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足即白骨,莫向青山哀。
——《古乐府·从征行》
……
……
建宁关破了。
建宁尉力竭战死在建宁关城楼上,周围横着一圈胡兵的尸体。
下午的阳光灿烂,正照在建宁尉脸上。胡将看着这具靠在城楼柱子上的建宁尉,心中很是不解。
“这样的人,这样的勇武,为什么白白丢在一座注定告破的关城呢?”
“在辽夐的草原与大漠,真正的勇士背的起各种各样的屈辱。哪怕给人作奴隶,哪怕丢下妻妾,哪怕流亡远漠,这些勇士都一一咬牙认下,然后想尽办法建立功勋,把自己的仇敌变成奴隶。”
胡将回顾着胡地的英雄审美,表情渐渐不屑起来,认为这个看上去勇猛的汉人将领不过是个没勇气的胆小鬼,面对失败的耻辱选择了逃避。
于是胡将大踏步地走上前去,用自己没受伤的右臂脱下建宁尉的头盔,抽出弯刀,割向建宁尉的眉骨。
“千户长,”
一个皮袍打扮的胡人快步走过来,
“呼衍督大人召集千户长们集会,千户长你已经在这里与这个汉人将领待太久了。”
胡将动作一滞,手中弯刀仍在建宁尉眉间留下一条口子。
“好吧,”
胡将磨蹭着起身,
“带我过去。”
……
……
建宁关破时,杜广的军队距离不过三十里。
杜广看着地图,要求大军扎下营寨时,探马报来了建宁关破的消息,二千三百守军几乎全军覆灭。
杜广听到噩耗不动声色,一边督促士卒安营扎寨,一边从各军团中抽调骑兵,凑出千余铁骑。同时杜广向在右北平的一万铁骑去信,要求来七千骑支援建宁方向,分出剩余三千骑向宁营关一带增援。
“杜执事,就这么压上全部?”
参知军唐艾不满地开口。
其实唐艾早在杜广向宁营关分兵时便提出异议,认为与其向宁营关驻兵,不如向北方的黑山关驻扎援兵。
黑山关距离建宁、宁营两处战场都不远,把一万铁骑放于此处便能辐射两处战场。
但是杜广却认为向两处支援的铁骑有被截击的风险。同时骑兵不擅守城,黑山关又不够坚固,驻兵在此无疑是把铁骑置于危难中。
另一方面,杜广认为两处战场恐怕都会大战,当两方求援书信同时到达时,对于铁骑统领是个考验。
因此杜广拒绝了唐艾的建议。
如今建宁关在援军抵达前夕破了,唐艾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谋划,这份不满理所当然地显露出来。
“杜执事,如果建宁、宁营两处战势再有不利,右北平到渔阳都再无险可守。”
“届时,若是胡人自渤海、涿郡入寇,幽州如何向中州交待!”
杜广一顿,随即沉下脸来,
“住口,为将者不思如何取胜,一味叫嚣兵败,成何体统!”
“再有胡言,军法处置!”
杜广当然可以放弃右北平,放弃辽东,放弃上谷,用六万边军加一万铁骑牢牢守住渤海、涿郡。
然后呢?
任胡人年年来掠边?
放弃三郡汉民?
用三郡物力养肥胡人,等胡人南下?
守边,是要打野战的。胡人只有被打疼,才会知道劫掠困难,才会退兵修养,
才会放过幽州北部的生民。
……
……
宁营关前吊着十二具尸体。
宁营关尉、宁营榷令以下宁营文武官员六名。
鬼方胡人三人、青颠连胡人三人。
戴长卿换了杆长矛,披着明光铠立在宁营关墙上,两翼盾兵与弓弩手一字排开,严阵以待。而背后还有一千重步兵。Χiυmъ.cοΜ
黄云漫漫,迷尘腾天。
胡兵自东面天边涌来,渐渐遮住初生的红日,恰似一汪黑水。
黑水背后是一支青马青甲的骑兵,这支骑兵在四里外停驻。
黑水一直涌到关城投石车射程边上才停住,与城上汉军对峙。
汉胡统帅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等待对方先开口。
红日渐升,炽光渐明。
獗胡兵士的盔甲渐渐从黑变淡,显露出深褐的本色。
汉军面对太阳直射,盾兵们渐渐淌下汗来。
獗族军务大人狐妥突后背上渗出汗,黏住了内衬与皮甲。
戴长卿看着獗族旗帜上那倾斜的狐头,只觉与记忆中貘骶的貘头渐渐重合,双眼发红。
对峙仍在持续。
终于,在一阵东风扬起沙尘卷向宁营关时,狐妥突向鼓手挥手。
二十面獗鼓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獗兵随即在下一个瞬间向宁营关奔去。
宁营关上,投石机抛下了巨石。
獗兵承受着被几个一起砸作肉泥的风险,冲到了弓箭够得着关上的地方。
宁营关上,盾兵随即倾斜大盾,盾下弩手开始上弦,弓手也开始拉弓抛射。
獗兵冒着箭雨继续冲锋,临进关城,开始搭建云梯。
汉军随即推下滚木礌石,浇下滚烫的金汁。
獗兵少有能登上关墙的,零星几个也被汉军重步兵斩杀殆尽。
但獗兵不焦急,宁营关中守城物资早被宁营榷令倒卖一空,如今紧急赶制的滚木礌石又能支持多久呢?
……
“准确来说,还能支撑半天。”
夕阳的余光几乎与獗兵一同褪去,戴长卿抛下长槊,听军团补给司使汇报辎重情况。
“粮草够三个月,箭支够一个月,药品只够两旬所用。”
戴长卿听完,挥挥手让补给司使退出去,独坐在城楼上。
这楼是用宁营关南的黄竹搭建的内饰,虽然主体仍是砖石,却多了几分清幽。
前代建宁尉大概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文人,被政敌迫害,谪守于此。
可宁营关事关重大,如何能用来安置政敌呢?
建宁尉对此曾给出回答。
在楼前有一碑,上刻《重整建宁楼序》,语义忠恳,词藻华丽,
“……余虽逐臣,不堪华骝之奉,然感建宁楼圮,武驰军衰,亦欲振其纲骨,保国安民。
呜呼,天下为事者众而达者罕,奉公者繁而荣者稀……然使自悲自怜者,无以废驰国事,可也。人同此心,天下至福也。”
碑文犹在,却已染了建宁尉的血,今日又遭了刀劈斧砍,不少字迹已不可辨了。
这倒也无妨,所余字迹已足够讽刺了。
戴长卿靠在竹椅上,长长一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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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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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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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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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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