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后的伤口感染了,很容易引起发烧,你的褥疮也很容易引起败血症,幸亏我嫁过来了。”
莫璃棠一边清一边唠叨。
一声不出的男人头埋在枕头里,眼睛湿了。
他生来富贵,中宫嫡子,风光无限,一众皇子被他压制得死死的,除了父皇,他就是这大锦朝最风光的存在,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
于他而言,尊严比性命更重要,所以这半年来,不管受到怎样的白眼、嘲讽,他从来都没掉过一滴泪,他就是死,也绝不会哭。
现在,他却悄悄的弄湿了枕头。
正在涂药的莫璃棠忽然停了手,她感觉到这个人正在轻微的抖动。
“疼吗?我弄疼你了?马上好了。”
莫璃棠清完最后一块,起身抹了一下额头,比做个大手术还累。
“今晚就趴着睡吧,等好了再躺着睡。”
莫璃棠帮他换上了一套新的里衣,又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在胸下给他堑了个软枕。
这一折腾都过了子时。
龙凤烛燃到了头,房里黑了下来。
莫璃棠轻轻躺在他身边,盖着薄被。
“你会好的,我能救你!”
黑暗里,莫璃棠说。
秦王没说话。
能好,他不是没期盼过。
从小金尊玉贵长起来的人,如今被人嫌弃,在这一方角落等死。
下人们都敢慢怠他,因为他们知道,他好不了了。
忘了喂饭、几天不给他换里衣,但凡能进这屋子的,屋子里的玉佩折扇各种值钱的东西都偷了去,哪里对他这个主子还有半点敬畏。
为了冲喜,娶的侧妃、侍妾都寻了短见,让他成为了笑柄。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翌日。
莫璃棠很早就醒了,她有认床的毛病,睡得不踏实。
秦王也醒了,脸朝下,两眼麻木的盯着席子上的花纹。
“没憋着吧?”
莫璃棠伸手推他。
“我帮你换个姿势。”
莫璃棠帮他翻身,忽然觉得衣角被人抓住。
秦王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莫璃棠,憋得满脸通红,佝偻着的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想尿?有尿?”
莫璃棠忙坐起身。
她猜想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样子,就说:“我背你去吧。”
她小心的将人扶到背上,秦王的腰使不上力,只能半背半拖往前蹭着,把他拖到屏风后。m.xiumb.com
“嗯……没事哈,不用害羞,我们是夫妻。”
莫璃棠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用肩膀顶着他,一只手紧紧搂着秦王的腰,让他贴紧自己,不至于滑倒,在心里不停的念着我是医生,我是医生,帮着拿了出来。
自己红了脸,又正对上秦王的一张大红脸。
两人脸贴得极近,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出的热气。
过了好半天,没一点动静。
莫璃棠的手都酸了。
“嘘……”
莫璃棠轻轻吹口哨。
秦王……
又过了片刻,才听到声音,淋淋漓漓好半天。
莫璃棠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肩膀就湿了,又湿又热。
一滴一滴的热泪,打湿了她的肩膀。
莫璃棠莫名的难受。
莫璃棠心疼地在他背后拍了拍,帮他塞回裤子。
忽然想起男生要甩一甩的,忙又掏出来帮着甩了甩,重又塞回了裤子。
秦王……
让我一头碰死吧。
莫璃棠拖着他往回走。
“昨晚睡得好吗?”
好吗?
也好也不好,秦王想。
他大瞪着两眼到后半夜,才睡。
但身上清爽凉快,睡得干净舒服。
院子里开始有声音了,有下人们在扫院子了。
一个鞋拔子脸的宫女也没禀告就直接伸手打了帘子就进来了,手上托盘放着一碗米汤。
早晨的风还有点儿凉嗖嗖的,莫璃棠就看见秦王打了一个哆嗦。
莫璃棠皱起了眉。
就看见这个脸长如鞋拔子的宫女拿了湿帕子不管不顾地在秦王脸上划拉了一圈儿,秦王皱起眉向边上躲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眼中都是怒意。
那宫女也毫不在意,随后又拿过一碗半凉的米汤,用勺子喂他。
秦王闭紧了嘴转开了头,眼有怒意。
那宫女拿着勺子又追着喂了两次,就把碗拿开了,转身去收拾小案。
莫璃棠沉下了脸:“你这叫喂饭?你就给他吃米汤?”
那宫女站得笔直,道:“就吃这个,就是米汤一天也只一次,吃多了又拉又尿的,谁伺候?”
莫璃棠……
怪不得他那么瘦!
一天只一餐,还是米汤,这谁受得了。
这帮杀千刀的,咋就这么糟践人?
莫璃棠黑了脸,心里的怒气直窜腾。
“一天两天自然精心,大半年下来,谁也伺候不了,前头的侧妃、侍妾不也指望不上吗?不是都寻了短见吗?”
她说的没错,再金贵的人,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有等死了。
早死早托生。
莫璃棠看了秦王一眼,秦王麻木的盯着大红喜帐的顶子,不发一言。
他早就习惯了,下人们冷言冷语,忘了给他喂饭,一天也不给他一口水喝,或者干脆就拿了隔天的冷茶灌给他,全然不当他是主子,他却无力反击。
他连不满意都表示不了,他连死都死不了。
他就是个活死人,比死人多喘一口气的活死人。
鞋拔子脸放下碗,走到门口,指着昨天被莫璃棠扔到院子里的被褥,一手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道:
“被子昨儿大婚刚换的,尿一两次也没什么,天天换,当奴才们都闲着没事呢?”
说完冲门外高声大喊:“青豆,死哪儿去了?秦王殿下又尿了,快来收拾。”
喊完又嘟囔了一句:“将死之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听得这句话,莫璃棠心里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她快步走到鞋拔子脸面前,一拉她的胳膊,一扬手。
“啪!”
赏了她一个耳光。
莫璃棠这一巴掌是用了十成力的。
打得那宫女一个趔趄,嘴角都出了血。
“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我教你!”
那宫女显然没想到,一个刚过门的王妃会对她动手,她咬紧牙关,捂着脸恨恨的道:“奴婢可是贵妃娘娘派来伺候王爷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王妃这是对贵妃娘娘不满吗?”
莫璃棠……
你要作啊?
莫璃棠抬腿就是一脚,直直地将她给踹了出去。
她最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小人。
院里只有几个粗使丫头,忽然看见飞出了一人,吓了一跳。
那宫女好半天才爬起来,恨恨的看了里屋一眼,叫了个小丫头,扶着她去了。
秦王……
莫璃棠拍拍手,走到秦王身旁温声道:
“我抱你起来坐一会儿?”
秦王漆黑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看着莫璃棠。
“我……我嘴笨,不会骂人。”
秦王……
不会骂人,倒是会踹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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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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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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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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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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