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小枝,是“阙月”配备给“赤兔”的联络员,每个小队都有至少一位,方便及时联络和交换情报。联络员有独特的交流方式,随便捡几块石头,随便捡几块什么样的石头都行,然后握在手心,只需一盏茶的工夫,便能把一天的总结说完。非常的神奇,魔力的波动就像细柳被拨动一样微乎其微,“赤兔”根本追踪不到去向和源流。小枝也是光明正大的施展魔力,她连刻印都不会使用,灵炁比不过一头温顺的绵羊,却可以千里传音,“亥”组织恐怕比想象的要强大。
小枝转述没有生命的文字,“赤兔”跟她一样麻木,有时手记更残忍,冷冰冰地记载着血淋淋的事实。死亡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他们却对此无能为力。
“赤兔”不禁打断小枝:“还有多久才会结束?”
显然小枝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记录和汇报,以至于连搪塞的词语都堵在了胸口。
“可能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赤兔”指着被抬出来的尸骸,已然发臭,他们是被饿死的,甚至某些村子,饿死的比在瘟疫中自相残杀的人还要多。“死了,就不会有问题,不会有烦恼,什么都不需要思考。”
“不是的!”这时小枝反驳得很快也很大声,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或许是不够坚定,她用低了十几个分贝的声音说:“不是的,至少先生说不是的。”
“先生?”“赤兔”联想到“阙月”,一个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
“嗯。”小枝将记录抱在胸前,声音高了五个分贝:“先生说过人活着才有意义,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赤兔”望着挖好的墓穴出神。
“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赤兔”的眼神转进到小枝脸上,小枝不敢直视,低头怯怯地说道:“是先生教我说的。”
“问心无愧,说起来容易,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呢?”“赤兔”转而看向天,徐进的阴云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会问心有愧呢?”小枝赶忙补充道:“先生说的。虫子吃掉粮食,小鸟吃掉虫子,老鹰又会吃掉小鸟,它们会问心有愧吗?农民辛辛苦苦,可是天下雨,地干旱,官征粮,用操劳换来了一家人的勉强果腹,农民会问心无愧吗?虫子只要活着就会偷吃粮食,没有粮食还有树叶还有草根,它们不会问心有愧,它们生来如此。农民不会在死前放下锄头,他们只是为了生存就已经如此艰辛,岂有余力问心无愧?这些也是先生说的,当然我听不懂。”m.χIùmЬ.CǒM
“赤兔”也说不明白,他对小枝口中的先生产生兴趣,试探性地问:“看来你很听先生的话,为什么你会叫他先生?”
“大家都听先生的话,大家都这样叫。”小枝不假思索,“可能是因为先生什么都会,什么都教,教我们识字写字,就像私塾里的先生,只不过先生从来不要我们交学费。先生不仅不要我们交学费,先生还会给我们很多东西,村子是先生建的,种地的种子是先生买的,水井也是先生找人挖的,大家丰衣足食,每个人都过得很快乐。”
“村子?你们住在哪?”“赤兔”不解,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地方。
“桃花源。”
“桃花源?”
“先生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实际上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不清楚,大家都是难民,逃到哪算哪,如果不是先生,我们都会饿死。”
“这位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先生就已经在了。”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谈话,正是归来的先生。
“先生,怎么会弄成这样?”
寻着小枝的眼神,“赤兔”看到被搀扶的先生:少年干净得像茹毛饮血的野人,灰头土脸,衣不蔽体,崎岖的肋骨裸露在外。他的左手伤痕累累,手背皮开肉绽,像是被碾盘辗压过般惨烈。
“小枝,去帮拿点药。”先生十分虚弱,哪怕是一滴雨落都能压死他,但是“赤兔”能够感受到,先生的心,源源不断的泉涌滋补他的身体,这股澎湃的活力正在填满先生空乏的躯壳。
是长生剑的作用?“赤兔”久疏魔力,并不能确定,但是在他调动灵炁的刹那,他也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那条残疾的右腿仿佛活了过来,他也得到了某些改造。
“上次见面太过匆忙,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不过你可能也猜出来了,我就是阙月。”
先生云淡风轻地说出自己的身份,“赤兔”没有回话,他现在有些疑惑,帝国的头号通缉犯前不久给了“赤兔”一份不明所以的工作,这份工作还附带了一套风之国官员的凭证。
“无功不受禄,说吧,为什么找到我?”“赤兔”摘下胸前的吊坠,玉兔的眼睛暗红,似乎是在质问先生。
“这里不方便,到车上谈吧。小枝带佩佩下去休息,她跟着我也够累的。”
先生接过药篮,打发走两个女人,随即带“赤兔”来到偏僻处,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等待多时。先生脱下破破烂烂的披挂,漫不经心地涂些药草,乐呵呵的跟“赤兔”开玩笑:“伤得不重,自己动手可以敷衍了事,要是让她们来,难免大惊小怪,巴不得把我抹成小白鼠。”
先生的话反而加重“赤兔”的疑心。在拥有长生剑的情况下,这些救治是否多此一举,看来这个药箱不是先生为自己准备的。
先生换身干净的行头,正襟危坐,说道:“我向来快人快语,你也是聪明人,你可以选择做或不做,但我相信你会给出我想要的答案。”
先生拿出一份文书,“这是我们近来关于瘟疫研究的完整报告,详细记录了所有变异体各项数据,想必你并不陌生。我们通过比对,找到了可推导的力量公式,”接着是一瓶浑浊的血液,“从最强大的变异体中提取的血液混合营养物质得到完美的力量补充剂,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经过人体实验。你应该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我是来帮你接上这条断腿的。”最后是一瓶甘露般的清液,“当然,你可以喝下这瓶,它会消除你脑海中关于我们的记忆,之后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继续做你的废人。”
先生清秀的面目让“赤兔”胆寒,他可以给你自由的选择,却没给拒绝的理由。
短暂的僵持仿佛持续了若干年,“赤兔”从先生的眼里什么都得不到。
“赤兔”做出了他的选择,与先生设想相悖的选择。
“你确定?是我给的时间太少了?”先生拦下“赤兔”的手,或许放两瓶试剂不是很好的选择。
“赤兔”执意要去拿清液,先生无奈撤回手,摇摇头:“好吧,好吧。”
“赤兔”撩帘而去,天色渐阴,雨色渐浓,他步履蹒跚,他跌跌撞撞,兜兜转转,那种任人摆布的感觉再袭心头。
先生撑一把竹伞经过,“赤兔”无力地跪倒在地,两手痉挛,即便恨得咬牙切齿,也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人生是没有选择的。”
宛如当头闷棍,“赤兔”的目光洞穿先生的心房,离去的背影像极了公子的不可一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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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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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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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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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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