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生命直播价（10）

　　「～」

　　直播助手漂在千远身边，圆圆的身体上下浮动着，看起来非常开心。

　　它的摄像头上方显露出一个小孔，投射出一道惨白的光线，此刻正随千远目光的移动而移动，为他照亮房间里每个昏暗的角落。

　　弹幕：『……6，第一次见玩家把直播助手当手电筒用的』

　　『……谁能想到原本用于拍摄提亮的高光灯还可以这么使用呢』

　　『宁可喊直播助手进行打光也不愿自己花20积分从商店购买手电筒，他真的，我哭死』

　　『为什么他的直播助手那么乖巧那么听话，而我的直播助手每次见我都跟见鬼一样避之不及？？？』

　　『可能，因为，你长得不好看吧（？』

　　『直播助手也是颜狗呢（确信）』

　　……

　　观察得差不多，千远抬起手拍拍直播助手的头顶。直播助手欢快地在他掌心蹭了蹭，随后把灯一关，“啪”地声瞬间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咚咚”

　　他轻轻敲响玻璃，“我知道你在这。”

　　“……”

　　叩击声落下一息后，窗户的另一边倏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千远走出房门。

　　门外，一个瘦弱的身影伫立窗前，蓬松的卷发与宽松的羊毛衫笼罩在应急灯闪烁的绿光下，明明灭灭。

　　浓郁的阴影模糊了他的轮廓，藏匿着他的表情，厚重的镜框反着阴冷的光芒，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恐怖电影中前来索命的幽幽恶魂。

　　——是“无人”。

　　他静静地站在窗旁。即便瞧不见双眼，千远也能感受到对方锐利的视线。

　　——他在注视着他。

　　靠着门框，千远淡然回望，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空间里却足以让对方听得清晰：“过来聊一下吗？”

　　“……”

　　对方犹豫片刻，摸着黑朝他一点点靠近。

　　脱离了应急灯光照射范围，他的身形几乎要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想跟我聊什么？”“无人”询问，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千远回答：“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摆脱控制吗？”

　　对方迟疑半晌，随后轻笑道，“别想了，人偶我认识，南极北极的事迹我也听说过。比起如何逃离那两个魔鬼的控制，你还不如多考虑一下，自己该如何讨他们欢心，让他们减少最后对你施加的折磨。”

　　“……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因为实在是太黑了，千远连他人影的轮廓都看不清，只能定定地注视身前，“所以，你不想帮我。”

　　“无人”叹了口气，“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当然是——拒绝。”

　　他的语调很平缓，语气听起来带着些无奈，似乎是在真心为千远的处境担忧并感到无可奈何而提出建议。

　　可千远瞧不清楚，直播间开了夜视的观众们却能看到。

　　对方唇角勾起，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不屑的气息，如同看到了一只蚂蚁试图撞死两头大象的荒诞场景，对千远满是不自量力的嘲讽。

　　“……”千远沉默良久，忽然冒出一句，“……笼统讲，我不算坏人。”

　　“无人”面带讽刺微笑：“……？”

　　千远：“你是那女孩口中骚扰他男友的同性恋男生。”

　　“……”

　　空气仿佛凝固。

　　尽管很轻微，但在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千远还是听到了，空气中忽然荡漾的“叮铃”一响。

　　像是有人被戳破心事后，手不自然地一抖，恰好碰到了挂在裤腰上的铃铛。

　　“你的个人技能是将低自己的存在感。动用后，即便你跟在别的玩家背后，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无人”留下的痕迹——脚印、声音，一直都在，人也是转头就能看到；可千远在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动静时，却总容易将他忽略。

　　到目前为止，除了他，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第八位玩家的存在。

　　千远继续说道，“铃铛是女孩男友送你的礼物。你们在一起过，后面分开了，但你对他很执着，不愿他身边出现别的人，所以你才会选择把成为他新任伴侣的女孩拉进游戏，试图借副本的手除掉女孩。”

　　“这是情杀。”千远评价。

　　“无人”：“……”

　　观众眼睁睁看着“无人”笑容变得僵硬，无暇的表情似有隐隐破裂之像，连原本淡然的话语都染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不是骚扰……我没有骚扰他，我本来就该待在他身边！”

　　“我才是最该站在他身边的人……那个女孩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家境比我好一些罢了，凭什么有资格取代我的位置……！”

　　他没有否认千远的话，算是对千远推断的一种肯定。

　　弹幕不禁感慨：『……哇哦，这复杂而纷扰的情感』

　　『那个男人真会找对象，两个人，无论男女，都是恋爱脑，分开了还念念不忘』

　　『不懂就问，他们那个世界是恋爱脑满大街跑吗？？？』

　　『你们就没人觉得那男人有问题？』

　　『女孩句句不离男友，一提男友就情绪激动，对他男友简直就是盲目崇拜；男生更绝，直接变成偏执狂，为爱哐哐撞大墙，还进行副本谋杀……』

　　『更关键的是，男女双方一直都在咒骂对方，却从未提过那男人有什么问题……嘶，细思极恐啊喂』

　　『那男人哪里是个普通人，怕不是个PUA大师哦』

　　千远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一片混沌，目光似能透过黑暗，直接捕捉对方不安转动的双眸：“看圈起的绳子长度，这铃铛应当是条项链。”

　　而铃铛项链，在千远的记忆里，都是“主人”送给“宠物”的礼物，用于宣示对方的所有权，以及彼此之间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m.xiumb.com

　　带上项链，通常就意味着，这个人被彻底驯服，成为了他人的附属品。

　　所以他问“无人”：“你是被驯服后，遭到主人抛弃的宠物，对吗？”

　　“……”

　　黑暗里，“无人”摩挲着的手猛然缩紧，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了边缘已经掉漆的铃铛，不愿松开，“……不关你的事。”

　　他后退一步，声音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某种澎湃到即将喷发的情绪，“我是自愿的。”

　　戴上项链，驯服，成为附属，被当成宠物对待。

　　——这些都是他自愿的。

　　因为只有这样，只有当他的姿态足够伏地而乖巧时，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垂下头，给予他一个怜惜而戏谑的眼神。

　　“乖孩子……”那人曾摸着他的头，如此说道，“好好衬托我吧，你存在的价值就在于此。”

　　听到对方声音有所变化，千远心中了然，没有继续往下讲，转而说：“你的事情我不在乎。但如果没猜错的话，夏小姐她应该知道你的真名。”

　　“唰——”

　　一阵寒风骤然袭来。

　　凭着多年格斗刺杀的经验直觉，千远几乎是在风起的瞬间便偏过了头。一只带着虎指的拳头就这么擦着他的脸而过，在他眼尾留下一道细长而微浅的伤痕。

　　“如果我把你的存在，以及你做的事都告诉夏小姐。”

　　千远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怒意，像是对渐浓的杀气浑然不觉般，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我想，南极北极应当是不介意，自己手上的人偶再添一员。”

　　“你威胁我？！”“无人”声音失控地拔高，随后又意识到二楼还有其他人在，音量猛然缩了回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搞死？!”

　　——好在，这家副本医院的墙虽然不厚，但隔音效果强，外加“无人”自带的忽略效果，刚才音量的短暂失控并没有引起其他房间中的玩家的注意。

　　千远面无表情：“不信。”

　　在“无人”充满怨气的视线中，他张开双臂，无所畏惧地朝对方暴露全部弱点，平静道：“现在的我，是北极手里的盾，南极眼里的工具，是他们最后用于虐杀取乐的物品。”

　　“杀了我，就相当于挑衅南极北极，告诉他们连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的物品都看不住。”

　　“基于此，你有那个胆子，来杀死我吗？”

　　千远凝视着他，眸子里没有光，眼底始终无波无澜的死水，在此时似比周围浓郁的黑暗还要深沉。

　　他问“无人”：

　　“——你敢吗？”

　　·

　　医院一楼。

　　目送千远一行人乘坐电梯离开后，莫尘安继续翻动手中的排布图，忽然颇为忧愁地叹了口气。

　　邬白宿勾他脖子的手还没放下，听见叹息声，便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

　　“《魔法森林》的回放我们都看过，他的身手与才智不差，不会被南极北极搞得太狼狈。”

　　莫尘安依旧眉头紧蹙：“但愿吧。”

　　千远真名暴露的把柄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是意料之中，估计千远自己也明白这一点，躲是躲不掉的。

　　但事故来得如此之快，属实是在他没预测到的。

　　他们甚至连任何防备措施都来不及做，就要被迫面对这一大难题。

　　小周看看莫尘安，又看看邬白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讶地瞪大眼睛：“秀儿哥，你俩认识啊？”

　　“那可不。”邬白宿笑嘻嘻说，“咱俩是现实世界里的朋友，三年前因为家里生意上的来往而认识的，凑一块儿玩好几年呢！都是哥们儿，比亲兄弟还亲！”

　　小周满眼羡艳：“真好，居然能在游戏里碰见现实中的好友！一下就觉得自己不孤独了！”

　　“那是！”邬白宿咧开嘴，竖起大拇指，“哥的运气儿那叫顶呱呱的好！”

　　小周讪讪一笑，试图接着运气的话题继续往下聊，跟邬白宿套近乎。没成想他刚吐出一个字，对方就把头一扭：“诶，尘安，接下来往哪边走？”

　　虽然看不清字，但通过排布图上的方框图案，他们也能知晓。

　　医院一楼共有两条走廊，左边走廊最深处直通心理疗诊室，右边走廊则不知通往何方。

　　由于心理疗诊室的墙角与另一处区域的墙连在了一起，两条走廊实际是不相通的。玩家如果想从左边的路挪到右边，就必须额外穿过一个建在楼层中心偏后方的陌生区域。

　　前方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莫尘安盯着排布图，正思忖着该往哪边走好，系统面板忽然弹出提示。

　　有人在战队频道里发了消息。

　　他打开面板，定睛一看，迅速做下决定：“走左边，先去心理疗诊室。”

　　小周探头探脑问：“去推故事进度？”

　　莫尘安摇头：“不完全是。”

　　他指着排布图上，心理疗诊室最右边，一个不起眼的、被封住的空白区域，点了点，说道：

　　“这里有条密道，直通医院二楼与右边区域，甚至还有可能……连接地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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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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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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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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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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