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同龄人来说,我长得又矮又小,皮肤总是枯干的,当我六岁上小学的时候,别的同学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他们说我是从尸体中取出的鬼胎,我的身体中有尸气,所有才是这幅怪样子。这些同学根本就不愿与我同桌,我从入学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孤立,坐教室最后一排最底角的座位。甚至老师都无视我,他们只是偶尔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而我却从不自卑,因为我有三个让我自豪的亲人,我爸爸是水电站站长,领着全镇最高的工资,他的收入比镇长都要高,我钱叔说,我爸的行政级别是副处级的,相当于副县长。不光如此,我爸也是陨潭镇最有文化的人,从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每天都给我读书,一开始是儿童故事,后来是百家经典,他并不只是简单的读一遍,还用非常有趣的话语耐心地给我解释,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而我三岁时,第一次鼓起勇气说话之后,我就说得非常流畅,钱奶奶惊讶地说,这孩子,不说话则已,一开口说话,就像个学问家。
我的钱奶奶也让我感到自豪,她对我特别照顾,在我不能离开屋子里的那三年,我爸爸白天上班,都是钱奶奶陪着我,我们家屋子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我爸爸和钱叔看不到,但钱奶奶和我一样看得到,比如我家屋子的东边墙上有一条龙、西面墙上有虎,南面有鸟、北面有乌龟,这四个怪物时隐时现,钱奶奶发现我看着墙,面露惊恐之色,便立即对我说:“宝宝别怕,那时柳爷爷布置在这里保护你的神兽。”我为她自豪的原因不是因为她能让几个神兽与我和谐相处,乃是因为她是鬼医,她身上自带光环,我三岁之后可以出我的房子了,她晚上也常常带我在身边,我爸爸是个工作狂,从我能说话、能出门之后,他几乎将带我的工作全交给钱奶奶了。钱奶奶家原来也有两个女儿,嫁出去之后很少回来,听说是因为钱奶奶的住处经常有鬼出现,生人近鬼容易生病,但我似乎是个例外,钱奶奶发现那些鬼对我有一种无明的畏惧,晚上她带着我去给鬼看病问事,那些鬼似乎更安静。钱奶奶自从我生下来那天之后,就发现她自己通了天眼,她说是拜我出生时的元气所赐,她的医术也变得精妙。来她这里问医的鬼,其实都不是什么好鬼。要知道,鬼者,归也!正常的人死了,鬼是魂魄,就归还给天地,或进入轮回去投胎,或超出轮回,成仙成佛,或干脆魂飞魄散,为天地吸收掉;最后一种情况就是变成钱奶奶给他们看病的这种,滞留无归的鬼,鬼而无归,当然是坏事。钱奶奶的工作就是消除他们的苦痛和苦难,安抚他们,让他们等待去地狱、上天堂的机缘。而鬼是阴物,阳气会伤害他们,邪气会使他们变得扭曲和丑陋,鬼医的工作就是给他们调理阴阳,消去邪滞之气对他们的扭曲。钱奶奶给这些鬼看病都是免费的,她常年在屋子里烧的那些草药其实很贵,几乎让她身无余财,这也是钱奶奶的女儿们嫁出去就不怎么回来的原因,钱奶奶对她的女儿说:“鬼医是不能余财的,我只能积善积德,让你们的子孙兴旺。你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偶尔来看看我就好。”钱奶奶买的草药,用的大多是她白天给活人看事得的钱,如果有人被鬼缠身,或是为鬼气所伤,那就只有鬼医能治。钱奶奶以前遇到缠人的怨鬼,只能去苦口婆心劝他们离开活人,回他们该去的地方去。后来她有意带上我去,那些缠身的怨鬼只要一见我们,就乖乖从被缠的人身上下来。钱奶奶也因此挣了很多钱,但这些钱她从不用在自己和她女儿身上,全都买各种草药,每天晚上她要在几个大香炉里烧草药,对一般人来说,那是一种浓郁难闻的气味,但这些药气,使周围的空气十分宜人,喜欢闻的闻了一阵后,会感到睡眠好,精神旺。钱奶奶说,只要阴阳和谐了,就生和气,和气对人、对鬼、对天地万物都是最好的东西。只要钱奶奶的草药炉一生火,我便能看到无数鬼影,有鬼病,无鬼病的,都挤到这里来,钱奶奶的屋前屋后似乎是鬼活动的广场。
除了我爸和我钱奶奶,我钱叔也同样让我自豪,他实际上还是我干爹,我爸说我的命是钱叔、钱奶奶、以及那位我没见过面的柳爷爷三个人救回来的,他要我记住,这三人是我的再生父母。钱叔非常年轻,比我爸爸要小十来岁,我二岁的时候他才结婚,后来他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钱新月,据说新月出生时候,天空万里无云,一弯新月在天空,特别耀眼特别美,于是钱叔就跟女儿取了这么个名字,一直到我离开陨潭镇之时,新月是镇上唯一一个跟我玩的孩子,我们就像是亲兄妹。钱叔和他的家人总是关心我,且不因为我天生的缺陷而嫌弃我。而钱叔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最乐于助人的人,只要他醒着,不是在救治和帮助别人,就是在干那些事的路上。他医术高明,原来是西医,后来自学了中医,在乡镇这里医疗水平不发达的地方,他就是这方百姓的福音。
我家有这样强大的亲友团,我又怎么会在意那些同学和老师对我的歧视,我自我感觉是幸福的,虽然我不时要准备挨同学的揍、要因为我学习总是比别人慢一拍而受老师的批评。
欺负我最多的是刘立峰,听说他爸刘军是混黑社会的,他学他爸的样,经常纠集几个跟班,到处欺负人。而我是受他们欺负最多的,刘立峰,陈朋和齐晓明等三个人路上遇到我都会踢我一脚。
挨揍对我来说其实真没什么,我在意的是没有一个同学看得起我,班上几个漂亮的女同学连看都不看我一样,田晚舟那时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她爸是陨潭镇的镇长,有一次她掉了一个橡皮,我正好在旁边经过,立即捡起递给她,她皱着眉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橡皮,冷冷地说,哦,那是我丢掉不要的,你替我扔垃圾桶去好吗?这是我第一次大胆靠近她,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灰。
不光我的同学不愿意接近我,我放学后走在镇子的街道上,镇上的人大概都认得我,他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大概还是因为有谣言说我取自尸体,是所谓的鬼胎,身上的鬼气会让人走霉运。
不过事也有反面的,有一个流浪的看相、算命的老者,在我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忽然对我躬身施礼,笑着说:“原来是大王驾到!”我急忙还礼,他和蔼地对我笑,我也对着他憨笑。他仔细看了看我的面相,然后摇头说:“可惜了这一身天子气啊。”
我回家后将这事对钱奶奶说了,钱奶奶立即就带我上街去找那老者,没想到这流浪人转眼就流浪他方了。
在我七岁那年,我家进贼了,不光值钱的东西都被偷光了,连我家屋子里那个菩萨面前摆放的那个古香古色的麒麟香炉也被偷走了。接下来发生的不幸,是我终生的痛。
从被盗之后,我和钱奶奶立即发现,我家四墙的神兽再也不现身了,有天晚上,狂风呼啸,我家门外一时各种怪声,似乎是鬼哭狼嚎,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脸人,忽然来到我家门口,他正要进门,就在不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飘也似的来到他身边。黑脸人手按腰间,那儿好像是一把宝剑,他头也不转,背对着那个瘦削身影冷冷地说:“董将军,你也是为天子骨而来吗?”
瘦削身影的人说:“人身有百骨,希望王爷能分我一根。”
黑脸人冷笑着说:“你还没资格要这个。”
那瘦削身影说:“今日来的可不止我一个,没有资格的人多了,就不会论资格了。”
果然,从瘦削身影的人背后陆续出现了几个身形怪异的人影。其中一个身形瘦小,一个则粗壮高大,站在一起反差巨大;另外的几个亦与常人不同,身影移动起来,好像飘飘而至。
黑脸人居然未说一语,反手就打出一叠纸片一样的东西,那玩意才一离开,忽然化为火珠,爆发出惊人的攻击力,黑脸人背后的那些人,一个都没能躲开他甩出去火珠,其中有几个人影被火珠打中后,即刻化成了灰烬。
瘦削身影的人大怒:“王爷如此蛮横,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其余的几个人抖掉身上的余火,跟随瘦削身影的人,一齐扑向黑脸人,这些人手中凭空多了各种武器,似剑似刀。
黑脸人冷笑着,只是拂袖而对,他的手中又是串串火珠射出,瘦削身影竟不躲避,迎着火珠,手中的剑直取黑脸人的胸膛,黑脸人待他的剑杀到,直接用手臂格挡开剑锋,抬脚就将瘦削身影踢飞出去,再腾空跳起,让其他几个人刺来的各种武器击空,黑脸人从半空中出手,他手中的火珠变为蓝色,火珠打在他下方那些人的头顶,立即又有几人烈焰缠身,瞬间化为灰烬。其余的人虽未受致命伤,但蓝色火珠对所有人都有杀伤,他们狼狈地在地上翻滚,压制起火的衣服。
黑脸人哼了一声:“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黑脸人迈腿就进了物,当时屋子里只有我们父子两人,钱奶奶在发现我们屋子里阵法被破了之后就急忙出门了,她叮嘱我爸爸时刻不要离开我,直到她回来。我爸在屋子里放了很多装满黑狗血的喷壶。在墙上贴了很多钱奶奶画的符。
当黑脸人刚一进门,我爸立即就用喷壶招呼他,狗血喷到他身上,那人竟无丝毫感觉,他应该不是鬼怪。他并不理会我爸,伸手一下子就提着我的衣领将我抓了起来,转身就走,我爸立即过来抱住我,黑脸人回身一脚,踢在我爸胸口,只听见他闷声摔出去撞到墙上。Χiυmъ.cοΜ
我大叫:“爸爸!”我看到我爸爸挣扎几下,竟然一时无法起身。
黑脸人不顾我哭喊着乱踢乱打,他将我提在手里,来到门外。
这时,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三个人,中间是一个白须老者,黑脸人见了那老者,竟然惊得手一松,我立即掉到地上,我正要逃走,黑脸人用脚将我踢到三人面前。一面拱手施礼说:“既然是千峰上人来了,我愿与交出这孩子,希望上人能公平待我,剔骨时能顺手分我几根不紧要处的骨头。”
那个老者微微一笑说:“邢王爷放心,二百多根骨头,肯定得给你留几块。”
这时那个瘦削身影及其同伙也围了过来,老者看了他一眼说:“董将军也要分一杯羹?”
瘦削身影说:“在下不敢,只求上人不让我白跑一趟,就算将最小的那块给我们兄弟几个敲碎了分也好。”
老者似乎通情达理,他捻须微笑着说:“董将军放心,等我回山剔骨的时候,我会摆酒恭候各位,我们红山的人只取脊骨和头骨,其余的到时候交到各位手里。”
瘦削身影听了大喜,用眼睛斜看着黑脸人说:“上人道侔仙班,不像某些人恃强凌弱!”
老者顾不上看几人争执,他立即示意身边的年轻人过来,其中一个人来到我身边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抬头看到的竟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她拍拍我身上的灰尘对我轻声说:“大王跟我走吧!”
我居然糊里糊涂就起来跟着她要走。这时两辆摩托车快速驶来,前面的那辆上面的人好像是我以前遇到的那个算命的老者,他直接撞到了那个绝色女子,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他一把将我拉起,将我像扔一只小鸡一样,扔向后面刚刚在我家门口停稳的摩托车,我被那摩托车的人接住抱在怀里,我一看,摩托车上的是钱叔和钱奶奶。钱奶奶急忙问我“你爸在哪?”
我一指里屋说:“爸爸在里面,他受伤了。”
钱奶奶和钱叔下了摩托车,钱叔抱着我,他们两个立即进屋。
屋里面,我爸爸倒在地上,钱叔赶紧去看我爸,我也立即来到我爸身边,钱叔是医生,他才看到我爸的样子,忽然脸色大变,钱奶奶急忙问:“伤的怎样?”
钱叔摇头叹息道:“我们来晚了。”钱奶奶顿时就哭起来,我那时还不甚懂事,只觉得大事不妙,也跟着哭。
室外,那个算命的老者大叫:“钱奶奶,我们要走了!”
钱叔立即起身抱起我往外走,我哭着说:“我要爸爸!”
钱奶奶也跟着起身,我无比遗憾地看着地上躺着的我爸,抽泣着离开了屋子。想不到这一夜我失去了父亲,那一刻,我不仅无命无运,也无父无母,从此是人间一个无根之人,也不知道归于何处。
那边,算命的老者竟然以一人之力对抗一群人的攻击。他似乎没有什么武器去杀伤别人,但对攻来的各路招式,却都能一一化解,哪怕是那个白须老者,他手中隐隐的雷电,十分骇人。算命的老者手中有一把折扇,我看见他在街边给人算命的时候,时常把玩那把折扇,没想到那把折扇十分了得,随手一扇,竟然尘雾飞起,瘦削身影手中的剑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竟脱手飞了出去。
看我们三个人上了停在门口的摩托车,算命的老者也立即扬起扇子,顿时扇子底下隐隐云雾,他猛地挥舞扇子,云雾爆炸开来,顷刻几十平方米的范围内,云雾迷蒙,云雾中还有火星爆裂。
老者在云雾里来到我们身边,他手中祭出一叠符箓,口中念着真言,一时间,我们四人,两辆摩托,忽然腾起在半空。
老者从云中喊到:“千峰上人,咱们后会有期!”
老者话音未落,我们已然身在山中,摩托车下方还有丝丝云雾。就仿佛我们没动,而世界自己瞬间变换了。想不到世界上竟然真有人会瞬移的法术。
几天之后,我被算命的老者带到深山中的一处道观里。我那时才知道老者是道观中的林长老。林长老的师兄张真人是天师道的正统传人,我于是成了天师道的门下弟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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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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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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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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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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