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句话没有说完,后面“危险”两字如鲠在喉,生生卡住!云师自己都觉诧异,肢体反应比他大脑快得多,反手就是一剑,剑芒如秋水寒潭,夹带血色,杀意波动,直指身后之人致命要害。
封存于洗墨剑的阴邪力量庞大,远超云师预期,凭借他修为,居然也压制不住,邪气喧宾夺主,开始疯狂反噬。好在,云师意识尚清醒,也好在,身后那人,实力非凡。
早在他动手之际,就已经洞察秋毫。云师右臂骤紧,仿佛被冷冰冰的铁拑夹住,剑至中途,再不能前进半寸。
白衣男子模样俊俏,说句小白脸也不过分。可修为实在高深莫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松松隔着单薄的衣物,贴在云师手臂,力气很大。
云师恍如被法术定身,前进不得,后退亦不能。更诡异的是,他后背还倚靠在别人身上,右手又遭禁锢。从后面看,好似白衣男子张开胸怀,他主动投怀送抱,男子顺其自然紧紧拥住他,姿势甚是耐人寻味。
云师心绪不宁,还不觉得如何。白衣男子亦未曾推开他。两人后方,半跪着的少年,却是看得分明。顿时眼睛仿佛被针尖戳刺,瞳孔放大,表情变幻莫测,简直不晓得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宗主应该不是故意的,是视野造成的错觉。想是这样想,但多看一眼,都感觉冒犯,忙低下头。脸莫名其妙就红了。
谈素跟少年一样,状似讶异,非礼勿视般僵硬地扭头,指尖灵力波动,铜铃小夭悬浮空中,眨了眨眼,在等待主人指示。
风绯震惊道:“你……你要对我儿做什么?”
这话无可厚非,自然是对白衣男子说的了。按理说,是云师先出手挑衅,但风绯理所应当偏向自己儿子。见白衣男子不似什么善茬,唯恐他伤害云师。长袖抖动,翻出一把做工精细的琵琶。削葱玉指,轻放弦上,凝神戒备。
琵琶明显经过灵力淬炼,成为她作战用的法器。
修士皆有各自所擅长。有的单纯使用术法,有的借助神兵利器,而有的,则像风绯这般,以乐器演奏的音律,攻击敌人。无论哪种手段,都因自身修为而定。修为高深莫测,所用武器,威力自然吓人,杀敌于瞬息之间。反之,灵力低微,纵使持有上等神兵利器,对敌人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云师却在想:“恐怕不是他要对我做什么,而是我要对他做什么。”
谈素催动术法,伏阴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铜铃表面,小夭欢笑的面容,眉眼弯弯,嘴巴微微张开。跟云师不久前见过的一样。不同者,于他而言,这次铃铛声甚是刺耳,没有先前的悦耳清脆,好比顽皮的小孩子,在深更半夜,众人皆熟睡之时,胡乱摇晃铃铛扰民。
云师内心波澜万丈,颇显烦躁,望向铜铃方向。他本身是不带任何恶意的,不过是想搞清楚,为何同样的铃铛声,眼下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可谁知,在小夭眼里,就变成截然不同的两幅画面。他面色清秀,但格外阴沉,目光凌厉,加之全身蔓延不正常的血红色,这简单的一眼,蕴含刀光剑影,是极为吓人的。
当即,小夭抵受不住,笑脸变哭脸,撇嘴沮丧道:“不行,主人,那些脏东西在他身体里时间太久,已根深蒂固,小夭没办法唤出它们。”
脏东西?这三个字,是云师第二次听见。他身体有脏东西?什么样的脏东西?
肩膀传来重量,竟是白衣男子低下头,凑近他耳边,仿佛呢喃一般,压低嗓音道:“你要杀我?”
云师内心:不!不是我要杀你。是洗墨要杀你。
可落在嘴边,说的却是:“废话!”口是心非无疑了。
仿佛听到笑话,白衣男子轻轻笑了笑,声音低沉动听,却只能被云师听到。他深邃的眸子,也染了一丝笑意,挑了挑眉。
云师不受控制,左掌凝聚灵力,倏地拍出。飓风扫过,白衣男子借风轻飘飘飞开,随即轻飘飘落地,衣白如雪,银发随风飞扬。姿势翩然,人亦俊美无匹,神色流露遗憾。非为别的,只因两人亲密接触时间过于短暂。
“音儿!”风绯见状,忙要走过去。云师身不由己,长剑挥舞,卷起千万尘埃,红光汇聚的狂风,将她远远抛出去。风绯用尽全力,才堪堪平稳落地,身体依旧摇晃,胸口气血翻腾,惊愕不已。许是料想不到,云师会对她出手。
云师难以抑制杀人的念头,更无法摆脱洗墨剑。剑柄似与他掌心血肉粘在一处,除非割肉断掌,否则别无他法。他当然不可能真去杀人。剑身涌动波涛翻滚似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输送到他体内。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估计就要像刚刚那名壮汉那样,发狂暴走。
这时,身体突然变轻,云师顺应剑的指示,凌空慢慢升起。四下无风,他衣袂兀自翻飞,束发的绸带,不知飘落何方,墨发顺着一个方向,如在水中游动。云师俯瞰脚下,忽地,神思敏锐觉察到什么。眼光往旁边望去。
只见大街拐角,屋檐笼罩的阴暗角落,一名中年男子,正聚精会神窥视着这边。那人,青袍缓带,面色严肃。是墨子陵。
云师远远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似在念叨何种咒语。他早就发现,墨子陵对他的苏醒,表现不大正常。不像寻常父亲,面对沉睡多年的儿子醒来时该有的欢欣。也不能说没有感情,有还是有,只不过颇为复杂。
还有,当风绯质问他符箓之事时,他支支吾吾,眼神闪躲,明显能看出,内心有鬼。
云师不动声色,却早将他所有反应瞧在眼里。倘若宿主昏睡七年,是墨子陵一手造成,那么,他用意何在?这副身体的主人,难道不是他亲生之子吗?是什么原因迫使他对自己儿子都能施加毒手?另外,在云师死后,洗墨剑落在了何人手中?怎会沾染邪气?
问题一个个接踵而至,每个都不简单。
墨子陵原就在暗中观察云师,两人毫不意外对视,不知是否因心虚,墨子陵显是吃了一惊,脸上表情绷不住,闪过一丝慌乱。到底是墨门家主,也就在瞬息之间,他调整好心态。
云师没给他脱逃机会,身形掠过长空,瞬间就出现在墨子陵面前。居高临下,一副睥睨众生模样,萦绕在他周围的血气四溢,似配合未褪尽的残阳,染得天色一片血红。
“我想,你该给我个解释,”云师缓慢开口,“父亲。”
墨子陵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正常,从容道:“音儿,你在说什么?”
云师道:“你的控魂术,是从何处学的?或者说,是何人教给你此等邪术?”
控魂术,能操纵他人灵魂的邪恶术法。不过,有个要求,必须自身实力,凌驾于他人之上,才能顺利操控,不然很可能,遭到反噬。所谓的反噬,指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灵魂反而被他人控制。
一旦轻易掌控他人灵魂,进而控制意识,这人就会对你唯命是从,跟操纵木偶是同样的道理。
云师察觉到意识遭受干扰,又正好见墨子陵在此处鬼鬼祟祟地念念有词。立刻联想到,是有人妄想用控魂术控制他。而这人,就是墨子陵。
宿主丢失的七魄,也有了着落,竟然就封存在洗墨剑中。所以,一切都非偶然,乃有人精心设计。必然是宿主天生魂魄特殊,便被有心人利用。
至于洗墨剑。云师不相信以墨子陵区区附属宗门之主身份,能得到他的佩剑。也就是说,墨子陵并非单独进行这一系列计划。除他之外,尚有别的阴谋家。
这人,不仅会控魂术,还拥有洗墨剑,身份断断不简单。
暂时云师能想到的,也就这些。毕竟,他掌握的东西太少,宿主又没留下任何记忆给他。不对,仔细想想,还是有的。他两次见到那位烈火中的男子,想必就是宿主在提醒他。只是,男子反反复复说的救,他还不太明白。
就算被抓了个现行,墨子陵老谋深算,就没想过要坦白。惊惶过后,他眉心一皱,反而面带不解似的,对云师道:“音儿,这剑谁给你的?你知不知道很危险,你不能拿,赶紧松手!”
风绯也追了过来,听闻墨子陵话语,附和道:“音儿,听你爹话,这把剑邪里邪气,横竖都不对劲,不要也罢。音儿若喜欢,过后娘一定请天底下最好的铸剑师,为你打造一把上等好剑。”
云师:“……”
他深感无语,是真的没话可说。有风绯在,就不好继续追问。恰在这时,谈素向这边走来,右手拿拂尘,凝神一望云师,也说道:“墨小公子,这把剑,你不能拿。”他没叫施主,倒让人意外。
云师道:“理由呢?”
谈素道:“贫道途经多个地方,都曾听人谈论,说世间出现这样一把剑,凡是见过它之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非常想将之据为己有。可此剑,不论落在何人手里,那人皆会逐渐被剑吞噬理智,变得凶残嗜杀,且每日必见血,杀的人越多,内心越感愉悦兴奋。光是杀人还不够,此剑还有个癖好,能分辨人之善恶,杀人也只杀好人。”
“哦?”云师吃惊,若有所思。谈素所讲,他从墨门守卫那里听过。“照道长所言,那在下岂不是死定了?”
谈素摇头,居然认真道:“你不会死。死的是别人。不过,丧失理智的你,与死并无区别。”
云师:“……”
这倒是实话。失去理智,也就失去所谓的自我意识,言行举止,都违背本心。
他虚心请教:“那么,请问道长,我该怎样摆脱这把剑?老实讲,我是一点也不想拿它。可是,它不让我放手,这就很伤脑筋,我也没办法。总不能砍掉右手吧。”
谈素未及作答。只听一人清极冷极的声音,淡淡道:“你问他,不是白问。不如问我。”
循声望去,白衣男子负手,缓缓行近,那名少年脚步踉跄,紧紧跟在后面。
反正问谁都是问,云师道:“也行。方法呢?”
白衣男子沉思道:“人太多。本君只愿说给你一人听。”
话音刚落,忽然“扑通”一声,走在他身后的少年,如同被雷击过,两腿软绵绵的,跌倒在地,样子十分狼狈。他顾不得形象,眼露惊恐诧异,不可思议地盯视白衣男子后背,讷讷道:“宗……宗主??”
喊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补救,躬身道:“对不起宗主,弟子多言了。”
白衣男子没理他,视线里只有云师一人。
云师斟酌,良久,他道:“好。”语毕,缓缓落地。
白衣男子见状,眼里就多了丝笑意,将除他外的人,都当做空气,看也不看,不疾不徐穿过几人,走到云师面前。
墨子陵未曾料到来者是他,吃惊不已,连忙拱手行礼:“墨子陵见过玉宗主!”
白衣男子哪有心情理他,直接无视。问云师:“你还能走么?”
云师略加思考,老老实实摇头:“不能。”
从半空降落,耗费他大半灵力。眼下是真的寸步难行。因为洗墨剑不让他动。
才说完,心口一痛,突然吐了口血。这是为了压制洗墨剑乱窜的邪气付出的代价。可他这副身体灵魂才归位,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还好,仅仅只是吐血,没晕倒已是万幸。
见他吐血,白衣男子脸色顿时沉下去,一股极致的冰冷气息,自他身上散发。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云师手腕,磅礴的灵力,骤然间不断涌进云师体内。
他道:“跟我走!”
他只是说出来而已,没等云师作答,就拦腰抱住他,甩出佩剑,踏着雪白的剑光,飞离此地。
从他靠近云师,再到投掷宝剑离开,所有动作,皆在瞬息之间完成。等几人回过神时,两人都不见了。
风绯焦急道:“音儿!”
边喊边要往剑光消失的方向追。白衣少年捂住眼睛,本想当作自己不存在。但片刻,觉着不好,又移开,干咳道:“那个,这位夫人,你不必担心。我想,宗主是不会做出伤害你儿子之事。宗主他只是……”ωωω.χΙυΜЬ.Cǒm
风绯盯着他:“只是什么?!”
少年无端心虚:“只是……好奇?宗主行事自有他之主张,弟子不敢随便猜测。总归不可能是为了绑架就是。”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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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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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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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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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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