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肃杀的气氛里,赢焯和六百名秦国老兵早已就位,安静埋伏在山路两旁的密林中,等待随时可能经过此处的刘邦军。
蒉山,位于峣关西侧,相传楚国先祖季连就诞生在此地,但时间毕竟过去了几百年,当年楚国先祖成长的地方,如今已被密林覆盖,变成了一个鲜有人迹的小山。
进山的时候,赢焯已经跟老兵们打听好了,绕过峣关,通往蓝田的山路,只有他们面前这一条。
这山路极窄,是临近樵夫往来山间砍柴,偶然间开辟出来的。
此时的赢焯丝毫不敢马虎,警惕的听着周围的声音,注视着目力所及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带兵打仗,虽然只有区区六百人,但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他觉得自己将来会成为像白起、王翦一样的名将,被后人立传铭记,而传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讲他如何在蒉山以少胜多。
黑暗中,一位年长赢焯许多的老兵悄悄爬了过来,递给赢焯一个酒囊:“公子,喝点吧,暖暖身子。”
赢焯本想拒绝,但冰凉的手指还是没能让他拒绝老兵的好意。
赢焯接过酒囊,对嘴猛灌了一口。
没想到,入口的一瞬间,辛辣的感觉立时冲透了赢焯的口鼻,强忍不适咽下之后,赢焯感觉五脏六腑都变得滚烫起来。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烈酒带来的窒息,捂着嘴巴小声咳嗽。
见到赢焯窘态,老兵急切的抢回酒囊:“哎呀,公子这一口喝得太多了!”另一只手轻抚赢焯胸口,帮他顺气。
“你这什么酒,味道如此剧烈。”
老兵将酒囊别回腰间,骄傲地说:“我这酒可是托商旅从巴地带来的,在这里极为难得,平时我都舍不得喝上一口。今天上山,没准就是我最后一天,于是特意带上来,只想着临死前能喝上一口,黄泉路上才不会凄冷。”
等了好一会,辛辣的味道才从赢焯口中退去,辣得赢焯眼睛都流出了眼泪。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感觉体内腾起一股暖流,顺着经络通达全身,连额头都微微冒出一些汗水。
见身体收获如此奇效,赢焯央求:“老哥哥,再给我喝上一口呗。”
谁知老兵马上拒绝,护住自己的酒囊:“公子啊,战前临敌,可不行多饮,韩将军要是知道我纵公子饮酒,我可是要被军法从事的。”
赢焯瞥了他一眼,嘴里小声嘟囔:“吝啬就说吝啬,何必讲那些个大道理,不给喝就不给喝。”
这短暂的谈笑使其他秦军老兵都轻松了许多,纷纷活动已经发凉的手脚,然后继续躲藏在林间,保持戒备。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事,赢焯把这六百名老兵分为四个部分。
自己带领一百八十人作为机动力量,用于近战搏杀,北面的林中藏两百人,南面的林中藏两百人,另外还有二十人别有他用。
所有人都配备了强弓劲弩,四拨人占据有利位置组成口袋阵,只待赢焯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出其不意,万箭齐发,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另外在出营时,赢焯并没有听从韩生“不能举火把”的建议,而是要求这六百人,每人都带上两个火把,以备不时之需。
赢焯自幼读了很多兵书,又在峣关亲历过几番战阵,他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够验证自己军事谋略的机会。
正因如此,他无比重视今晚的行动,心里反复念叨着,楚军一定要来啊!
又过了很长时间,月亮已变得越来越亮,鸟兽们都已安歇,赢焯困意袭身。
突然,那位酒鬼老兵拍了拍眼皮已经打架的赢焯,示意他赶紧伏下身子,用耳紧贴地面。
赢焯揉了揉眼睛,伏身照做,等他耳朵贴到地面的那一刻,困意瞬间没了。
透过地面,赢焯清楚的听到了大部队行进,震动地面的声音,等他起身想要提醒其他人时,才发现这六百位老兵,每一个都要比赢焯更早一步探知敌人降至。
老兵就是老兵,他们的战斗经验可要比赢焯丰富。
他们的剑早已出鞘,垂直插在地上,长戈就躺在身旁。
他们端着已经上弦的秦弩,瞄准月光下的山路,弓着身子,蓄势待发。
不一会儿,赢焯就望见黑暗中逐渐走出越来越多的人影,他们披着月色,缓慢前进,没有竖立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帜,但从反光的白色甲胄来看,赢焯判断,这必是楚军无疑。
赢焯感慨,皇帝陛下神机妙算,刘邦这小子正面打不过,真的去绕道蒉山了。
随着刘邦军越来越近,处在暗处的秦军将士们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等待赢焯的号令。
赢焯的心此刻在剧烈起伏,这是亲自指挥的第一仗,他要用一场像样的胜利证明自己的能力。
黑暗中,他紧紧盯着逐渐靠近的楚军,慢慢拔出离家时父亲赠与的宝剑,压抑着呼吸,只为等待发起攻击的绝佳时机!
一步、两步、三步,毫不知情的刘邦军士兵已经进入了赢焯为他们编织的死亡口袋阵!
攻击的绝佳时机就是现在!
“放箭!”
黑暗中,赢焯一声令下,南面埋伏的秦军,立刻射出数百支箭,呼啸声和中箭的哀嚎划破了山中寂静,不少刘邦军士卒还没看清楚对手在哪,便中箭倒地,一命呜呼。
当措手不及的刘邦军为了躲避南面箭矢,纷纷向北靠拢时,躲在北面森林里的秦军立刻给出另一阵弓弩齐发,再次出其不意的射翻了不少士卒。
趁着这个空档,南面的秦军点燃了手中一半的火把,一股脑的全部砸向刘邦军。
霎时间,月光、火光把刘邦军士卒惊慌失措的面庞照得通亮,他们在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中抱头鼠窜,时不时还会被死去同袍的尸身绊倒。
而秦军,因为躲在月光照不到的树林里,刘邦军根本无法看清箭羽射来的方向,所以始终不能组织起有力反击,只是一遍又一遍朝着黑暗胡乱射箭,根本无法计较到底有没有射中敌人。
赢焯看到第一波奇袭,就使得刘邦军伤亡大半,他非常高兴。
但身后的酒鬼老兵还是发现了问题:“公子,这群楚军应该是先锋军,恐怕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凭我们几百人是守不住这里的,箭矢也不够。”
“我知道。”这个问题,赢焯早就想过了。
他转头看向那位酒鬼老兵,命令道:“快,带上你的酒,下山去禀报韩将军,这里需要支援!然后你就在大营待命,不用死在这里了!”
老兵听到,反而卸下酒囊塞到赢焯怀里:“公子小心!我这就去!但你要等我回来。”
说完,酒鬼老兵转头就冲进黑暗里,飞也似的向峣关奔去。
虽说第一轮突袭收获奇效,但刘邦军毕竟身经百战,不少盾牌兵醒悟过来,他们凑在一起,组成盾牌阵,弓箭手们则躲在盾牌后面,向四周的森林里放箭,压制秦军。
第一轮奇袭靠出其不意,第二轮就得靠拼命了!
赢焯一口气饮掉了酒囊中所有的酒,喉咙里立刻就像着火一样,他在黑暗中站起身,带着喉咙里的辛辣味道,冲着刘邦军咆哮。
“杀啊!”
赢焯紧紧攥住宝剑,此刻,他就是狼群里最凶猛的头狼,即将率领真正的虎狼秦军,在秦军将士随之而来的呐喊声中,第一个杀向刘邦军。
就在他冲锋的霎那,另外二十人点燃了藏在密林远处的所有火把,大声叫喊着,装成即将赶来支援的大部队,蛊惑敌人,让他们绝望。
……
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敌袭,让曲悠本能地认为:
秦军已经知道了张良的筹划,并提前在蒉山设好埋伏,就等着他们来送死!
这次偷袭蓝田的计划,失败了!
“列阵!迎敌!”
前军主将周勃反复高喊着,在他的命令下,这群刘邦军的先锋组成一个又一个小的盾牌阵,格挡周围射来的秦箭。
曲悠此刻就在周勃身边,她大声喊着:“保护周将军!”
作为周勃的护卫,她已记不清到底帮周勃挡下了多少支箭羽。
秦箭的力道非常足,每一支都在曲悠的剑上撞出金属火花,几番格挡下来,竟振的她虎口发麻。
这种感觉让曲悠顿感不妙,这支设伏的秦军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极有可能是秦军中的精锐。
“周将军,秦狗应是已经洞悉了我们的计划,此时不应继续进军,要不要先撤?”隔着厚厚的盾牌阵,曲悠向周勃给出建议。
虽说战局混乱,但周勃却依旧保持了一个将领的冷静,反问道:“你看看四周的秦军大约有多少人?咱们的中军主力就在后面,我们是否可以固守待援?”
曲悠扫视四周,秦军都躲在黑暗里放冷箭,她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而且她看见远处密林中若隐若现的火把光芒,似乎正有大股秦军支援而来
“回禀周将军,秦狗都躲在密林之中,天色黑暗,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只听得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远处隐有火光,似乎是更多的秦兵。”
思忖片刻,周勃在盾牌阵中大喊:“全军撤退!”
紧接着锣声响起,刘邦军鸣金收兵。
但就在此时,赢焯率领的近两百个秦兵手持长戈、长剑,在黑暗中如饿狼扑食一般杀出,赢焯身先士卒,一脚踢倒一个刘邦军士兵,长剑一抹,便取了那人性命。
这几天在峣关作战,他早已练就了一副杀人不眨眼的冰冷心肠。
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在赢焯的带领下,秦军结成了严整的长戈阵,他们化身月光下的绞肉机,像是山崩一样在交织着血与火的战场中推进。
绞肉机碾压过后,地上不会再给刘邦军留下任何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宛若凶神,他们把长戈伸进楚军盾牌阵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来回拉扯,就真的像绞肉一样,盾牌阵里的楚军士卒要么被他们当场捅死,要么皮开肉绽。
等到阵型从内崩溃的时候,迎接楚军的将是一轮又一轮更密集的长戈攻击,把他们撕成一块块碎肉。
如此血腥场面,让曲悠倍受刺激,眼睁睁看着刘邦军的士卒被杀戮,被碾压,却无能为力。
人如草芥,果然就是战争的真相。
虽然曲悠肠胃里已是翻江倒海,但她还是强压着自己的恶心:
“你们保护周将军快走,我殿后!”
她横剑在前,守护着周勃,随着楚军撤退的人流,缓缓向后退却。
又有数支秦箭飞来,皆被她挥剑抵挡下来,叮叮当当的掉在了地上。
“好身手!”
这一切,都被赢焯看在眼里。
曲悠是赢焯投身战场后,见到的第一个高手!他要用曲悠的人头,装裱自己的战功。
说着,赢焯捡起地上的弓箭,引弓向曲悠射去。
不出意外,这箭再次被曲悠挡下,但这次,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赢焯,两人双目对视,立刻感受到了对方凌厉的杀气。
”周将军快走!”说完,曲悠穿过溃退的人群,持剑冲向赢焯。
赢焯毫不示弱,双手握紧宝剑,连带砍翻了好几个刘邦军兵士,带着狼一般的气势,杀向曲悠。
双剑交锋之时,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彻战场,周围正在厮杀的两军兵士下意识的闪出一块空地,任由两位高手以命相搏。
两个人的出招都毫不手软,绵密的砍击在战场上炸开一连串声响,伴随着四周的喊杀声,两个人越打越激烈,狠辣招数频出,誓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但曲悠毕竟是个女子,力气上的天然不足,只能通过招式来弥补。
她像一只蝴蝶一样,游走在赢焯的杀招中,躲避了好几次对方致命的攻击。
“只顾闪躲,楚军学的都是鼠辈剑法吗?”
赢焯不顾身上已有几处正在流血的刺伤,出言讥讽,再次攻了上来。
曲悠持剑摆出架势,准备迎敌。
几番交手下来,她已看出赢焯的剑术师承名家。
她沉着小心应对着,着重用身法游走躲避锋芒,然后再伺机而动,攻击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肉、关节、要害。
又一次,赢焯的剑扑了空,曲悠却借由身法连削带打,在赢焯的一条小臂上划出数道伤口,看到伤口鲜血直流,她自信能在二十招之内杀了对方。
逐渐屈居下风,让赢焯愈发愤怒,如果继续任由对方像泥鳅一样,在身边滑来滑去,他就算不被刺死,也得小伤积成大伤,失血过多而亡。
这次赢焯决定先卖个破绽。
像之前一样,他又是向着曲悠挥出一记破绽百出的直劈,但就在曲悠向右伏身闪躲的时候,赢焯撒开宝剑,转而顺势抱住了曲悠。
然而,就在赢焯抱住对手的一瞬间,玲珑腰肢的体感,滑腻的肌肤,以及扑鼻而来的一抹幽香,瞬间让赢焯不知所措,但根本来不及多想,赢焯借由身材高大的优势,将曲悠死死抱住,压倒了地上。
“你是女人!”
赢焯死死压着身下的曲悠,一只手扯开她的头盔,秀发如水一样垂到了地上。
曲悠回头恶狠狠盯着赢焯,她的生平从未遭受过如此屈辱,眼睛里带着泪光。
赢焯也愣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眸子,那些咸阳城的公卿小姐们都比之不及,仿佛映衬着月光,皎洁的让他忘却此刻正身在战场。
“公子。小心身后!”
一位秦军士兵警醒了赢焯,他感觉身后沉重的剑气将至,立马侧向翻滚,狼狈的躲开身后一击。
曲悠此时一跃而起,咬牙切齿,正要冲过去杀了赢焯。
但一只大手摁住了她,曲悠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周勃。
“楚军皆鼠辈,竟然让一个女子上阵拼杀,你们楚军的男人都死光了吗?”赢焯出言嘲讽,拾回自己的剑,摆出继续作战的架势。
“在下周勃,足下今日之辱,他日必来讨还。”
说完,周勃领着曲悠,在刘邦军的护卫中,头也不回的撤走了,空留下一地刘邦军的尸首。
血水汇聚成潭,映出的月亮竟是如此凄惨。
但无论如何,此役,秦军大获全胜。
……
等赢焯派出的探子回来说,刘邦军确定已经走远时,赢焯不顾地上的尸体和血水,整个身子躺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过多久,酒鬼老兵带着韩荣将军和援兵赶到这里,赢焯看到他,裂开嘴笑了,向他挥舞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囊:“不好意思啊,老酒鬼,你的酒,我都喝了!”
看到赢焯没事,老酒鬼也欣慰的笑笑:“不打紧,公子到时记得赔我就是。”
相比之下,韩荣将军就没那么好说话,表情凝重:“现在是秋天,枯叶遍山,你小子却在山林里点这么多火把,你不要命了!?一旦失火,你小子的性命也得搭进去,值得吗?”
虽说嘴里说着训斥的话,但他看着这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还是不得不由衷佩服他的有勇有谋。
蒉山之役,赢焯出其不意,先利用藏在暗处的秦弩先发制人,打的对手猝不及防,造成大量伤亡;然后,赢焯再利用并不开阔的山路,率先结成阵型,进行近距离搏杀;但更重要的是,他还命人在远处点燃火把,装作疑兵,恫吓敌人。
这一系列的铺排,也让不少老兵在心里默默认可了这个年轻人。
赢焯此时被人扶起来,他对着韩荣说:“当初韩生先生识破张良的疑兵之计,我就感觉,这招咱们也可以用一用,成效或许会更好。”
韩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便嘱咐众人把赢焯送回大营养伤。
接下来,刘邦大军虽走,但却说不准什么时候再来,韩荣将军便在此处设立了暗哨,提防可能的再次偷袭。
就在打扫战场的过程中,他发现了有些装死的士卒,马上将他们带回营中审问。
一番严刑逼供之下,这些楚军士卒告诉他们,刘邦军并没有宣称的五万人,而是只有两万人。
得到这条重要情报,韩生、韩荣感觉如释重负。
坐拥险关要隘,几千人防守两万人,坚持一个月,绝对不是问题。ωωω.χΙυΜЬ.Cǒm
翌日中午,韩生来到赢焯的营帐,看到他早已醒来,便上前慰问。
“感觉如何?”
赢焯微笑应答:“都是些皮肉伤,并不碍事。”
“皮肉伤也是伤,焯公子果然非一般公子可比,不仅能与士卒同吃同住,还能亲赴敌阵,指挥作战,韩生由衷佩服啊。”
“不敢,不敢,韩生先生当日能识破张良的疑兵之计,启发了在下,先生才是真的足智多谋。”
韩生坐到一边,低头笑笑:“其实我出咸阳时,陛下跟我说,刘邦军充其量两万有余,起初我并不相信,后来看到刘邦军故布疑阵,我信了六成,昨夜,抓了几个俘虏,他们说刘邦军确有两万,我这才不得不佩服陛下的料事如神。”
赢焯从榻上直起身子,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先生说,是陛下告诉你,刘邦军有两万的?”
“是。”韩生点点头。
“也是陛下告诉先生,刘邦会绕道蒉山的?”
“是。”韩生再次点点头。
至此,赢焯彻底傻了。
在咸阳时,他早就听说当今二世皇帝胡亥,一心只在深宫中安于享乐,以为胡亥是个丝毫不知天下大事的昏君。
但韩生如今却告诉他,其实二世皇帝陛下对天下大事洞若观火。
如此巨大的认知反差,让赢焯的思绪变得混乱,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还是韩生开解了他,给出了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陛下毕竟是天子啊。”
……
刘邦军营,曲悠躺在榻上,平生头一次被人骑在身下,这让她羞耻难当。
但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已经在楚营内传的沸沸扬扬,其中不乏一些添油加醋的荤段子,让这位自诩清高的墨家女弟子,感到被侮辱。
就在她郁闷之际,刘邦进来了,径直坐到了曲悠榻前,神情庄重。
“小女曲悠,见过沛公。”
曲悠慌忙起身致礼,但却被刘邦摁回榻上:“姑娘昨夜杀入敌阵,深陷险地,还是卧榻休养吧。”
虽然被一个男人按回了榻上,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但碍于刘邦的地位,她只能顺从的躺下。
“其实我早就知道姑娘是女扮男装,但见到姑娘为我弟兄们的天下大事出生入死,我便没有向众人说破。没想到,竟险些害了姑娘,我安排你保护周勃,其实也是为了关键时刻,周勃能反过来保护你,他是我们这群弟兄当中,行事最稳妥的。”刘邦为曲悠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一脸愧疚地再次坐到一边。
“沛公早就知道?”曲悠有点难以置信。
刘邦点点头,但至于是如何得知她女扮男装的,沛公并没有告诉她原由。
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曲悠的营帐。
当天夜里,曲悠潜入了张良的房间,他还没有休息,坐在烛火前,手里拿着那部《太公兵法》。
“我今晚就走,返回墨家总坛了,来向你辞行。”
曲悠没有将刘邦军成功带出蒉山,她心里感觉十分对不起张良,接着说道:“今次让你蒙羞,害了那么多弟兄死在蒉山,我深感自责,他日有机会,我再报答吧。”
张良瞟了一眼曲悠,然后把《太公兵法》放到了一边,开始在另一个竹简上誊写,张良边写边说:
“通常,在占据地利和兵力充足的情况下,我会等前军通过,在敌人行至中军时,突然袭击,将敌人队伍分割成数块。趁敌人首尾不相顾,尽数歼灭前军。但是,昨晚的秦兵只是遇到咱们的前军,便急慌慌的出手,更在之后,放你们撤退,并没有追击。由此可见,可能是昨晚事发突然,情急之下,你们错估了敌人数量,中了疑兵之计!”
张良虽然没有明说,但曲悠听出来了,张良这是在指责自己,慌乱之下没有认清敌我态势,没有积极组织进攻,而是劝周勃撤退。
曲悠也不做辩解,带着浓浓的不甘,转身离去。
就在临出门之际,张良说话了:“你可以先去函谷关看看。”
“不,我要回神农山。”战场上人性泯灭,已经让曲悠感到疲惫,回家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突然,曲悠想起一件事:“沛公知道我是女扮男装了。”
张良头也不抬,他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你是墨家人,他也知道。”
“这怎么会?我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啊。”曲悠一脸的不可思议。
张良回答:“这事不怨你,沛公那个人,总会摆出一副纨绔的样子,让别人低估他,但你要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张良一席话,瞬间让曲悠心里明白了答案:“那你多保重。”
说完,曲悠大步流星的走出帐门,又是一轮明月当空,浓浓夜色里,曲悠离开了张良,离开了刘邦军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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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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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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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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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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