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长生剑>第1章 急侠好义
  楔子

  “父亲是被他们杀死的,现在轮到我了!”

  李玦有恨无悔。

  看着刀锋泛着月光,划出一道华丽的弧度,李玦再没有力气闪躲,也举不起手中的剑。这时他才相信,原来一个人临死之前的那一刻,他的一生真的会在眼前闪过。

  当然,那并不是一瞬间,而是无限延伸的时间,就像一片时间的海洋。

  泪珠滑落的时候,仿佛融化了神秘、皎洁的月色,像是时光凝结成的珍珠,又像是坠落的魔法球……

  如果人头落下的时候,面朝故乡,风会把我的魂魄吹回故乡吗?

  第一章急侠好义

  冬深正清冷,昏晦路行难。

  伏牛山下的古道,车轮碾压着石子,“嘎嘎吱吱”响着。马蹄规律地踩踏,马儿喷鼻的白雾旋即被寒风吹散。马车的声音混着不时传来的乌鸦声在山壁间回荡,野兽没了踪迹,虫儿也蜇伏在地面之下,躲避着天地的肃杀。

  火炉把不大的车厢烘的暖暖的,房老员外正闭目养神,身体随着山路的颠簸来回晃动,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心里正盘算着:“过鲁阳关就是通途大道了,人来人往,也就不用提心吊胆,害怕山贼了。等到了南阳,一定要好好歇歇。”他的老骨头已经经不起山路的颠簸,带儿子再历练几次,自己也就可以退休了。

  “你们不能让我的耳朵歇一歇吗?”老员外笑道:“我的耳朵比身子还累!”

  房俏儿立刻揽过爹爹的胳膊,揪住那把苍白的胡子,惊得老员外腰身一挺,想要把宝贝胡须捋回来。房俏儿却揪得更紧了,嘻嘻道:“那你说。爹,太原决战到底是谁胜了?”

  对面房英握着一部雕版印刷的《英雄谱》,正在烘火,争道:“自是莫云沾老剑客胜了,一指定乾坤!便破了关明弘的无相功,当时天下英雄俱在,昭昭彰彰。”

  房俏儿道:“可莫老剑客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倒退十几步!关明弘只退三步而已!”

  房英急道:“怎么跟你说不明白……”

  房俏儿急道:“你又明白什么?不过也是人云亦云,从这本《英雄谱》上学来的话。你有道理,只管说,让爹评评?”

  房老员外更关心自己的胡须,他花费多少心思才把这七十八根须子养的这么漂亮,此刻被女儿像牵绳一样拉着下巴,它们本来可是有九十六根呢!老员外发急道:“胡闹,还不放手!真不明白你干嘛非要跟来?”房俏儿便嘻嘻地松了手。

  房英道:“爹说说,真个是谁胜了?”

  房俏儿揉着老员外的下巴,笑道:“爹,你说。”

  老员外推开二人,道:“坐没坐相,被人看到羞不羞呢?谁家郎官儿敢娶你呦!”

  房俏儿笑嘻嘻的,嘟着嘴道:“没人敢娶,那我就不嫁了,您老可得养我一辈子呀!”

  房英道:“可别,你要不嫁,咱们家的鸡鸭猫狗都要出门躲清静了!哈哈哈哈……哎呦……”疼得房英直揉腿,房俏儿的第二脚早已又踢过来。

  房老员外道:“别闹了!你俩从小打到大,还没打够嘛!”

  房英坐回位子,喘道:“那爹说,那关明弘号称天下第一,却偏偏敌不过莫老剑客的长生剑,他便仗着自己年富力强,莫老剑客年长他十几岁,死缠烂打,不拼招式,反拼体力,卑鄙无耻,算得好汉么?”

  房俏儿道:“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关明弘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怎么成了无耻?”

  房老员外道:“够啦,别争啦。凡与敌对战,不过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莫老剑客长生剑法天下无双,胜在技;关明弘无相神功,内力精纯,胜在力;关明弘审时度势,以己之长,胜在智;莫老剑客虎胆惊天,硬接关明弘一掌无相神功,一指定乾坤,胜在勇。这二人堪称一时瑜亮,当世豪杰,孰强孰弱?孰胜孰败?又岂是你们两个能论定的?”一席话,果然说的二人默然无语。

  房员外看唬住儿女,怡然自得,手捻须髯,掀开车帘往外看。一股清冽的空气钻进车厢,老员外顿时精神清醒,细看山景,但见:长空皎洁,争看莹净,埋没遥山。反复风翻雪粉,缤纷轻点林峦。远远一条萧瑟山路,有寂寥几处行人,也有担担的,也有推车的。房员外不禁心情大好,往外喊道:“房忠,停一会,咱们歇一会。”

  “是,老爷。”紧接着马儿一阵嘶鸣,“停车,咱们歇会。”

  便听后面驴车上两小厮高声道:“好嘞,忠大叔。”

  马车不再颠簸,房员外反而觉得大腿、臀部一阵酸麻,伸了伸腰,道:“天没亮就赶路,确实累了,咱们下车走走,歇息一下腿脚吧。”

  此时车帘掀开一角,现出房忠那张布满深深皱纹而逾显刚毅的脸,发红的鼻子被车内的热气一喷,清鼻涕就流了下来,房忠哈哧道:“老爷,太阳暖了,下车歇歇脚吧。”便摆下凳子,扶房员外下车。

  房俏儿也道:“英儿,你跟我来。”

  房英就知姐姐要解手,要自己把风,便窜下车,伸手来搀道:“真不知道你干嘛跟着找罪受?”

  房俏儿脸一红,嗔道:“你闭嘴……”二人说话未毕,忽听一棒锣声,山路两旁深林里跳闪出二十几个山贼,把一行六人吓得目瞪口呆,房英急忙一把把姐姐推进车厢。

  但见众山贼一个个枪刀棍棒,把马车、驴车堵住,那首领道:“那里走?”

  后面驴车上的两个年轻伙计早就吓破了胆,车上两根长矛哪里敢拿,身子滑在地上筛糠。远处三三两两几个行人俱是远远躲开,不住伸头缩脑、指指画画。

  老仆房忠也唬得个战兢兢,护在房老员外身前。只见这伙强盗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脸皮黑黢黢、油晃晃,嘿嘿乱笑,露出杂乱发黄的牙。一双双贼眼滴溜溜放光,好像饿了几天的野狗,正看着一窝兔子。

  偷眼看时,见为首那个大王,肥头大耳,头上绾着鹅梨角儿,一条红色红娟裹着,披着一件英雄氅,臂长腰阔,威风凛凛,明晃晃钢刀闪着阳光。只听那大王把刀一挺,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没有买路财?嘿嘿……”

  那大王把钢刀扛在肩上,引得众山贼一阵狞笑,齐声道:“管杀不管埋!”

  原来这大王是邓州人氏,早年学得好武艺,因与人争气,打死了人,便逃进伏牛山里落草,也占了一个山头,拉起几十人创立山寨。因他刀法使得好,道上的朋友便送了个绰号——王一刀,也叫他“一刀王”,意思是说他杀人都是手起刀落,一刀毙命,从来不用砍出第二刀。日久年深,竟不知他的本名了。素日与上各个山寨称兄道弟,官府哪里敢正眼看他,渐渐养成了气候,竟然敢在青天白日里劫道。

  房员外是常在外的,也知世道不太平,山野丛林常有强人出没,所以他们从来都是白天赶路,晚上住店,专挑大路走。可谁能想到这青天白日的竟还是遭了强人。又听得“管杀不管埋”的话,顿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巍巍道:“大王,后面驴车上有些货物,马车里面还有些盘缠,小老情愿献于大王,只望大王大发善心,不要伤我等性命。”说罢,磕头如捣蒜。

  王一刀道:“嗯,你是个懂礼数的。老爷们是阎王寨的好汉,保着这条路平安,只要留下买路钱,老爷放你们过去。可你若是胆敢藏奸,某家饶你,手里的钢刀却不饶你!”

  老员外忙道:“不敢,不敢。小老不敢。”转头对房英道:“去把所有盘缠拿来。”

  房英忙爬起,把车帘掀开一角,钻进车厢,惊得房俏儿双腿一缩,豆大的泪珠乱滚下来,双手捂着嘴,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房英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心如刀绞,鼻一酸、眼一红,垂着头把所有行李抱在怀里,低声道:“别出声。”

  房英钻出车厢,把盘缠摊在王一刀脚下,跪道:“大王,所有盘缠、衣物,全都在这里了,后面驴车并全部货物也情愿献于大王。”

  王一刀不禁哈哈大笑,刀尖挑起一个包裹,颠一颠,哗哗楞楞,笑道:“好好好,果然是个懂事的。”

  房员外忙道:“全部献于大王,心甘情愿。只恳求大王念在小老年老力衰,山遥路远,把这马车给小老留下,让小老活着回家。小老愿意每日念佛抄经,恭祝大王长命百岁。”

  王一刀哈哈大笑,不住点头道:“好好好,既如此,饶你们去吧。”遂把刀抛给喽啰,命喽啰兵收拾包裹、牵了驴车,便往深林处去。

  眼见山贼们转身,一行人终于松了口气,慌忙欲行。忽听一人叫嚷:“慢,不许动。”说话的头目绰号吴咬狗。

  众人好似挨了一个焦雷,呆呆站住。

  吴咬狗赶上王一刀,附在耳边,窃窃私语几句。王一刀果然大怒,指着房英骂道:“你这不知死的混账,敢在爷爷面前耍奸!谅你不知爷爷大刀的厉害!”

  众人急忙又跪倒,房英道:“大王这话从何说起?一应盘缠尽已献于大王,若有欺瞒,甘愿领死!”

  王一刀道:“既如此,你方才进马车为何鬼鬼祟祟,分明是怕我看见里面。我且搜一搜,果然如你所说,还放你们离去;不然,把你们剁成肉泥!”说着,上前几步,伸手来扯车帘。

  房英大惊,就要拼命,发疯似朝王一刀撞来。王一刀慌而不乱,顺势扯住房英右臂,左腿撤步,把房英一拉,右膝猛顶,把房英身子顶起三尺。房英倒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呕吐。

  房老员外也来撕扯,王一刀不管他嘴里求告,抡开右掌,扑地打在地上。

  房忠哇哇乱叫,奔到驴车去抢长矛,被几个喽啰或枪扎、或刀砍,扭在地上,哀嚎不已;两个年轻伙计看着地上殷红一片,哪里还敢动,跪在地上不住发抖。山路前方几个行人一溜烟早跑没了,后面的行人也躲得远远的,哪敢靠近?

  王一刀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把扯下车帘,往地上啐一口,抬头看时,顿时怔住。王一刀看见房俏儿惊慌不知所措,正看着自己,正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娇似西子胜三分。双眸如星脸如云,神采如飞气如真。

  王一刀又是惊、又是喜、又是赞、又是叹,又是喜出望外、又是自惭形秽,六神无主,呆愣愣说不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房俏儿先开了口,道:“你不要伤人。”

  王一刀忙道:“不敢不敢。”转身大喝道:“还不把人扶起来,看看那老头伤的重不重。”喽啰们便把房员外、房英押在一旁,又有人给房忠检查伤口,上金疮药。

  王一刀笑道:“小姐不必怕、不必恼。若肯与我匹配,你我占山为王,逍遥一世,也不枉此生。不然,今日之事便难了。”

  房小姐心如刀绞一般,只望救了家人性命,泪眼婆娑道:“我要与家人说几句话。”便想钻出车厢。

  却被王一刀伸手拦住,耐烦道:“有话就在这里说。”

  房小姐哭道:“今日一别,再难相见,只望父亲、母亲保重。弟弟你要好好侍奉双亲。每年的今日记得想我。”

  房员外、房英听如此说,便知她打定必死决心,所说的话分明是诀别语,顿时呼天抢地,又要拼命,却被几个喽啰死死按住,只能哭哭啼啼,不住讨饶。

  王一刀怒道:“聒噪。”一把将房俏儿推进车厢,跃上马车,抓起马鞭,牵动缰绳,双手一扬,马儿对空嘶鸣,往山林深处奔去。众喽啰把房员外、房英扔在地上,挥舞刀枪,呼啸而去,只留下回声在山间回荡。

  其时正当午时,太阳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照得整座大山更加凄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谷寂寞就被一阵萧萧班马之声踏破。马上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悠悠的赶路,头戴斗笠,一身乌衣长衫,脚上的皮靴已经被尘土覆盖,显是赶了很长的路。只是少年双目之中那股精气却遮掩不住,身子挺得好像背后长剑一般直,引得一众行人侧目。

  那少年见许多行人都在山口踌躇,并不赶路,心中疑惑。便翻身下马,把衫摆拉下,正了正衣服,对一老者拱手笑道:“老丈,弟子有礼了。”

  老汉忙道:“不必多礼。”

  少年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无风无雨,大家伙怎么都堵在这里,不去赶路?”

  老汉忙摆手,低声道:“你来迟一步,不曾见到……”

  少年道:“哦,怎么了?”

  老汉顿足道:“嗨!前面闹强盗呢。青天白日的,抢了东西不说,又夺了人家女儿!伤天害理啊……”

  少年惊道:“有这种事?在哪里?”

  老汉道:“就在前面,转过这个山口就看见了。”

  少年一拱手,道:“多谢相告。”言未毕,已经翻身上马。

  老汉忙劝道:“年轻人,你忙什么去?那伙强盗走不多时,何不再等等?”

  少年道:“老丈安坐,我去前面看看。”

  老汉道:“这种热闹可不好看。人家躲都躲不及,你怎么还往上凑呢?这事,岂是我们管的?”

  少年已经拍马而行,回头道:“老人家。这事,正是我要管的!”

  刚转过山口,果然远远看见五人在路中间,趴的趴、跪的跪,好像五具死尸。少年来到近处,翻身下马,把房老员外扶坐在地上,道:“老人家,是你们遭了强盗?”

  房员外抬头,好像痴傻一般,喉内呜呜噎噎,一个字也说不出,头又掉了下去。

  少年道:“老人家,您先莫哭。这件事我没遇到则没话说,既然被我碰到,我便要管一管。”

  老员外闻言,重又抬头,仔细打量着这少年,见他相貌堂堂,身躯凛凛,果然是个好汉。老员外眼里闪出一丝光线,忽又黯淡下去,摇头道:“那都是些要杀人的,你不过一个,如何能管?枉送性命罢了。”

  少年道:“老人家莫要说些丧气话,晚辈李见瑜。自幼学得些剑术,专好管不平之事。凭我手中剑,龙潭虎穴也敢闯一闯,水里火里也曾走几遭,凭他几个山贼,我还不放在眼里!”

  别人方可,旁边房英惊道:“你说你是剑客李见瑜,江湖人称‘急侠好义’的七剑客李见瑜大侠么?”

  李见瑜道:“小兄弟即听过我名,便知李某为人,什么事只管说。”又对房老员外道:“天大的事,晚辈一力承担。老丈,事在紧急,您还犹豫什么?”

  房员外闻言,慌忙跪下,众人也急忙跪下,泣不成声。

  房英遂道:“李大侠,小人房英,这是老父……”把方才之事一一说了,李见瑜仔细听了,点头不语。

  房老员外抹着眼泪,道:“小老数十年在洛阳、南阳之间经商,也颇聚得家资,若侠客能救得小女归来,小老愿奉上万贯家产,以表谢意,望侠客切莫推辞。”说着就要磕头。

  李见瑜赶紧扶他起来,道:“老人家,若说万贯家财,那这事在下便管不得了!须知在下的性命也是性命,岂有为了一万贯钱,便轻易把命舍出去的?”

  房员外忙道:“是小老说错话了。李大侠莫怪,莫怪……”

  李见瑜道:“现在日色渐晚,若误了时辰,耽搁了小姐性命,不是耍处。为今之计,你们马上往前赶路,前面三十里处,过了二仙桥,便是柳林庄。那是个大庄,有几千的庄家、成百的猎户。你们到那里,不要吝惜钱财,出重赏、募勇夫,虽然一时急促,要募上百人也不难,到时你们大张旗鼓、鼓噪来迎,我自送小姐下山来相聚。”

  房英道:“那伙贼人数目不少,小人自幼学得几路拳脚,愿随李大侠同往,也好有个帮手。”

  地上房忠也挣扎道:“老奴也愿同往。”

  李见瑜忙摆手,道:“我连那伙贼人山寨尚不知何处,你们跟去反而不便。只在下一人方好动作。只是有一件,在下与小姐素不相识,就算见到小姐,恐也难以取信,反添麻烦……”

  房英忙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道:“这帕子便是姐姐绣的,右角下这个‘巧’字她一看便知。”

  李见瑜接过绣帕,果然手工精巧,便收在衣袖里。走到路旁,仔细打量,无奈山间都是石路,马车轧过也不着痕迹,似有似无。所喜者,车辆碾压落叶,依稀可辨。

  李见瑜便不多言,道:“时不我待,在下便去了,望老丈立刻往柳林庄去,依计而行。”说着,李见瑜翻身上马,望山林深处而去。

  众人见他去了,便一同望柳林庄去。此时路上行人也渐渐活动起来。

  李见瑜一边辩路、一边四下搜寻,时不时下马分辨方向,又被风吹乱了落叶,马车印记难以辨认,心中十分焦躁,心道:“天合黑了,难道在山里打转?”李见瑜急得俯下身子去嗅马车气味。

  正焦躁时,不禁“扑哧”笑了,原来眼前有一只玲珑玉簪。李见瑜心道:“荒山野岭没个人影,就有些山贼草寇,他们也能有这样物件儿?必是那房家小姐留下记号,以待救援。忙而不乱、处变不惊,倒胜过许多男儿!”把那簪儿嗅了嗅,果然是女儿之物,便不再疑惑,拍马夺路而来,追了一程,却又见一支耳环,李见瑜大喜。循着记号,一路赶来,最后竟又拾得一只绣鞋,笑道:“那小姐定是急了,竟把鞋子也丢了下来。”

  看看日影渐没,天色逾晚,便把绣鞋也收在怀里,急忙再行一段。转过山坳,果然看见山顶一座山寨,灯火辉煌,照得整个山谷黑黢黢。

  看那山寨,四面被山岭围住,十分险峻,只有一条山路引下来。星光不明,照见半山腰处还有一道关隘,几点火把,有人看守。再往下看,便是黢黑一片,只现出山脚下的路口,路旁立一道石碑,写着“黄泉路”三字。

  李见瑜冷笑道:“杀不尽的贼,专会装神弄鬼,大言欺人。”

  李见瑜四面搜索,看见那辆马车丢在荒草之中,马已牵走。李见瑜钻入马车,只见车厢里面空空如也,正待转身,忽见凳子下有一本本《英雄谱》,便收入怀中。

  李见瑜唯恐惊动了放哨的喽啰,把马远远牵了,马背上取下包裹,换上黑色夜行衣,背了宝剑。四下看看,别无路径可上,便趁着夜色悄悄摸上。来到半山处,是一座关口,几点火把闪动,人影来回,前面一排弓弩戈矛,四面都是擂木炮石,正中写“望乡亭”。

  见关口易守难攻,便不惊动,离了山路,仗着自己轻功了得,攀援而上,如山猫精魅一般,穿山跳岗,绕过哨兵。不多时,就到了山顶,李见瑜见四面山高,群山雄伟,团团围定,中间好宽阔一片平地,靠着山口才是寨门,高高写着“鬼门关”,两边一排耳房。

  李见瑜攀上一块高石,看见山寨里喽啰们走走去去,杀鸡宰羊,刷锅起火,一座大厅华灯初上,一众喽啰斟酒摆菜,忙得不亦乐乎。李见瑜便围着山寨,绕到山寨后面,却是一个马院,用粗大木桩围成的高墙。四下黑不隆冬,马儿俱已卧槽。

  李见瑜脚下轻点,双手攀上高墙,翻入山寨。落地时,惊得马儿喷鼻。李见瑜伏在地上,见没有声响,黑影里一步一步摸进山寨。过一扇角门,隐隐听的前面喧哗,再走几步转过一屋,便见一独立小院,房屋不似它处,十分清幽。

  李见瑜推开角门,朝光亮走来。便听见窗户传出一婆子声音,道:“……娘子神仙一般人物,怎么这么糊涂?你若执意不从,惹他性起,一时翻脸,骂一顿、打一顿,你待走到天上去?”

  又听一女子泣道:“随你说破天去,我自不肯;若逼得急了,有死而已!须知报应循环,到了阎王面前,抽筋扒皮,滚油锅里少不了走一遭。”

  那婆子被骂得急了,狠狠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那魔头手里断送了多少性命,似你小小身量,能捱他几刀……”一言未必,便听“咣当”一声,那婆子叫声‘哎呦’,便被一顿稀里哗啦打出门来。

  李见瑜上前两步,一把掐住那婆子脖颈,道:“别出声,不然结果了你。”手上加劲,掐得婆子面红耳赤、手刨脚蹬,一点动弹不得。

  那婆子惊得八分软了,挣扎道:“好汉饶命,不干我事。”

  李见瑜把婆子一推,拔剑指着,道:“房里是谁?”

  婆子道:“是王一刀白天抢来的女子,叫房俏儿,要她做个压寨夫人。这女娃儿是个烈性的,寻死觅活,只是不肯,故王一刀要老婆子来劝。却没有半分为难,不曾动她分毫;反倒是老婆子捱她打了出来……”

  李见瑜道:“住口!山寨有多少贼寇,你实与我说。”

  婆子道:“山寨里有两个大王,大大王就是王一刀,二大王不知叫什么,只有个绰号叫‘青花蛇’,还有四十一个喽啰兵,养着十来匹马。又不时抓些良善百姓上山,全关在山寨后面,与他挑水劈柴、洗衣烧饭、放羊喂马,诸般折磨,一点不到,便要打要杀,就连老婆子也是被捉来做苦工的,只希望侥幸活着,留一条老命能与家人团圆,可没干过坏事。”说到伤心处,呜呜噎噎哭了起来。

  李见瑜道:“虽如此,我却饶你不得。不然,惊动了贼人,坏了我事……”长剑一挺,便要杀人。

  慌得老婆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无数,道:“侠客爷慈悲为怀,能救一个、便能救两个。只饶了这条性命,放下山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李见瑜摇头道:“我要放你,你也走不脱;况且你性命在他们手上,难保不卖我。”

  婆子忙道:“侠客不知,山后另有一条小道,十分隐蔽,可下后山,外人不得而知,是这伙贼寇防范官军剿匪,逃命用的。婆子从后路去,并不惊动一个贼。”

  李见瑜便收了剑,道:“既如此,你快去吧。”

  那婆子得不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几步出了小院,关了角门,大步云飞,偏是朝山寨前面走,杀猪般鬼叫:“来人呐!有人进……”老婆子话没说完,突然喉咙里咕咕噜噜,透出三尺剑锋,鲜血顺着上涌,从口中、鼻中呛出。那婆子瞪着两眼,哪里喊得出一个字?

  “唰”一声,宝剑抽出,婆子软绵绵倒地,李见瑜在尸体上擦了血迹,还剑归鞘,道:“我本实心放你,你却偏要找死。”原来李见瑜一直跟在她身后,若她往后山逃命,便放她去;她却往前寨来告密,被李见瑜杀了。

  李见瑜听着山贼并无反应,知道不曾惊动,便把死尸拖到角门后,见门后有一把笤帚,胡乱扫了土,掩盖血迹,又用笤帚遮住死尸,重回小院。看看天色,数点明星,于是不再耽搁,推门进屋。

  听见门开,惊得房小姐娇躯一凛,缩在一角,道:“别过来,不然我就撞死。”

  李见瑜忙道:“小姐莫怕,我有一物,请你过目。”从衣袖里取出了那方绣帕,见一地凌乱,遂慢慢递过去。

  房俏儿接了,不看便罢,登时放声大哭,道:“你到底是谁?”

  李见瑜道:“小姐莫要高声,引来贼人反而不美。在下李见瑜,受你父之托,前来搭救,恐不见信,这绣帕就是信物,是令弟房英亲手交给我的。”

  房俏儿把李见瑜打量一番,见他相貌堂堂、一身正气,与那贼里贼气、贼头贼脑者全然不同,再加上刚才门外之事也听几分明白,便试探道:“你不骗我?是大侠李见瑜?”

  李见瑜知她定是在《英雄谱》上见过自己姓名,又见她少女模样,娇声娇气,不觉笑道:“小姐再不信时,请看这些。”便又拿出房小姐的发簪、耳环、还有那只绣鞋。

  羞得房俏儿要不得,急忙接了,袖了发簪、耳环,重穿上鞋。

  李见瑜便引着她往后山而去,回到马院,托着房俏儿攀上高墙,自己又先翻出墙,让房俏儿跳下,李见瑜接住。四下寻摸,果然看见一条小路,通往后山,只是怪石嶙峋,曲折突兀,依稀难辨,根本算不得一条路。

  李见瑜道:“小姐,暗夜无光,山路难辨,咱们时间紧迫,若是被那伙贼发现不见了你,赶将上来,你我再难脱身。”

  房俏儿如何不知、如何不急、如何不怕,她恨不得一步回到父母身边,把这噩梦结束,说道:“大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来。”

  李见瑜道:“唯今之计,只有小姐趴我背上,我背小姐下山。”

  一席话把房俏儿羞得满面通红,低头不语,很久之后,才羞答答问道:“你真是紫荆山之战的李见瑜、李七侠吗?”

  李见瑜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问出这样一句,苦笑道:“小姐,这不是闲聊处,有话下山再说。”

  房俏儿脸一红,也不扭捏,李见瑜脱了宝剑,挎在腰间。背上房俏儿,纵身一跃,二人便弹了出去,如飞一般。惊得房俏儿半空之中,喊叫不得,早已魂飞四散;忽又急转直下,寒风过耳,唬得房俏儿勒死李见瑜的脖子,紧紧抱住,娇声呼喊。

  李见瑜轻功矫捷,腾闪跳跃,再加上顺势而下,虽背着一人,丝毫不见凝滞。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树影疾切在身后跳动,真真如飞一般,把个房俏儿唬得叫也叫不出、喊也喊不得,整个心跳成一团,只得紧闭双眸,狠狠得把李见瑜抱住。又忍不住偷眼来看,山中景色竟与平时大不相同,月牙儿彷佛触手可得,如临仙境,真真是梦里也不曾有过。

  也不知几时,李见瑜道:“小姐,你勒的我喘不上气了。”

  房俏儿才睁眼来看,原来二人已在平地上多时了,回首望去,这伏牛山竟也不一样了。房俏儿又羞又臊,才发现刚刚太紧张,前身出了一身香汗,忙松了手,道:“还不放我下来?”李见瑜便扶她站稳,房俏儿兀自双脚发软,娇喘吁吁。

  二人寻了马,李见瑜扶房俏儿上了路,道:“小姐,你家人就在柳林庄等你,沿着这条路往东,穿出山林,找到白天的路,一路直行,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房俏儿惊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李见瑜道:“小姐自去,那伙强盗片刻便知,他们如何肯善罢甘休?到时被他们一拥赶上,你我俱难脱身;为今之计,只有我去拖住他们,等我估摸你走得远了,我自有办法脱身。”房俏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还要争辩,李见瑜便一拍马,那马便嘶鸣而去。

  李见瑜见她走得远了,遂转身重走黄泉路,上了望乡亭,见那四个放哨喽啰冻得哧哧哈哈,或坐或卧,有一搭没一搭闲扯淡。等到李见瑜站在身后才发觉,慌乱要去抓刀,早被李见瑜踢翻了,一剑一个戳死了,那两个机灵的爬起来就要往山上跑,李见瑜背后赶上,都杀了。

  李见瑜便往山寨而来,但见高山八面嵯峨,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鹤盖,杈老树挂藤萝;真真是凶神恶煞地,杀人放火天。

  不多时,李见瑜便重回阎王寨,但见草堂聚义大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杯盘狼藉,嬉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李见瑜艺高人胆大,竟然就在暗夜之中穿到后院,无一人察觉。便来到角门后,掀开扫帚,把婆子死尸提到床上,盖了被,又扫了屋里散落的杯碗茶壶,熄了灯,悄声重回前寨,只等看戏。

  李见瑜攀上房顶,俯着身子往下观看,但见中间两张虎皮交椅,一个肥头大耳,黝黑皮肤,好像野猪成精,便知是王一刀。第二把交椅上一个白面汉子,头戴一字巾,身披青鹤氅,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谈笑风生之间,仰面被李见瑜看得清楚,不禁暗暗心惊,心道不妙:“只道他死了,如何在这里碰见这厮?今日之事难了!”原来,这二当家青花蛇李见瑜认得,便是早年江湖中的独行大盗“青蛇郎君”,机智过人、广有谋略,又十分善于暗器、下毒,十分难缠,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后因作恶多端,青花蛇被仇家设计围攻,重伤身亡,江湖中早已传便,不料却不曾死,蛰伏在这伏牛山中,做了阎王寨的二当家,李见瑜忽见此人,如何不惊?

  正想时,王一刀已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拍着吴咬狗油晃晃的秃脑袋,道:“今日你小子立大功了,不然就放跑了这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明日我要重重赏你。”喜得个吴咬狗摇头晃脑,抓耳挠腮。

  众喽啰簇拥着王一刀往后院左厢房而去,众小喽啰齐声贺道:

  “帽儿光光,

  今夜做个新郎。

  衣衫窄窄,

  今夜做个娇客。”

  李见瑜见众人往后去了,便跳下聚义厅,只见聚义厅里还有几个醉酒的山贼,或醒或睡。李见瑜也不费事,手起剑落,一一了账。便拿起酒壶,扯了一条羊腿,大吃大喝起来。片刻间,酒足饭饱,便泼了酒、洒了油、推倒蜡烛,四处放火,聚义厅上霎时间火光大做,有来救火的喽啰也被李见瑜杀了,火借风势,“哔哔啵啵、刮刮剌剌”烧得正旺。李见瑜心情大好,直呼痛快,却不知此时山寨后面另有一番热闹。

  却说王一刀心满意足,要做新郎,却见小院黑洞洞、阴森森,骂道:“你们这群畜生,倒成了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碗灯,由我那夫人黑地里坐。这王婆子如何偷懒,定是早早睡了,留夫人独自休息。”

  王一刀摸进房里,众小喽啰意兴阑珊,便渐渐离去。突听“哎呀”一声惨叫,王一刀连滚带爬闯了出来!

  吓得喽啰们急忙向前,青花蛇扶住,道:“兄长,何故惊慌?”

  王一刀道:“兄弟,那娘子被人杀了,浑身是血……”烛火照耀之下,果然满手鲜血。

  青花蛇道:“兄长莫要惊慌,我与你前去查看。”回屋看时,却见王婆子满身鲜血躺在床上,众人面面相觑,正沉吟间,忽听前寨大呼起火。

  青花蛇怒道:“兄长,事情已经明了,分明是有人潜入山寨,杀了王婆,藏了房小姐,又跑到前寨放火。这人这样做,就是想让我们乱作一团,他好浑水摸鱼,救出房小姐。”片刻之间,事情竟被青花蛇猜了七七八八,只是他没有料到房小姐早已被救出。

  王一刀仍然恍惚,道:“依兄弟看,该怎么办?”

  青花蛇道:“我带一半兄弟去捉他,兄长把住后山出口,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谅他们飞不到天上去。”

  王一刀道:“此计甚妙,只是抓住此人,要留活口。我定要亲手剜出他的心肝,方解我心头之恨。”

  王一刀在后面搜查不题,却说青花蛇与众喽啰各执刀枪火把,冲到前寨,只见李见瑜站在月光之下看火,几个倒霉的喽啰早已被杀了。

  青花蛇看清了对面人的样子,不禁暗暗心惊,心道:“如何遇见这个太岁?这是个出了名手狠心黑的主,如何到了我的阎王寨,倒霉倒霉……”心里想着,嘴上却有了笑意,拱手道:“对面是李七侠吗?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李见瑜拱手抱拳道:“原来是青蛇郎君,前些年听说老兄被仇家围攻,江湖上都说你死了,谁想是躲在这里清闲。”

  青花蛇道:“故人相遇,本当俱礼相迎,只是老兄所为,难道是为客之道吗?兄弟今日倒要向你讨个说法。”

  就听后面王一刀骂道:“二弟,与这厮啰嗦什么?你我合力拿着他,把他千刀万剐,不怕他不还我夫人。”

  李见瑜骂道:“呸,你这不要脸的蠢猪,谁是你家夫人?那床上的死鬼王婆留给你做夫人,房小姐此时早已逃出阎王寨了。”

  青花蛇拉住王一刀,悄声道:“兄长,这李见瑜十分硬手,是个难缠的。既然房小姐已经逃了,不如也放他下山去,你我自认倒霉,何必抓破脸……”

  话未毕,气得王一刀哇哇乱叫,道:“兄弟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也不是三头六臂,就来欺我山寨,戏耍于我。你若怕他,不必动手,我自擒他。”不待青花蛇说话,便怒骂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孽畜,敢来捋我虎须。孩儿们,并肩子上,把他剁成肉泥!”

  众喽啰各持兵器,一拥而上,把李见瑜团团围定,王一刀睁圆怪眼,倒竖虎须,挺着大刀,抢上前来与李见瑜战在一处。

  李见瑜怒喝一声:“来得好!”手舞长剑,上下翻飞,剑到之处,血光溅出,顷刻之间已有数人倒地。

  王一刀大怒,大刀挥飞,千般威风,万般勇猛,大开大合;李见瑜虽不惧怕王一刀,却要时刻提防青花蛇打出暗器,不能专心对敌,又有四周喽啰呼喊嚎叫,暗箭难防。李见瑜虽杀伤了几个喽啰,却也受了几处轻伤,纵然一时之间难分胜败,拖延下去却必要吃亏。正为难间,忽听“轰隆”一声巨响,火浪裹挟着热潮把众人掀翻在地上,吐出千万火蛇,星火升腾,犹如萤火纷飞,原来是聚义厅被火延烧,轰然倒塌。

  众人急忙伏地,护住身体,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倒霉的被烧到衣角,尖叫起来。众人再抬头时,哪里还有李见瑜的身影?

  王一刀气得哇哇大叫。青花蛇过来安慰几句,一面吩咐搜索,一面命人救火,自不必说。唯独王一刀被李见瑜戏耍一番,不仅丢了夫人、烧了山寨,还被杀伤了不少喽啰,越想越恼,拿着刀要与李见瑜拼命。只是满山找了个遍,也不见他的踪迹,只得气鼓鼓地回到山寨,见火已经灭了,只留下满地灰烬,几具死尸,越不甘心,喃喃道:“方才黑洞洞看得不清,不如再去看个明白。”于是命令喽啰们点了火把,再到左厢房,掀开被子,夺过火把,看得分明,哪里是什么美人?气得跺脚,踩得床吱吱声响,恨恨道:“苦也,我岂能善罢甘休,待我点齐人马,活捉李见瑜,抢回夫人,再把他千刀万剐,方消我心头之恨!”

  正要转身,突然李见瑜大喊:“毋须你来,我自来也!”呼啦一声,已经从房梁之上跳下,犹如神兵天降,唬得众喽啰动弹不得。王一刀早被一脚踢倒,栽在床上,正要挣扎,又见一拳朝面门而来。李见瑜骂道:“直娘贼!还要寻我吗?”扑的一拳,正打在鼻子上,登时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李见瑜不再客气,骑在王一刀身上,拳头好像冰雹一样,劈里啪啦砸在王一刀的脸上,片刻之间,已经眼嘣缝裂,乌珠迸出,鲜血四流。

  众喽啰们先时愣住,待要上前,李见瑜早已把剑抵在王一刀的脖子上,喝道:“近前一步者,死!”王一刀躺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兀自不住往外吐血。原来李见瑜趁大火逃出,估摸房俏儿尚未走远,阎王寨也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回到房中,伏在房梁之上。果然等到王一刀,再听他口吐大话,忍耐不住,瞅准时机,将王一刀擒住。

  此时青花蛇也赶了过来,众人将李见瑜团团围住。李见瑜浑然不惧,把剑抵住王一刀的脖子,来到外面。此时虽是四面洞黑,东方已现出微微曙光,李见瑜笑道:“青花蛇,你怎么说?”

  青花蛇早已跪下,哭道:“怪我弟兄有眼无珠,误犯虎威。如今我兄弟已经吃尽了苦头,万望李大侠开恩,可怜蝼蚁贪生之意,饶了我大哥性命,愿奉送黄金百两;若大侠不能饶恕,则我兄弟恳请一径就死。”

  李见瑜道:“王一刀,你怎么说?”

  王一刀丢了半条命,忙讨饶道:“小人有眼无珠,一时猪油蒙了心,犯了李大侠虎威,今番再不敢了,求大侠饶命。”

  李见瑜道:“既如此,你可赌咒发誓。”

  王一刀赶紧跪下,道:“若李大侠饶了小人,我必真心悔改,不再纠缠。如若反悔,让我肝肠寸断而死。”青花蛇也跟着发誓。

  李见瑜大笑,把王一刀一脚踢还给他们,趁众人混乱之际,身形一闪,早已消失不见。

  下了山,李见瑜不禁心情大好,施展轻功,往柳林庄而去。行不多时,忽见房俏儿牵马驻足,在路边不住眺望。

  李见瑜好像半空中挨了一箭,忙止住身形,道:“小姐,你如何在此处?出什么意外了吗?”

  房俏儿看见李见瑜,大喜道:“李大侠,终于等到你了,我没有意外,是专门在等你。”

  这一下着实出乎李见瑜预料,竟一时语塞,急切道:“你……你专门等我?我不是让你去柳林庄吗?倘若贼人追来,我一个人大可与之周旋,可带着你,我怎么护住你?”声音也大了许多。

  房俏儿听如此说,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哭道:“我只是想等你一起走,你要是怕我连累你。山贼来了,你不必管我,我绝不连累你就是了!”

  李见瑜才知自己态度不好,便陪笑着把痛打王一刀那张猪脸的事说了,终于哄得房俏儿破涕为笑。

  房俏儿道:“既然他们都被你打服了,又发了毒誓,你干嘛还那么着急?”

  李见瑜道:“小姐不知,我看他二人发誓,眼露狡黠,目光闪烁,他们未必真心。”语未必,李见瑜突然伏在地上,又起身道:“果然,他们又追来了。”

  房俏儿惊道:“这么快?”

  李见瑜道:“马有十几匹,须臾便到。事不宜迟,请小姐骑马先走,我来断后。”便要扶房俏儿上马。

  房俏儿断然道:“不,是我连累你,请大侠先走。”李见瑜一时手足无措,懊恼不已。房俏儿红着脸道:“不如请李大侠上马,我们一起逃。”

  李见瑜摇了摇头,道:“这马虽是良驹,可是驮着两个人终究会被追上,我们一样逃不远。”

  房俏儿听到马蹄声近在咫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谁料想刚刚逃出魔窟,竟然又要犯险,道:“总是我命苦,与大侠无尤,求你快走吧。”

  李见瑜却突然释然,道:“小姐,我还有一计,不知你敢不敢行?”

  房俏儿道:“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得,有何不敢?”

  李见瑜笑道:“好!房小姐,今日你我合力,来斗群贼。”

  突然马蹄声停,一阵嘶鸣,青花蛇勒马道:“兄长,你看。”原来是一匹马孤零零地跑着。

  王一刀道:“这马定是李见瑜的,小的们,给我搜!”喽啰们四散开来,搜了一阵,哪里有半个人影?众人又往前追一阵,看天光已经大亮,王一刀焦躁道:“不信他能飞到天上去。”

  青花蛇道:“不好!兄长,速回营寨。”

  王一刀知他素有见识,谋略过人道:“贤弟,难道要放过他吗?”

  青花蛇道:“非也,依小弟看,李见瑜怕已到了阎王寨。”

  王一刀大惊,不再迟疑,喝道:“上马,回山寨。”众人呼啸而过,策马狂奔,哪知终究晚了,远远就看见火光冲天,烟火随着北风吹出数十里外。xǐυmь.℃òm

  青花蛇“哎呀”一声,道:“还是晚了。”留守阎王寨的几个喽啰全都被杀,本来只是聚义大厅被烧毁,现在后面的百十间草房也已化成一片火海。

  王一刀捶胸顿足道:“贤弟,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青花蛇道:“兄长,你怎么还不明白。这都是那李见瑜所为啊。”

  王一刀诧异道:“什么?”

  青花蛇解释道:“我素知他的为人,是个敢出险招的人。再者,人的轻功再高,也不可能跑得过一匹马。李见瑜弃马就步,分明就是想用马来引开我们,自己躲过咱们。咱们一旦追过去,他却返回阎王寨杀人放火!”

  王一刀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好狡猾,我与这厮不共戴天,定要把他碎尸万断。”

  青花蛇道:“兄长不必焦躁,他既然敢回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他跑不了!当务之急,是咱们不能自己乱了手脚,他就有天大的手段,也逃不出这伏牛山!”

  大火趁着寒风,烧红了半边天,烤炙着王一刀的脸,看着一道道的黑烟飘向远方,王一刀反而打了一个颤栗。此时天光大亮,众山贼都猜测着李见瑜躲在哪里。

  李见瑜躲在一个山洞里,正把捡来的树枝削的尖尖的,见房俏儿被自己杀人的样子吓到,便拿出酒囊递给房俏儿。房俏儿接过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又被呛得不停地咳嗽。

  李见瑜道:“第一次喝酒不能太急。”

  房俏儿抹了抹嘴角,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李见瑜靠在石壁半躺着,手仍不停削着树枝,道:“什么也不做。”

  房俏儿道:“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来抓?”

  李见瑜苦笑道:“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需要恢复体力。为今之计,只好以逸待劳,靠着天时地利才有几分胜算。”

  房俏儿道:“其实这件事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是自己离开,我不怪你。”

  李见瑜起身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房俏儿看着他,李见瑜继续道:“昨夜你有一匹马,有十足的机会能逃,为什么要等我?”

  房俏儿羞红了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见房俏儿害羞,李玦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许久,方道:“这群山贼虽已被我杀伤甚多,又被烧了山寨,成了一群丧家之犬。现在王一刀唯一的本钱就是仅剩的三十来个手下,他们聚在一起,就好像握紧的拳头,我们没有胜算;可如果他们分散开来,就变成了张开的手指,我们就可以各个击破。偌大伏牛山,你说谁会先找来?”不等房俏儿说话,又喃喃道:“一定是青蛇郎君……一定是他……”

  许久不见房俏儿回应,李见瑜才发觉自己是在自言自语,房俏儿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李见瑜尴尬道:“睡一会吧,今天注定是难熬的一天。”

  房俏儿也觉失态,尴尬笑道:“你好歹也要给我一件兵器,我多少总能帮你一点。”

  李见瑜手中的树枝削地更快,笑道:“你不知道吗,只要你笑一笑就足够杀死任何人了?”

  房俏儿脸红道:“是吗?我笑起来那么可怕么?”

  阳光多么明媚,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日子,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李见瑜本已熟睡,突然好像弹簧一样弹起,低声道:“来了!”房俏儿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李见瑜急忙起身察看,身形在洞口一闪,便消失不见。

  片刻之间,青花蛇果然到了,身后数十个喽啰各执刀枪。却看见房俏儿坐在山洞前面的一块青石上,彷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些人。青花蛇勒住了马,看着房俏儿,又往山洞里张望,沉吟一阵,道:“房小姐,原来你没有逃。”

  房俏儿“扑哧”笑了,道:“我为何要逃?该逃的是你们啊。”

  青花蛇迟疑,又往四周望了望,道:“这么说,李见瑜也在这里。”

  房俏儿摇头道:“没有没有,他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说着低下了头,有意无意往山洞里面看了一眼。

  青花蛇冷笑,对身后吴咬狗挥手,吴咬狗便要来捉房俏儿。青花蛇道:“多有得罪,请小姐在前面领路,带我到洞内查看。”

  房俏儿心里吓得要死,脸上却毫不在乎。看吴咬狗伸手来便来抓自己,也一动不动。忽然惨叫一声,吴咬狗已经倒在地上打滚。原来地上整整齐齐排着几十根倒立着的树枝,露出拇指长短,像是两排短箭,在散落树叶里根本看不出来,扎得吴咬狗鲜血直流,捂着脚满地打滚。

  青花蛇大怒,忽然乌云遮面,一个脸盆大石头砸来,青花蛇吓得三魂出窍,急忙翻身下马,滚到地上;只可怜那匹好马不知躲闪,“砰”的一声被砸到脊梁,倒在地上痛苦地嘶鸣着。

  间不容发之间,山顶石头乱滚下来,有机灵的早已抱头鼠窜,又有那倒霉的被砸得脑浆迸裂,本来平静的山谷忽然成了炼狱,惨叫之声让人毛骨悚然。

  李见瑜立刻从半山跳了下来,长剑在手,瞬时便又结果了两个喽啰,直奔青花蛇而来。岂知青花蛇临阵应变,竟然分毫不乱,不仅马上定住心神,还想出了反败为胜的计策!青花蛇见李见瑜剑如长虹,不仅不躲,右手反而甩出一把毒针,散成一片针雨,却不是射向李见瑜,而是射向了房俏儿!

  青花蛇嘴角泛出冷笑,就算李见瑜可以击落几根飞针,也绝不能击落全部飞针,只要有一根毒针刺破一点皮肤,片刻之间就会毒发身亡,心道:“李见瑜,你要杀我还是救她?你救得了她吗?”他用自己的命来赌房俏儿的命,可他算准了自己绝不会输。

  果然,李见瑜大惊失色,急忙止住招式,一个云里翻身,跃到房俏儿面前,同时收剑,扯下身上长袍,运足内力,抡成一面布墙,漫天毒针,竟被李见瑜乾坤一袋收!

  青花蛇却毫不失望,反而大喜,掣出匕首,一招穿云捉月,直取李见瑜;李见瑜被布墙遮住视线,布墙转过时,青花蛇早到眼前,半空之中把匕首直刺进入他的胸口。匕首像是一块寒冰,从胸口冻透整个身体,李见瑜睁大双眼,几乎难以置信,剧痛让他无法思考,脸上的肌肉扭曲、跳动着。

  青花蛇万分享受,这就是胜利的感觉,他是一个强者,刚刚还是败局,他却在举手投足之间反败为胜,青花蛇得意极了,李见瑜的呻吟就是胜利的奖品。

  而这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房俏儿惊得已经叫不出声。

  只是青花蛇高兴的似乎太早了,因为李见瑜痛苦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笑容。青花蛇本能的想要收手,握着匕首的手却好像被铁钳紧紧箍住,青花蛇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骨头被捏碎的声音,发出撕心裂肺一样的惨叫。

  却是李见瑜败中取胜,用大力金刚指法握住青花蛇的手,以全部内力把他右手捏的粉碎,紧接一脚把青花蛇踢飞出去。青花蛇带出了那把匕首,鲜血顿时从李见瑜的胸口喷射而出,瞬时间已经染红了前胸,而这一切,也只发生在转眼之间!

  青花蛇脸色惨白,冷汗湿透了全身,左手捂着自己的断手,挣扎着站了起来,顾不得满地惨叫的喽啰,一跌一撞,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还在喘息的喽啰也落荒而逃。

  房俏儿忙扶李见瑜坐下,把衣衫的扯成布带,又为李见瑜剥去外衣,包扎伤口,眼泪早已滴答滴答的掉成两串,见吴咬狗挣扎也要逃走,便拿剑要追。李见瑜拦住房俏儿,只在长袍上捻出一根飞针,弹指一挥,像蚊子叮住吴咬狗的脖颈。吴咬狗一心逃命,浑然不觉,走出十几步外,忽然哎呀一声,只觉油煎肺腑,火燎肝肠,扑倒在地,抽搐不已,又喘息了一回,呜呼哀哉,魂归那世去了。惊得房俏儿堕下泪来。

  李见瑜惨笑道:“莫要哭,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房俏儿抹了泪水,强颜欢笑道:“青花蛇为什么逃呢?”

  李见瑜道:“因为他是个聪明人!留下来和我拼,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可他还有很多后援,我身受重伤,无处可逃,他更没必要和我以死相拼。只要找来救兵,他胜算就大了。”

  房俏儿道:“那我扶你逃走?”

  李见瑜摇头道:“我这伤势,那也去不了。房小姐,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你一定要答应!”

  房俏儿道:“你要我做什么?”

  李见瑜道:“你先答应我,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要毫不犹豫地去做。”

  房俏儿似乎已经猜到李见瑜要说的话,擦干眼泪,笃定道:“好,我答应你,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红红的太阳挂在西天,染红了一大片云。云朵托着不让太阳下坠,太阳却无能为力的下沉,只有努力地让黄昏拉长一些。长空皎洁,隐没遥山,如此美景,却映衬着满地的死尸,血迹斑斑,更显出妖异之感。

  等到贼人再一次来的时候,必定会倾巢而出,那时又该如何抵御呢?李见瑜和房俏儿就那样看着风景。

  月如钩,更清冷。

  王一刀、青花蛇,还有阎王寨全部人马,正阴恻恻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血迹斑斑,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原来空气竟可以如此安静。

  “哈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的女声,在黑夜里响起,惹得众人一阵寒颤。

  王一刀下马,探身往山洞里观看,原来是房俏儿在黑暗里发笑,黑夜映的她的脸更加惨白,却不见李见瑜。

  王一刀迟疑,警惕的看着四周的环境,知道李见瑜很可能就潜伏在其中,大喝道:“小的们,李见瑜必定埋伏在哪里,把他找出来。”

  众小喽啰齐道遵命,青花蛇赶紧拦住,道:“慢,兄长听我一言。”

  王一刀道:“贤弟,如何?”

  青花蛇道:“兄长,那厮诡计多端,如果我们分散开来,极易被各个击破。”

  王一刀道:“贤弟有何妙计?”

  青花蛇道:“打蛇打七寸,只须拿住那房俏儿,不怕他不出来。”

  王一刀道:“有理。”便举了火把,一步一步进了山洞。

  哪知房俏儿见他头面红肿,伤痕累累,又满头包扎,果然如李见瑜所说,更像个野猪成精了,一念及此,竟扑哧笑出了声,火光映衬,更显得娇媚动人。王一刀灾星未退,色心又起,竟也笑得痴了。

  洞外众喽啰却如临大敌,四下张望,忽听王一刀怒吼,怒吼道:“贱人。”便一巴掌把房俏儿打在地上。

  众喽啰不知何事,全都往洞中观看,说时迟、那时快,一片寒光漫天射来,却是由李见瑜自山洞后面射出,众人一时疏忽,竟被李见瑜打中了七七八八。李见瑜丝毫不予他们喘息之机,挺剑来斗,大杀特杀。

  此时王一刀捂着左手,从洞中冲了出来。原来刚才他见到房俏儿,欺她手无缚鸡之力,正要伸手去抓房俏儿,房俏儿却主动伸出了手,王一刀大喜握住,却像被咬一口,急忙收手,火把下认得是青花蛇的毒针。王一刀如何不知毒针厉害,不禁狂怒,一掌把房俏儿打翻在地。又听洞外大乱,急忙出洞,正见李见瑜如虎入羊群,血染半身。

  王一刀叫道:“贤弟,拿解药来!”

  青花蛇看他掌心已经发黑,流出的血色紫红,也不啰嗦,急忙取出解药,却被李见瑜看得清楚,冲过来一脚把解药踢落,白色的粉末如风飘散,瞬间没了踪迹。青花蛇大怒,一脚把李见瑜踢出,李见瑜胸口的伤口立刻崩开,鲜血不住的流出来,宝剑撒手,跌落在地。

  王一刀恨得牙根发痒,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双手提刀要把他劈成两段。岂知左手又是一阵剧痛,抬手看时,半个手掌连着四根手指几经被齐齐砍掉,鲜血从断掌处喷出。

  王一刀看着青花蛇左手正在滴血的匕首,一字一血,道:“贤弟,你……你为何……”

  青花蛇急忙道:“蝮蛇咬手,壮士断腕。否则毒气攻心,兄长悔之晚矣!”

  王一刀脸色惨白,痛的冷汗直冒。

  岂料又是一阵惨叫,却是众喽啰好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扭在地上哭爹喊娘。一时,彷佛又变成了群魔乱舞的人间地狱。此时房俏儿也跑出洞,脸上显出鲜红的掌印,嘴角还在流血。李见瑜赶紧过来,口中呼哨一声,白马嘶鸣而来,正是自己的坐骑,被阎王寨喽啰骑来,这时听到主人的呼哨,立刻奔跑过来。

  李见瑜忙推房俏儿上马,道:“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件事!我要你立刻去柳林庄找到你的父亲,搬救兵来救我!”房俏儿才知李见瑜要自己逃走,正要分辨,李见瑜坚定的目光制止了她,再无迟疑,立刻拍马而走。

  青花蛇哪里肯放,左手持匕首来斗,李见瑜刚转身又被一刀扎中肩膀。万幸青花蛇不善于用左手,并未扎到要害,李见瑜左腿横扫,把青花蛇钩倒,右脚猛踢在他胸口。青花蛇胸口下午本已受伤,现在又被李见瑜踢中,“哇”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此刻,房俏儿已经走的远了。

  李见瑜拔出匕首,昂首而立,大叫道:“哪个大胆的?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只见李见瑜一步一挪,气定神闲,捡起长剑,指着王一刀。那些没有中毒的喽啰见到满地的同伴痛苦呻吟,在月光里痛得滚来滚去的惨状,吓得心胆俱裂。再看李见瑜浑身是血,彷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谁敢相斗?挺着刀枪,却步步后退,手中刀枪不住颤抖,显几乎忍不住发狂大叫。

  青花蛇在地上大喊道:“兄长,这厮连战一日一夜,早已身受重伤;你看他长剑拄地,分明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杀他,易如反掌。”

  王一刀闻言惊醒,忙捡起刀,不料李见瑜一声猛喝,冲上两步,挺剑直指王一刀,冷冰冰看着他。却把王一刀吓得急退两步,手臂发抖,竟将大刀掉在地下,急速拾起,又退了两步,刚刚聚积的勇气被吓得灰飞烟灭。

  原来自昨夜洞房中被死尸惊吓,又被李见瑜捉住打得半死,早已心神沮丧,锐气大挫,李见瑜激战一日一夜,王一刀又何尝好过?早晨再见阎王寨被杀的死尸满地,烧了山寨变成丧家之犬。现在自己左手削去大半,成了半个残废,看着满地的死尸,死状之惨烈,触目惊心,还有未死的喽啰哀嚎,早已吓得胆也破了,已无丝毫斗志。

  李见瑜见他如此害怕的模样,得意非凡,用手抚摸着剑锋,并不时用眼睛瞄向周围诸人,叫道:“哈哈哈哈,我有杀敌妙计九条,今日只用出三条,就杀得你们丢盔弃甲,剩下的六条,一条条都要用在你身上。”

  王一刀不禁打了寒颤,这人莫非是地狱恶鬼,竟然还要慢慢折磨自己。此刻成了惊弓之鸟,只觉李见瑜的一言一动之中,无不充满了极凶狠极可怖之意,听他说还有六条毒计,一一要用在自己身上,喃喃的道:“还有六条,还有六条!”双手更抖得厉害了。

  青花蛇悲愤道:“大哥,不要听他大话欺人,那都是他做出来的样子。现在杀他,易如反掌。”

  李见瑜也不理他,反而直勾勾地盯着王一刀,呵呵笑道:“对啊对啊,我已经没有力气啦,你敢来杀我么?”忽然“嗖”的一声,把手中匕首射向地上一个倒霉的喽啰,那喽罗登时毙命,吓得众人慌忙后退。李见瑜笑得更开心,问道:“你看我内力耗尽了没有?啊,我是不是强弩之末?”

  王一刀拼命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好像粘在地上。青花蛇见状,用尽最后力气左手一扬,把身上最后的一把防身匕首打向李见瑜。李见瑜侧身闪避,这一下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跄,不觉头脑眩晕,几乎便要倒将下来。

  青花蛇瞧得清楚,叫道:“大哥,看到没有,快动手啊,快动手!”

  王一刀也见到李见瑜脚步不稳,心中却想:“只怕他是故意示弱,引我上当。这奸贼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李见瑜呵呵冷笑道:“你既不愿与我大战三百回合,那就过去杀了他。”说着把剑指向了一个地上的小喽啰,道:“白日里他坐了我的马。”

  王一刀道:“可他已经死了。”

  李见瑜道:“无妨,你只戳他一刀,与我出了气,我一高兴,说不定便放过你。”

  王一刀心道:“此人已死,再受一刀又有何妨?”真个在死尸上捅了一刀,远远观望的喽啰们见他如此,能不寒心?纷纷摇头,悄悄消失在黑暗里。原来两敌对战,不仅交手,更加斗心,王一刀既然肯听李见瑜命令,已经是不战自败。

  李见瑜心中大悦,又道:“青花蛇方才下毒手砍下你的左掌,你为何不报仇?”

  王一刀低声道:“他是为了救我。”声音扭捏,几乎要哭出来。

  青花蛇恨极,凄厉道:“我们兄弟又岂是你能挑拨的?”

  李见瑜摇头叹息,道:“你好傻!他废了你的左手,又怎么肯再认你为寨主?”

  王一刀更加惭愧,低声道:“我的确不配。”

  李见瑜道:“又错了,你现在结果青花蛇,再把刚刚几个逃走的喽啰杀了,就没有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啦。你依然是个响当当的好汉,拉起一彪人马,还能再做山寨之主!”

  青花蛇再忍不住,发疯一样扑过来,李见瑜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撞在肚子上,两人扭打在一起。王一刀看到这般情景,心下大悔:“兄弟说得不错,这奸贼果然已是真气耗竭,早知如此,我一出手便结果了他的性命,又何必吓成这等模样?更何必向他磕头求饶?”自己占山为王数十年,居然向同伴出手、卖友求生,这等贪生怕死,无耻卑劣,想起来当真无地自容。

  当下不再犹豫,看着地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噗”一刀,直从青花蛇后背刺入,从胸口穿出,刀锋再刺入李见瑜小腹,将二人钉死在一起。王一刀拔刀,带起一束血花。

  青花蛇睁圆双眼,不可置信,道:“兄长……你……为什么?”

  王一刀狞笑道:“这奸贼虽然可恶,说得话却极有道理。刚才你看尽了我丑态百出,你若活着,江湖上哪里还有我立足之地?不过贤弟放心,我一定杀了李见瑜,为你报仇,今天在场的人谁也不能活!”说着得意的狂笑起来,好像疯魔。

  看着王一刀狂笑,青花蛇凄惨,李见瑜也是不住的苦笑。人心险恶早已见的惯了,心底还是一阵悲凉。

  他又想起了远走的房俏儿,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本不应该分心,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确想起了房俏儿。

  她现在一定还在策马狂奔,奔向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

  这一年,是大唐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长生剑更新,第1章 急侠好义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