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忽然发难,或许能两败俱伤,或许能有机会从中斡旋,见颍川难以居住而有转圜之地。”
董承微微叹了口气,说完抬头来看杨彪,脸上表情仿佛在寻求什么共鸣,不过可惜的是并不能得到回应。
杨彪没说话,随着催行的人加快步伐离去,天子仪仗也被重重护卫,不令刘协在车马之中受惊。
杨奉的兵马刚刚追逐而至,越山道而入,被两旁埋伏久矣的夏侯渊乱箭伏击,只能纵马狂奔加速通行。
于是陷入重围,在准备撤退之时,忽然自前方也出现了大量的披甲骑兵,且都是精锐。
这些骑兵着重甲,连战马都也着马面,装备精良,光是冲锋而来的气势,就足够吓退杨奉之兵。
如此前后夹击,再次将杨奉大败,他只在自己亲信拼死保护下逃生,不过曹操也没有时间去追逐收拢其部众。
因到许县之后,还需要靠兵马来稳住天子。
故而遗憾起行,让人草草打扫了战场后,再集结兵力回追王驾。
这边董承一行人还没走超过一时辰,已经传来了曹操大胜的军报,自然鼓吹了一番,然后他们的心也就更加复杂了。
“杨奉、韩暹也都是久经沙场的兵匪之首,不敌曹孟德分毫。”
不如他一根。
别说两败俱伤了,曹操回来的时候四平八稳,双眸深邃,不断立于马上张望,颇有雄姿。
现在已经又回了车马上镇守。
此时还有人去进言,笑问曹操为何不去追杀韩暹、杨奉,免得他们在境内作乱。
曹操笑道:“我以天子为重,不可深追敌人,等安置好了圣驾,诸公也能安然理事,我再下诏书去封杨奉,以安定其心。”
然后再出兵忽然偷袭,定可大破。
杨奉现在一定很惶恐,生怕自己没了天子在手,以后只能遣散部众而奔逃,所以一旦到了许县,要马上下诏书稳住他。
等他心里安稳,觉得天子不计前嫌的时候,再发起进攻破其营地,便能收服大量辎重与兵士。
曹操从郭谊对养殖的许多策略中学到过一句话——猪嘛,养肥了再杀。
……
辗转数日,天子仪仗到了许县。
此时的许县,地广人稀,山川交错,田地桑陌居多,但是城池不算高大,城内地盘并无扩张。
虽地势平坦四通八达,可就是……不够繁荣。
许县在颍川是重镇,有数条河流贯通,便于取水灌溉、水行舟楫等,其实很便于发展。
最重要的是,颖水士人齐聚,在曹操兵马的腹地。
此时,许多身份显赫的名流长者都在此处来观迎,其中荀彧主持,而郭嘉、戏忠都在其列,唯独郭谊不在这里。
大车上门户开后,有宦官掀开了门帘。
依照礼法将刘协迎了出来。
刘协背着手,面容冷淡,头戴冠冕,身着金纹黑袍,帽下有珠玉,仪态高贵不已。
下了马车后,只扫视了一眼,就已大为失望,喃喃道:“这里没有高阁,没有宫殿,也没有繁盛之相,朕……今后要在此暂居不成?”
他这么一说,董承和杨彪等人自也都有不满,甚至连始终鼎力支持曹操的董昭也觉得有些不好回话。
钟繇等颍川臣子更是在思索如何规劝,这里虽不是富贵之地,没有雒阳那般雍容华贵、大气磅礴,可它真的是目前最利于发展的腹地。
许下平缓,可大肆屯田,以后粮草一定不用担忧,而且这里是颍川文汇之地,人才辈出,天子若来必定可以显贵。
只是现在该怎么去劝,方才能让刘协自己愿意。
董承冷笑道:“曹公,就以这样的地方,来安置天子吗!?还想让堂堂圣驾,屈尊住进一小小县城之中?”
“你,是在折辱天子吗?”
“董公这些话,应该是宦官来说的,你不必越俎代庖,”曹操冷淡的回应着,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倒是这越俎代庖的董承被气得一噎,嘴角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你家才是宦官!
但现在曹操虽说能压住这些诸公臣子,却难以说动天子。
刘协面色颇为白净,双眸漆黑有神,颇有其先祖之风,现在眉头微皱,不住的摇头。
想来当年董卓迁皇都于长安时,还曾加紧取材建造宫殿,在三月之内起一座小型的皇宫。
那时百官虽说不满迁都草率,却还有地方可住,但现在这里……怕是要暂时住矮房宅邸了。
“陛下,此地只是暂居,近日内会立刻开工,建造宅邸府苑、宫墙大殿,预计在今年内可扩建为皇宫暂居。”
曹操在旁躬身说道,不过刘协依旧没有说话,还是在盯着城内看。
这里,连驰道都没有,城内城外的路都还需要重新取石铺就,如此一来取材就慢了。
“哼,哼哼……唉……”董承当即苦笑摇头,他什么都没说,但这几声笑又好像是说了很多一样。
杨彪与钟繇也都在侧,也不想恶语相向,只是意有所指的道:“依照礼法,天子岂能住进县衙,若是曹公还没准备宫殿,也不该如此敷衍……”
“我看,还是返回雒阳如何?虽说洛阳修缮不过三成,但其地盘依旧为宫殿根基,方才适合天子久居。”
曹操叹了口气,对两人又勉强展露笑容道:“雒阳?雒阳也是我派人修缮,此处虽说暂时狭小贫瘠,可人口兴旺,日后定可加紧赶工兴建,诸位不必担忧。”
“兴建宫殿,劳民伤财……”
刘协略有为难的说道。
已将眼眸不自觉的看向了躬身的曹操,心里又有思量。
他本是聪慧之辈,一路来又听说曹操仁厚,这些年在兖州理政,历经了许多黄巾贼作乱。
也许,是穷吧……
那袁绍,世受皇恩,不思勤王之事,并未来迎,反倒是这曹孟德来迎。
罢了,朕也不该苛求太多,只是这地方久住不可,今日先给曹卿家一个台阶下才是。
“朕,路途的确劳苦,但有居所可安歇,先歇下数日吧,曹卿家……辛苦了。”
“只是嫔妃、大臣也需有地方安置,许县还是落脚便行。”
曹操暗暗舒了口气,躬身道:“多谢陛下体恤,臣先护送陛下回衙署休息,日后再来改建,至于方才陛下所言劳民伤财……那倒不至于。”
“境内人力闲置过多,如此以兴建劳作相用,反倒能让百姓有事可做,他们定当踊跃。”
“哦?”
刘协意外的看了曹操一眼,见他一脸诚恳,想来是所言不虚。
但是这话却让刘协心中疑惑不解,“爱卿所言非虚?董卓暴政之后,已经是民不聊生,现在为何又能有人力踊跃?”
“嗯,不错,”曹操深以为然的点头,“不过,世道越是艰难,百姓期盼惠政的心就会越迫切,若是没有董贼暴政,他们也不会思念当年平乐盛世如久旱思甘霖。”
“臣在兖州得推举之后,日夜不敢多眠,饭也不思也,唯有尽心尽力,方才能够得贤才相助,得惠政施于民,麾下改良农具推行之后,无需太多人力,春耕就已完成,再改良水利之器,可省人力预计七十余万,而这些人如果不能用其他工事以养,则会徒耗人力。”琇書網
这些数字,虽然曹操如数家珍,但是刘协却没什么感觉,只是明白曹操的意思是他已经用改良各种农具以及推行惠政的办法,让百姓安置下来,并且还变成了懒民。
这样的话,他们在外自己找不到活做,就要给足够的工事,刚好现在许县扩建,就仿佛给了一条活路,这些壮丁可以为皇室来修剪宫殿。
这样一想,他仿佛像是早已经安排好了似的,这许县或许不是临时起意。
又或者,朕若是说回雒阳去,就会导致几十万人吃不上饭?反倒是朕的罪责。
为了百姓,应该留在许县?
曹爱卿到底是什么意思,朕想不明白。
刘协看向了喜笑恭敬的曹操,并没有再多问什么,随着再上车驾,一路向内城而去。
此时城中也少普通百姓,多是士人、寒门,尽皆是来迎接天子。
很快行至衙署改建的大院之前,此时这衙署府邸虽然已经扩建,但是也远没有宫殿繁华。
这时候,荀彧和郭谊,正在这衙署改建的府邸等候,许县在三个月前进行改建,且扩张城池围墙,不说劳民伤财,却也是耗资巨甚。
现在这座府邸的大门,和行宫也没什么分别了。
曹操在前愣了愣,随行的文武也都有些迷茫,怎么伱在这里?
你不是不来吗?
汉籍臣来迎接天子,那是常理。
但若是没记错的话,你郭孟誉的官籍在曹氏,没必要来迎奉吧?
荀彧以大礼匍匐,告知了自己身份,而郭谊则是向后站了些,并没有行大礼。
这年头,若是无礼之人,不怕被人非议,无惧世间流言,那鞠躬也可以。
“陛下可入内安居,此地虽简陋,但乃是大汉之署邸,院内陈设与宫中无二,且兖州军民、士人,因知晓陛下思念雒阳,在其中放了一些旧物,以缓解陛下思念之情。”
“旧物?”刘协稚气未脱的面容上略有诧异,心中却也好奇。
新宫若是为了讨好,为何不放宝物反而放旧物,能有什么旧物是需要兖州士人、军民一同费心的?
“进去看看。”
刘协和左右宦官说道。
“喏。”
两名宦官扶着刘协,一路进宅邸去,两旁甲士在外守卫,由几名官员躬身等待,荀彧则是等一行人进去之后,才和曹操对视了一眼。
曹操眼神微凛,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乃是孟誉之想,在主公前行去迎接圣驾之后,孟誉问老主公要了不少宫中宝物与旧物,且与大公子一同向境内所有士族征集此些物件,耗费钱财求购。”
“终得当年雒阳宫中的许多陈饰,现在都布置在这大府之内。”
曹操闻言当即愣住,眉头紧皱道:“如此安排,有何意义?”
“苦而思甜,独则思众,离乡岂能不思温情?”荀彧小声的说道,同时已经快要凑到曹操耳边,语气颇为急切,“若是有问,主公只管说是自己心意,此计乃是孟誉所想,留住天子,同时可令主公在其心中,为殚精竭虑之忠臣。”
“至于如何深谈,主公自己稍稍腹思一番。”
“我——”
曹操刚想趁着郭谊听不见,在荀彧面前骂一句,但是此刻荀彧已经来不及等待,随同仪仗而进。
在门外等待的董承、杨彪等重臣,也都是莫名其妙,不知情况如何,但他们心里却还是明白,此地应该不会得天子青睐,定会下令离去,不断逼迫曹操再换地界。
甚至,伏完方才还偷偷和董承说了一法。
若是能够劝说曹操,将天子迎去东郡,反而更好。
东郡是曹操发迹之地,论粮食和钱财用度,肯定比这许县要好太多,而且那是曹操家眷居住的地方,他并不会有太多疑虑。
但是那地方有一点好,距离袁绍很近。
只需要袁绍领大军南下,在黄河渡口威逼曹操,他必然不敢抗拒,这样就能有机会迎天子去冀州。
一旦到了冀州,以袁氏的声名,他们一定会礼待天子,忠君体国。
毕竟,袁氏光鲜声名也是多年祖上传下来的家风,世受皇恩的家族,岂能有这等悖逆之行?!
“等陛下自这衙署内出来,我们就进言让曹操再迁便是。”
“好。”
“所言甚是也。”
“此地,如此贫瘠,还不如长安……”
“这曹操,空有仁义却不知如何揽财,终究是家底并不雄厚,他们一家奔了数年要如大族之眼,终究不过是豪强耳。”
“其父曾有一年达台司,却也耗资两万万,家族清落始于此也,如今却也是清贫之辈,岂有富国之财?天子必不可喜……”
府院外,人多交头接耳而商讨,但里面却很快传来了些许哭诉的声音,接着便有宦官跑出来,请伏皇后移驾府中。
又跑来在门口看清了曹操所在,一路小跑到他跟前,鞠躬到底,轻声而言:“曹公,陛下请您进去,说有些话想要与您亲自深谈。”
“陛下,陛下夸您有心,请各部官吏下榻,不必如此劳民,今日已无心理政,请着手准备明日朝议。”
曹操微微点头,问道:“陛下可愿居住此地?”
那宦官接连点头,慌忙回答:“陛下就在许县,感念曹公之心,不愿辜负此一番美意,曹公实在是,实在是有心了……”
说完这话,曹操哈哈一笑,挺腰抬步向内而去,同时眼角余光看向两侧公卿,这宦官说话的声量也并不小。
故而不远处的也多能听见,董承等人早已是目瞪口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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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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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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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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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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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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