姜柟从地上堪堪才爬起来,车帘便被人用剑撩开一角。
青灰的夜色,谢昀骑在马上,冷峻的眉眼,在见到姜柟的那一刻,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带了一个灯笼的原因,周身聚着这山林内唯一的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会发光的小太阳。
两人对望几秒,谢昀没有开口说话,却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跟他走。
掌心朝上,指节修长,他倾身压得很低,是邀请,亦是恳求。
姜柟略一思忖,没让他等太久,便把手递过去。
掌心相触时,谢昀手腕用力,忙不迭间,姜柟便从车厢飞到马背上。
姜柟望向一旁,正打斗激烈,似乎在决一死战的蓝星和宗越,皱着眉头,担忧道:“他们会不会你死我亡?”
“不会。”
简短的回答,谢昀一夹马腹,两人一马朝帝京的方向,疾速奔去。
秋风凛凛,虽不至寒冬,但姜柟衣裳单薄,风从轻纱间钻入,浑身被吹得冰凉。
即便谢昀用灼热的体温紧紧偎贴着她,但她的身子仍然不受控的打着颤。
谢昀勒住缰绳,马儿倏然放慢速度,缓缓踱着步子。
月影渐沉,折腾一夜,天也快亮了。
没了速度,直面而来的风也没了,一阵南风从身后吹来,被谢昀挡住了大半。
姜柟未挽发,长发被风吹乱,尽数扫到了前面。
谢昀的体温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她开始觉得有些热,热得甚至喘不过气。
垂眼看着紧搂在她腰处的手臂,她挣脱,稍微动了动,他搂得越发紧,脑袋沉沉的搭在她颈窝处,属实是有些占她便宜的猛浪。xiumb.com
姜柟别开头,轻笑着问:“不是说大婚前,不见我吗?”
“你都要被拐跑了,我再不来,不得天涯海角的找你去?”
谢昀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语,似久别的情人,诉不完的衷肠。
“你怎么知道?”姜柟情不自禁缩着肩。
“秦王摆了我一道,我还能不防着他?在你们眼里,我得是多蠢哪?”谢昀闷闷的笑出声。
姜柟唇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这个一天变一个脸的家伙,不激他一下,他还缩在东宫不出门。
“你娶我,就是最愚蠢的事,会失去很多,真是亏大发了。”姜柟打算把丑话先说在前。
“不是我的终归会失去,不娶你,换了那些,要来也无用。”谢昀冷哼,只当姜柟是自尊心作祟。
两人静默片刻。
姜柟思虑良久,才问:“你究竟怎么说服皇上下旨?”
谢昀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笑意微滞,顾左右而言他:“自然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你只管享福就好,还管过程如何艰辛?我看你这几日准太子妃的架子十足,处事游刃有余,我就知道你最是懂得,给点阳光就灿烂!”
姜柟愣住,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嗔道:“我从未向你求过太子妃之位,你愿意给,我为何不接?压力是你的,麻烦也是你的,我什么都不必做,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
谢昀唇边的笑意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的扬起弧度,却不说话。
一路上,二人并没有眼神交流,仅凭彼此的呼吸轻重来判断情绪。
直到马儿走到帝京城门脚下,旭日东升,天光微微亮。
城楼上的火把还燃着火焰,城门未开,城门口已经聚满了要进城的人。
姜柟想起那日回京之时,她如蝼蚁一般躲在不起眼的角落,注视着百官与姜媛在此地,阵杖极大的迎太子回京。
她以太子大婚为由,诓骗谢昀,私逃回京。
短短月余,她却已将姜媛取而代之,实难想象,她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
迎上山头初升的太阳,暖光刺入瞳孔,温柔缱绻,却令她瞬间恍惚出神。
不禁脱口而出:“六郎……不是梦吧?”
谢昀不答,反调转马车,朝一旁的竹林潜去,借着竹林遮掩,唇上传来温柔的湿意。
稀疏的光,从竹林外渗透而入,打在谢昀的微漾的眸子里,簇着一束束裹着情动的光。
一吻毕。
姜柟靠在谢昀起伏的胸前,轻声说:“我不能与你圆房。”
这极具煞风景的的一句话,直令谢昀整个人当场石化,冷却,最后碎成渣。
为什么三个字,在嘴边滚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没能问出口,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还能为什么?
因为秽疮呗,说白了,也是为了他好,为了不传染给他。
幸好,这病也就一月时间,正巧一月后大婚,真是个大喜的日子。
“都怪叶承儒,我非得杀了他不可!”谢昀想起叶承儒,心底就烧着一团火,咬牙切齿的想杀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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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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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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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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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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