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起疼痛不已的身子,轻车熟路的在床头柜中翻找一番,直到看见两包熟悉的碎银子后,才看看心安,瘫倒在床上。
惦念的两包碎银怕是要跟着自己个儿入土了。
布包陈旧些的是共十五两有余,这是大儿子的卖命钱。他忘不了抓兵丁的官爷从龟山将大儿子寻着时,他不是没听到鞭子抽在儿子后背凄惨的叫声,那一路跟随的十几里地他听见大儿子嗓子哑了,伤痕累累的后背的血也快流干了……
最后如何回来的,昏倒在村口怀中多了碎银的他如何能记得?
但哪有狠心的父母能拿得住卖了自己个儿亲生骨肉的钱?
咬碎了牙混着血还要往肚里咽,又哪能那么容易呐。
有了这银子,他老刘头倒是想开了,不如赶紧置办些像样的家什,顺便托个靠谱的媒人,寻个老实人家的姑娘,早日为自家老二成了亲,有了香火念想。更能让家中老二以家有老父幼子的由头躲了征丁入伍这有去无回的丧气事。
只是啊……人算不如天算,老大的卖命钱总归是没花出去,老二的卖命钱又交到自己手里了……
他村里老人说过,埋孤坟,出孤人……未成家的两个儿子都不能入得村后的祖坟。
但哪有狠心父母不让没了的子女成了孤魂野鬼?等老刘头得知两个儿子死在边疆后,也只得吞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亲手做了两个衣冠冢,埋到自家田地里了。
到了地下,他老刘头是没脸见孩儿他娘的。
老刘头又小心翼翼的将两包碎银归置好,心思安稳下来,堪堪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望向院子。
奇了怪了,正值夏日,那棵树怎滴叶子泛黄了?他撑起身子,想一探究竟。
“牛哥,你说这老刘头快醒了不?”
“我哪知道……”
老刘头还未起身,便听见有人言语,听声音倒像是兵营里的牛伍长和薛军爷。
“醒了,醒了……”老刘头此时还有些虚弱,但他仍打起精神回应着。
不一会儿,牛二和薛老贵推门而入。
“感觉咋样?老刘头。”说话的正是健谈的薛老贵。
“托二位爷的福,身子骨还能挺过去。”老刘头抱拳行礼,但也疼出一身冷汗。
“行啦,甭见外,有事儿你吩咐我俩就是了,这是曹什长安排的。”牛二接过话茬,严肃说道。
对曹什长的安排,他牛二一头雾水,没想明白为何要派他二人监看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农,更弄不明白的是他的另一个命令,说是这老头有什么异常的话,不要慌张,放了穿云箭就是了。
“曹爷费心了,二位爷费心了。”老刘头恭敬说道。
“老刘头,你饿了不……”薛老贵一脸关切问道。
“倒是不饿……”
“我俩倒是饿了,从昨夜巡逻到现在,肚子就没进过吃食……”薛老贵抱怨说道。
老刘头心领神会,笑着说道:“薛爷您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觉得饿了。若是二位爷不嫌弃,灶台倒是有些烙饼……”
薛老贵也不客气,从灶台上拿了几张烙饼,分给牛二和老刘后,囫囵咽下去。
老刘头客气地接过烙饼,看二人吃的起劲儿,他也是拿起就往嘴里塞。
他老刘头做的烙饼功夫,放到整个村里也是让人吃完还能念念不忘的,尤其是连山和卿河那俩臭小子,每每家中缺了口粮,都是来他家中烙饼垫肚子的。
只是今日奇了怪了,放进嘴里的烙饼竟如同嚼蜡般索然无味。
莫不是昏迷许久了,味觉不中用了?
老刘头艰难的吞下烙饼,如同咽了一块石头,一把利刃般,那喉咙之中更有一阵灼热刺痛传入脑海。
老刘头也没了胃口,他手中的食物还未放到一旁。
但刹那间,腹中一股翻江倒海的痛感瞬间遍布全身,那痛感就像是一股蛮力将他的五脏六腑挨个换了位置,更像成千上万根针一股脑的朝腹中扎来。
他冷汗直冒,双手拼命地捂住肚子。
但并未减轻一丝痛苦,反倒让他感觉到腹中似有婴孩一般,随着疼痛和急促的呼吸不停变换位置。
“老刘头你咋滴了?”薛老贵看他满头大汗,问道。
“不知怎滴,肚疼的要命……”老刘头疼痛异常,话都要说不清了。
“要不找郎中过来?”牛二也是一脸担忧,他辨不清老刘头究竟怎滴了。
老刘头摇摇头,冷汗溻湿了长衫,似忍耐到了极致。
顷刻间,老刘头本还平坦的胸腹,此时竟诡异的逐渐隆起,不消片刻便如十月怀胎一般肿大了。
“呕……”老刘头腹中翻江倒海,终是忍不住吐了一地。
“呕……”手拿半块饼的薛老贵看那满地的腥臭之物,也是忍不住了。
这他娘的是啥?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吐出如此之多的腥臭之物,而且那团污秽之物中,还似有东西在蠕动。
薛老贵看向牛二,向他投出求助眼神。
颇为冷静的牛二未搭理二人,着急朝院内走去,放了一支穿云箭。
而床上的老刘头,像是忍了极大的痛苦,浑身抽搐不已,喉咙里发出声声低吼声。
若说纷扰的河东村哪里最为安静,只怕是胡先生的院内了。
胡三院内如今虽人满为患,但那安静的压迫感,萦绕每人心头。
尤其是整日吆五喝六的胡三爷。
这世间能让胡三爷吃瘪的人真不多,他老赵今儿倒是见了一位。
但自从胡三的二姐来到小院儿之后,老赵嘲笑胡三的嘴脸就没停下来过。毕竟他还没见过一个桃李年华扎着麻花辫儿一脸稚嫩的娇小女子跳起来巴掌不停地往胡三爷后脑勺上招呼!还口口声声说踹他屁股的狂妄之言……
平日嚣张惯了的胡三爷不敢反驳半句,更是不敢随意躲藏,唯唯诺诺的承受他二姐的教导。
但随后胡三就怒气冲冲的把火儿撒到和他二姐一同前来的半两银三两金身上。这两位家丁更不敢反抗,只能围着不大的院子疯狂躲闪,无端受了小鱼吃虾米的窝囊气。
老赵对于这类清官难断的家务事儿毫无办法,只能拉着吴掌柜蹲坐在一旁,各抓了一把瓜子儿,看着他们闹到何时!老赵更是不时的嚷嚷一两句踹的好,好一招九阴白骨爪之类不嫌事儿大的风凉话。ωωω.χΙυΜЬ.Cǒm
至于使了化皮之术三令五申说张全素已死的相骨人,他老赵也想拉着他一同看戏,但方才脸皮颇厚道貌岸然的相骨人此时如同扭捏的小媳妇儿,眼神慌忙躲闪,似要匆匆告辞,拉着一脸埋怨地徒弟慌忙朝门外走去。
老赵也没看清刚踹了胡三的二姐何时堵了相骨人他们的去路,一脸戒备之色打量了他二人。
他老赵手里的瓜子也不磕了,堪堪起身,向二姐引荐了他们二人。
“二姐,这位算命先生,是我一位老友,今日特意前来一聚。那小女娃,是他的徒弟小宝。”老赵不敢含糊,他不清楚二姐的实力如何,但他知晓在成为相骨人之前的张太傅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文人。
二姐轻吸一口气,眉头微皱,疑惑说道:“你二人身上有股……你这娃娃怎滴和他们为友?”她那双青葱细指轻捏鼻翼,疑惑之色更浓。
“漂亮姐姐……我们是来献……”
小宝对便宜师父仓皇离去本就不满,哪有赔了宝贝捞不到好处的道理!
见到这位姐姐拦了师徒二人的去路,便心直口快想全盘托出,好邀些功,捞些好处。
但话还未说完,就被她师父捂了口鼻。
“小儿多嘴,小儿多嘴……贫道今日是和赵兄弟叙旧的,多有打扰,原谅则个……”说罢间,相骨人想从半掩的门缝之中挤出去。
“站住!”英气逼人的二姐双手叉腰,厉声喝道。
只见院内所有人,纹丝不动,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半两银!”二姐随手一指,那高高瘦瘦的家丁迅速来到师徒二人身旁,绕着他二人周遭仔仔细细的嗅了良久。
“二奶奶,他俩虽是一介凡人,但……味儿不对。”半两银一脸谄媚说道。
“哼!就知道你二人不简单。亏我鼻子灵。”二姐一脸得意,指尖对准相骨人恶狠狠说道。
那相骨人生无可恋一般,眼神之中失了光芒。
“这小娃娃说献,是献宝么?难道是……鬼牙?”二姐眼波流转,眉头微颦,自言自语道:“是了,鬼为虚无之物,只有鬼牙能使人沾染腥臭无比的鬼气!若是换了旁人,还真闻不出来呐……”
“说!你们和王富贵什么关系!”二姐杏眼怒视,单手直指相骨人厉声问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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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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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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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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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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