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会,陆沉渊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云师瞥见,遂道:“你有什么想说?”
陆沉渊眉眼淡淡道:“少主,你这样,没用的。”
云师道:“哦,我以为有用来着。现在知道没用。”就算没用,也不能停止灵力输送。因为就天涯结冰的程度来看,可能不仅躯体,灵魂都有冰冻之象。他若是不管,天涯性命有虞。
听陆沉渊口气,话里有话。云师问他:“你有办法?”
陆沉渊沉默片刻,摇头:“没有。”
云师心想:没办法,只能先维持现状,再慢慢想对策。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找到天涯真身,帮助他破解封印,让魔血完全苏醒。但问题又来了,其一,云师并不清楚天涯魔躯下落;其二,就算知道,也不是说解封就能解封的。师尊的话言犹在耳,天涯暴戾,要是让他恢复,恐怕无人能控制。师尊的意思,无人能控制,大概还包括师尊本人。云师就更不必说。所以,解封不可能!
如果不解封,还有个办法,彻底封印!即将天涯灵魂和躯体都进行封印。这个方法,明显也不可取。想来想去,想去想来,总归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方面要动脑,一方面灵力又在源源不断流逝,云师身心俱疲。
他累,看人也累。对陆沉渊道:“你先起来,事情过后再议。”
陆沉渊显是看出他的疲累,也没固执己见,闻言起身,静候一旁。
不久,天色渐晚。天外峰常年风雪不绝于耳。漫天飞雪,遮掩半边天,所以天黑得要比山下早。云师到此时,还没想到办法。陆沉渊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要是有办法,早就说了。他用空闲的手,冲陆沉渊挥手,道:“天外峰想来你已熟悉,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不想休息,也可以先回云城,不必跟着我。”
陆沉渊抬了抬眼,道:“那么,少主你……”
云师明白他要说什么,道:“我自然也要休息。”说罢,抱着天涯径自往静室走去。陆沉渊想了想,站在原地没动。云师所谓的休息,并非真的休息。他耗费大量灵力,勉强压制住天涯周身霜雪,抽空翻阅静室收藏的诸多古籍。期望运气好,能够找到办法。
然而,就他看过的所有古籍来说,没有一本提及天涯这种现象。没有记载,就不可能有解决之方。云师将天涯安置在静室偏僻处的床榻上。天涯人虽不能动,意识却清醒,眼珠能自由转动,若是情况好点,还能说几句简短的话。
知道翻再多古籍也没用,那边天涯状况不容乐观,云师不能离开太久。无可奈何,他只得合衣躺在天涯身边,也是因为实在太过疲劳。双手紧握天涯手腕,保持灵力不中断枯竭,人却渐渐扛不住。一则,云师才封印自己,两天时间,不能说就调理好;二则,骤然流失庞大灵力,且还在继续流失。纵然他实力不凡,也经不住如此消耗。感到倦怠也正常。
天涯一直目不转睛注视他,末了,嘴角翕动,困难道:“你不用……管我!”
云师长眸半阖,闻声不语,却将面具摘了下来,眉眼柔和,笑了笑道:“你不是要为师摘下面具吗?怎么样,为师是真是假?”说着,转头与他面对面,两人距离甚近,呼吸几乎缠绕到一起。云师泰然自若,云淡风轻,天涯眼眸骤然睁大,呼吸一顿。他略显烦躁地努力挣扎,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动不了!
云师见他面色不正常,大抵已经厌倦这种不能动,有时还不能说的感觉,逐渐不耐。于是安慰道:“你别乱动。好像也动不了是吧。那又何必白费力气?为师猜想,你血脉觉醒,可能只是暂时的。你且忍耐,至多不过几天,应该就恢复生龙活虎。”
“……”
天涯:“你……”
他口齿含糊,云师没听清,不由自主靠近几分,附耳至他嘴边,道:“你说什么?”
天涯见状,却仿佛被惊吓到,瞳孔一阵阵收缩,脸色阴沉,由白转青,耳尖一抹红晕弥漫开。他牙关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别……离我……这么……近!”
这次云师听清楚了。天涯向来都对他十分排斥,可能也十分讨厌,对此,云师心知肚明。他也不是非要反其道行之,故意恶心天涯。但这也是没办法。如果他不靠近,天涯冰冻的速度,恐怕非他所能掌控。因为云师体质属火,与天涯相生相克,再加上灵力支持,才能缓和他症状。
云师摇头:“不行。”
天涯呆住。
云师又道:“你别想太多。等你情况好点,为师自然有多远离你多远。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膈应。目前却不能。聪明如你,想必能理解为师的良苦用心。”
天涯:“不……能!你……”他停顿半天,才继续道:“到底……发生……何事?”
云师叹息道:“追根究底可不像你。没什么。睡吧,睡一觉就好了。”边说,边缓缓闭眼。他是真的有点累了。天涯薄唇抿了抿,想问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清冷的眸光,顺着云师温润的眉眼滑落,云师脸上虽略有倦色,肤色白皙,貌美如玉,方才声音亦如清风拂耳。怎么看,都跟以前那位相差太远。但这张面容,又确确实实是云师本人没错。
听得云师若有若无、轻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天涯心尖微微跳动。他赶紧转移视线,但没过多久,又情不自禁望向云师。清俊的脸上,浮现一缕莫名情绪。就这样,强撑到天亮。
如云师推测,天涯症状的确没有持续太久。也许是封印问题。晨光熹微时分,覆盖天涯全身的冰霜散去。不多时,他手脚皆能动了。云师慢慢松开手,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他侧身躺着,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天涯。与此同时,天涯也在看他。四目交投,彼此都感觉尴尬。
云师还好,因为心思不在这方面。他揉了揉眉心,道:“你感觉还好吗?”
天涯道:“不好!”话语陡转,“你灵力,还剩多少?”
云师一怔,没想过他会问这种问题。
天涯凑近他,面无表情地道:“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觉察他言语异常,眸色阴冷。云师忽然有种不祥预感。还没等他为此作出何种防备措施,就见天涯掌心寒光迸现,握着一把锋利匕首,恰好抵在云师纤细的脖颈。
云师挑眉,和颜悦色道:“你这是要……弑师?在你眼里,为师就有那么面目可憎?”说着,就叹了口气,“还没放弃么?唉!”
他也不如何紧张,坦坦荡荡,迎接天涯冷冰冰的注视。
天涯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俯瞰他。良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问道:“你不怕?”
云师道:“为师有怕过?”结合事实,确实没有。天涯想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活到现在,足以证明他有过人的本事。
天涯勾起嘴角,邪魅狂狷地笑道:“我不杀你。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云师道:“那你还是杀了为师吧。因为为师无话可说。你问了,也不见得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说完,合上眸子。
天涯指关节咯咯作响,半晌,匕首坠地的声音响起。天涯狠狠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天真!”
话音刚落,人就飓风扫落叶般离开了。紧接着,门外就传来打斗声。掌风嚯嚯,激烈凶猛。那两个不省心的,又开打了!云师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不得不起身出去劝架。
寒星如流,时月交转。时间本该过得很快,向来亦是如此。然而,云师负手立于廊檐,却深深感到度日如年!
陆沉渊忠诚稳当,绝不会吃饱撑得慌,随意就找人挑衅。但也不代表,面对他人挑衅,会老老实实站着挨打。云师想着,天涯估计是将对他的怨怼怒火,尽数发泄到了陆沉渊头上。说到底,陆沉渊才是最倒霉那个。
扪心自问,云师并未教过天涯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甚至都没真正指导他修炼。但天涯此子,不能与等闲相提并论。短短时日,修为突飞猛进,令人不得不刮目相待。至少,不是云师当初雕刻的那个没用傀儡。出手动则伤残人命,着实歹毒狠辣。相比较而言,陆沉渊就收敛许多。他只是见招拆招,并不主动攻击。
看得片刻,云师就看不下去了!因为天涯给他的感觉,时刻都在发狂边缘。再袖手旁观下去,可能他这个徒弟,将要步他后尘——走火入魔!
他轻喝一声,嗓音平稳,不大,于朔风飞雪中却清晰可闻,道:“都住手!”
他要不喊还好,一喊,天涯怒火愈炽。扭头狠狠瞪他一眼,云师觉得莫名其妙。扶了扶额头,既然没办法喝止天涯,就转移目标,对陆沉渊道:“天涯年纪尚小,不懂事,你多担待。”
天涯突然冷声道:“你帮他?”
云师:“我……谁都没帮吧?”这么说也不准确,他要陆沉渊多担待,意思要他适当行事,莫要真的伤及天涯。如果真要论起来,他帮的就不是陆沉渊,而是他的好徒弟。就不知天涯是怎么理解的。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陆沉渊对他的话,多少还是言听计从的。当然,除却他拒绝回云城这件事。云师让他多担待,本来还偶尔回个一两招的,这下干脆懒得敷衍,只来回闪躲。面对天涯杀意沸腾的攻势,竟不现丝毫狼狈之态。可想而知,陆沉渊亦非泛泛之辈。
见状,云师稍稍宽心。也不急于插手。天涯心境失却平和,就让他和陆沉渊过过招,也好消除他内心莫名其妙的怒火。
是的,直到现在,云师还不能十分明白,天涯发怒的具体原因。依稀跟他隐瞒伽蓝圣印有关。不过仔细想想,天涯不是都巴不得他赶紧死,死得不能再死,怎会突然关心起他来?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可不认为,是他近日种种行为,感化了天涯。要说真的感化,那也绝对是极端恶劣的方面。
简言之,天涯只会想尽早整死他,而不是他幻想的良师善徒互相关怀。
这边厢,云师观赏两人如火如荼的战斗。那边飞雪连天、雾气氤氲处,即登山的唯一通道冰阶,忽然冒出颗人头!
定睛一看,确实是人头没错。
那人身材瘦弱,长得却很高,皮肤黝黑,因长时间被风雪侵蚀,面皮泛紫,鼻子也冻得通红。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登上山顶,恰好就见到两人龙争虎斗的壮烈场面。男子当即傻眼,目瞪口呆!wWW.ΧìǔΜЬ.CǒΜ
他没戴面具,可能是中途爬山没法喘气就摘了。云师猜他是无梦城城民。多年以来,天外峰已经很少有无梦城之人踏足。除非是有重大事件,否则谁会累死累活爬到山顶求助?
在男子怔愣之际,云师负手走了过去。男子只呆呆关注激烈的打斗,岂料,不久,眼前就出现一位红衣俊朗公子。云师也忘记佩戴面具。
男子又是一怔。这次除了震撼,还多了丝惊艳。
云师就道:“阁下来天外峰,可是有事?”
经他提醒,男子立刻回神,他果然是有要事才来爬山的。他努力咽下口水,喘着粗气,说道:“有有有,有大事。公子你是……无相宗的人?看你穿着肯定是了。就不知是六爻真人,还是剑仙?”
云师:“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
男子半信半疑:“不会吧,无相宗不就只有这两位么?”
云师摇头:“不止。还有我师弟。”
男子思考一会,不求甚解问:“那个,小人实在孤陋寡闻,敢问公子师弟是哪位?又是何方神圣?”
云师:“这个……”他该怎么介绍花辞?令他纳闷的是,花辞为人也不能说低调,就算低调,也不可能低调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吧?然而事实,却真的无人知晓他。
委实不好开口。只得道:“在下云师,当然,你喜欢称呼在下剑仙也可。”
男子睁大眼睛,突然激动大叫道:“啊啊!!真的是剑仙!我终于见到剑仙你真人啦!”问的问题自然而然忘记了。
云师颔首,礼貌性地微笑:“你先别激动。还是说说你来此地的事吧。”
男子:“哦哦,差点忘了。剑仙大人哪,你知不知道,无梦城来了个疯子!见人就杀,不仅杀,还挖心,可凶残了。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有好几人惨死在他手里。”
闻言,云师心念微动:“挖心?”
难道说……如若真是,只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答应萧毓秀要替他带话给好友,原以为须得花费诸多精力找人。哪想到其人会主动找上门。
男子惊魂不定地诉说着,云师安慰他道:“不要惊慌。我已知晓,即刻便去阻止那人。”说着,又对打架的两人道:“二位既然不分胜负,我看还是就此收手,别打了。余下的精力,就留着对付该对付之人怎样?天涯,你过来,为师有话对你说。”
天涯道:“杀了他,我就过来。”说时,出手如电,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云师又道:“你杀不了他。陆沉渊,你随我去一趟吧。”
陆沉渊:“是。”
言罢,抽身飞离天涯纠缠,转瞬来到云师跟前。他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潇洒干脆。
天涯眼眸暗沉,面带寒霜,被迫偃旗息鼓,道:“我也去!”
云师摇摇头,心想:早就叫你收手来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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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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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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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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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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