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人来人往,空气里俱是烟火味,小贩叫卖声不绝。
帝京繁华的夜市,由此开始。
人群中,一女子缓缓走入院中,一袭霜叶红的襦裙随风浮动,走路摇曳生姿,极其亮眼。
姜柟抬头看了盛宁一眼,冷笑:“我走了三年,你都不曾来打扫,我扫完了你才来?”
“这是你屋子,又不是我屋子!你都忘了,我还替你保管作甚?”盛宁媚眼如丝,嗔道,“看在咱俩自小的情份上,这不给你送东西来吃了吗?”
食盒打开,两壶醉仙儿,两盘下酒菜,连碗米饭都没有。
“这哪是给我送吃的,这分明都是你的下酒菜!”姜柟黑了脸,汗湿的衣裳黏着身体,后背的伤口奇痒难忍。
“伤口又痒了?”盛宁敛了笑,伸手帮姜柟挠背,她准确的知道该挠在哪个部位,姜柟舒服的扬起眉眼。
“在姜府我一见你,就知道你这丫头什么都记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姜府人多眼杂,没能与你叙旧,现下只你我二人,必须不醉不归!”
“好!”
二人相视一笑,各拎一壶醉仙儿,仰头喝起来。
“你还好吗?”姜柟询问的语境中,添了几分落寞。
“好!好得很!多年来,得你祖父宠爱,日子过得顺心顺意!”盛宁笑得风情万种。
姜柟默然不语,垂头喝酒。
盛宁是姜太尉的妾,两人相差近四十岁。
不,准确的说,盛宁是上柱国少将军顾润的未婚妻,曾是帝京第一美人。
顾家蒙难,与顾家世代交好的盛家,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盛家被抄之时,盛宁藏在姜家躲过一劫,母亲散尽家财打通各中关节,这才保下了盛宁。
三人刚搬到小院时,盛宁犹如一朵枯败的残花,只吊着一口气,随时凋零。
家里的井口都是上了锁的,姜柟没日没夜的守着盛宁,生怕她一个看不开,又寻了短见。
他们都说盛宁不要脸,爬了姜太尉的床,可姜柟知道,被顾润那样的男人爱过,又怎么可能再对任何人动情?
顾润没了,盛宁的心也眼着死了,剩下一副皮囊,只是为了救那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险些被老鼠啃咬分食而亡的姜柟。
两人边喝边聊,盛宁说的全是关于姜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很快,两壶醉仙儿见底,盛宁扔了空空如也的酒壶。
“姜家所有人都蒸蒸日上,前景光明,那个贱人,这三年来,吃斋念佛搞善堂,摇身一变成了众人口中的活菩萨!人人夸她有国母之风,你说可笑吧?我呸!”盛宁以手撑颚,微醺的眉眼,绽着勾人的笑,眼角有泪滑下。
“爬得越高,才摔得越狠!”姜柟替盛宁拭泪,指尖的泪水,微凉。
“小柟子,你说过这世上最悲剧的事情,莫过于把美好的东西狠狠打碎。我们都碎成了渣渣,他们怎么可能,还活得那样光鲜亮丽?”盛宁笑叹一声。
“你说过,要想把那个贱人踩进泥里,就要先把她的靠山推翻,三年了,我终于做到了,你就静待佳音吧!”
看着那个渐渐远去,路走得摇摇晃晃的身影,姜柟再也没能忍住,哭得像个孩子,为防哭声溢出,她把头埋进了膝盖,紧紧抱住自己。
谢述入京当太子时,盛宁早已死去,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她的逝去,仿佛只是海里落了一粒尘埃,无人在意。
*
夜已深,东宫烛火通明。
“娘!我要娘!舅舅,我要娘!”谢述哭肿了双眼,满地打滚,一群侍女太监围着他转,怎么哄都没用。
“你方才,为什么不让你爹抱你回家去?”谢昀两眼发黑,被吵得耳朵嗡嗡作响,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小子不用睡觉的?刚才真应该把这小子丢给谢霖。
“娘说……要与爹……和离!我怕……跟爹走了,就……就再也见不到娘了!啊!”谢述抽泣着说话,断断续续,口齿不清。
“……”谢昀认真听了许久,才算是听清了。他眉眼灼灼,盯着谢述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
看见宗越进来,谢昀怒不可遏,将手中握着的简书丢过去。
“你究竟有没有跟姜柟说他儿子生病了?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来管孩子?”
“殿下息怒!”宗越被砸到了鼻子,讪讪地弯腰将书捡起,整齐地摆放在案几上,“郡王妃没说要来,她说您照顾小郎君,她放心!”
“她把我当老妈子吗?”谢昀震惊于这个女人的无情,竟然连亲生儿子都不管。
“舅舅,我想娘,我要娘!”谢述嗓子哭哑了,仍在声嘶力竭的哭喊,不断伸着小手去拽谢述的衣摆。
“行,你别再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娘!”谢昀头痛欲裂,认命的妥协,像拎小鸡一样,将谢述拎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好!”谢述止了哭,抽抽嗒嗒的模样委屈极了。
“殿下,听叮咚说,郡王妃午时出了南凌别院,好像是在雨花巷!”宗越在背后大声提醒。
谢昀脚下步子微顿,回头警告了宗越一眼,宗越小声嘀咕道:“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小巷子里。”
夜幕垂落,闹市已歇,谢昀驾马穿行于街道,在小巷口慢下来,马儿踱着步,踩在青石板上。琇書網
“哒哒,哒哒……”
清脆悦耳,晃着晃着,谢述困倦极了,靠在谢昀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院大门敞着,院里没有点灯,盈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堂中央的石阶上,有个人坐在那儿,缩成一团。
谢昀扛着谢述下马,脚下的步子很轻,迈入院中时,不小心碰到掉了一半的木门。
“砰!”
另一半门应声落地,寿终正寝。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姜柟,她睡眼惺忪,抬头看去,对上谢昀清隽的眉眼,下意识脱口喊道:“六郎,是你吗?”
“……”谢昀站在门口不动,望着姜柟的眼中,有微末的流光波动。
“见过太子殿下!”姜柟意识到不妥,迅速反应过来,起身行礼。
“嗯……”谢昀移步上前,伸手抬她起来,示意免礼。
两人一靠近,谢昀便闻见她身上透出来的酒气,拧眉质问:“你饮酒了?一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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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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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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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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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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