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外进来的席玉,一改往日跳脱,微微垂着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佝偻,平日里的气势都矮了好大一截,甚至带着几分自认做了错事般的忐忑。
“何事?”姬无盐抬眸问他。她隐约猜到了席玉进来所为何事,大抵是那个人所托之人见自己这边睡着,便又将所托之言转述给了席玉。
如此想着,脸色不自觉凉了几分。
她平日里带着人皮面具,表情总比旁人浅淡模糊些,但平素她为人和善,眼底常染笑意,倒并不觉得为人如何疏冷难处。但此刻一张脸上半分表情也无,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瘆得慌。何况,此刻席玉心中本就有些心虚发怵,自是愈发地缩了脖子,近乎于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转述着口口相传的叮咛,“姑娘。主子说他这几日比较忙,怕是顾不上姑娘这边。但风尘居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还请姑娘稍安勿躁……风尘居的事情他会结局,朝云姑姑他也一定完好无损地送还到姑娘身边。”
完好无损……李裕齐既带走了朝云,便不可能只是为了向自己施压那么简单。他定是要从朝云口中得到一些他想要的答案,那么……严刑拷打,恐怕避不开去。这件事拖的时间越长,朝云就越危险。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呢……
心下隐约的抽搐,像是细小的针尖一下一下地戳着心脏,那种并不剧烈,却细密恒久的酸痛感,很快从胸膛里一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之中,只坐在那里便觉得两腿酸软无力。
提不起劲来。
并不想同面前这个只是代为传话的男人争执朝云在太子手中到底会遭受怎样的酷刑和虐待,她只低着头捏了捏眉心,披在身上的薄毯从一边肩头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素色裙衫。席玉下意识想要替对方披上,却在脚步堪堪跨出之际倏地清醒过来,接着便是浑身一颤,只觉得方才差点伸出去的那只手此刻像是被烈火烘烤过一般,又疼又烫。
他欲盖弥彰似的将那只手背在身后使劲擦了擦身后的衣裳。又兀自感慨道,这姬姑娘当真有张欺骗世人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弱不经风地过了头了。
姬无盐却不知道他这些个古怪又丰富的心理活动,支着下颌容色平静地看他,问道,“三爷……你家主子这几日忙什么?是宫里头陛下的身子越发不行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没、没有吧……”席玉兀自想着,半晌摇了摇头,“似乎并未听到这样的说法。”
便是席玉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主子到底在忙什么,以至于忙到连亲自来姬家见一见姑娘的时间、机会都没有。明明……姑娘这个时候真的很需要有人能够站在她身边安慰安慰她……楚公子来过了,沈姑娘也来过了,偏偏这个时候主子却只是派人来传个话——姑娘家的心,可不就是这样寒掉的吗?
这般想着,席玉又觉得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主子在忙什么,但也不能火上浇油才是,于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属下这阵子都是跟在姑娘身边,宫里头的消息知道的也不多,兴许是陛下的病情严重了,又兴许主子是被什么其他的事情耽搁了……姑娘,您要相信主子,若非他真的忙到脱不开身来,他是定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置姑娘于不顾的。”
“而且,主子既答应的事情,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主子既答应了姑娘会将朝云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就一定会办到……姑娘暂且宽心才是。”岑砚去东宫蹲守太子的事情席玉是知道的,虽然至今为止他也不清楚岑砚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那里是东宫……若朝云当真在里头,那处便定然是要比平日里还要过若金汤、重兵把守的,只等着姑娘的人飞蛾扑火般地送进去。
此乃请君入瓮。
太子根本不需要如何严刑拷打朝云,只要姑娘的人真的闯了东宫,那要抓谁、要审谁、要按什么罪名,还不是他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姑娘当局者迷,此刻又似乎对主子心生了芥蒂,自己若还这样劝着的话……怕是要适得其反。席玉无声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劝诫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只在对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之后,拱手行礼退了出去——这俩祖宗啊,但愿能好好地渡过这个坎儿……
席玉离开之后没多久,岑砚就回来了。
从昨夜开始岑砚就偷偷潜入了东宫,只是一直到这会儿依旧什么收获都没有。
昨夜从风尘居回去的太子殿下早早地就洗漱歇下了,一直到今日起身上朝才醒。下了早朝之后的太子殿下,去了书房,之后午膳也是送进去的,一直到这会儿,他传了晚膳……岑砚看着晚膳送进了书房,便想着趁着太子用晚膳的时间回来禀报下。
说完,他又气哼哼地补充道,“这李裕齐当真是稳得住,属下担心他把朝云囚在外头,他上朝的路上、回来的路上属下都派人跟着了,偏偏这厮当真是一点远路都没走,直直地出去,直直地回来。要说他既抓了人,总要去看看吧?总要审审吧?就算不看、不审,这东宫上下总要有人提着猪都不吃的饭菜往犄角旮旯里去吧……”
提着猪都不吃的饭菜往犄角旮旯里去……
饶是这样严肃的氛围里,姬无盐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又不得不说,这样的判断倒也是正确的。她支着下颌出声喃喃,“若当真整个东宫都没有一点异样之处,那只能说明,朝云被囚在外头……堂堂太子、一国储君,有个私宅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属下继续盯着去!”岑砚气势汹汹,“小爷我就不信了,好好一个人被他抓了囚了,当真能半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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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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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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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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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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