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婴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她几乎是使出了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将箭拔出。
在拔箭的同时,她立刻用刚才洒满金疮药的布死死按住了谢怀安的伤口。
但在那一瞬间,依然有滚烫的鲜血飞溅出来,落在她的脸颊和大红色的衣裙上。
李婴脑袋里突然闪回过小马被萨隆割喉的场景,整个人怔愣了一下,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死死的握着箭杆,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却感觉被人点了穴,无法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亦或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一只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之上。
那手指上有粗粝的茧子,但却让人莫名安心。
谢怀安脸色白的如纸,却抬手轻轻擦拭着李婴脸上的血渍,另一手,轻轻握住李婴握着箭杆的手,他开口:“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李婴原本是跪坐在地上,全身紧绷,现在整个人突然像泄气的皮球,身子一软,但按住谢怀安伤口的手却还牢牢抵在那里。
然后,莫名其妙的眼泪就大颗大颗砸了下来,就像是突然间的暴风雨。
这几天来,所有的委屈、彷徨与不安,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谢怀安的眼神暗了暗,抬手,将人揽入怀中,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李婴抱住谢怀安,干脆放声大哭起来,语无伦次的呜咽着,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道哭了多久,李婴终于累了,在谢怀安怀中沉沉睡去。
大约是背后的药起了效果,谢怀安的伤口也不再往外流血了。
他轻轻拉下李婴的手,将她放在草垛上,拿出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她脸颊上和手上的血迹。
睡梦中的李婴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她好像很不安,手摸索着,扯住了他的衣角。
谢怀安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这么反感李婴的碰触了?
他再次皱眉思考,或许,就是从那次他对李婴起了杀心之后,她再次醒来,就像是完全换了另外一个人,看不出任何刻意的成分。
他拢了拢李婴脸上被眼泪打湿的发丝,轻轻抬起胳膊,背后的伤口就牵扯得一阵剧痛。
谢怀安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样子,得尽快想办法离开飞沙城的地界,最好是能去离此地最近的边城,与谢修平会合。
否则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很难护李婴周全。
谢怀安避过伤口,靠在墙上,勉力合眼,此刻他也需要尽快休息一下,然后才能继续前进。
李婴又做梦了,梦里,是小时候爸爸带她去游乐场玩的情景。
她坐在旋转木马上,一圈又一圈的转着,她选了那匹白色的小马,就像是公主一样,马的身上带着各色的宝石,让她很是快乐。
每转一圈,她就能看到爸爸站在外面微笑着对她挥手,或是拿着相机给她拍照。
她双手举高高,开心的呼喊着:“爸爸,爸爸!”m.xiumb.com
突然间,爸爸脸色变了,放下相机,着急的往她跑过来:“欢欢,小心!扶好!”
她心口一慌,却发现这旋转木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飞马,带着她往高空飞去,爸爸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看不到了。
言欢俯身试图向爸爸伸出手,可一不小心,她整个人像倒栽葱一样的坠落下来。
“啊!”言欢在梦里惊叫一声,睁开了眼。
眼前的枯草和已经快要熄灭的苟活,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还是在这个异世界里,还是李婴。
如今,是跟谢怀安一起逃亡的李婴。
李婴缓缓起身,擦了擦脸上残余的泪痕。
谢怀安还背靠在墙上,双目紧闭,应该是在休息。
她看着谢怀安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口有些发疼。
“你救了我两次,但这好像,我也救了你两次了,谢怀安。”李婴轻声说道。
“第一次是在山上的树林里,你遇到刺客受伤。那时候,我还只是农家采药女何小柔,何以家——也就是现在谢地的姐姐。”
“所以,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仔细想想,重生这么多次,遇到你这么多次,每次好像不是你在救我,就是我在救你,真希望以后,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李婴歪了歪脑袋,往前挪了挪,离谢怀安更近了些。
他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唇线分明,真的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可是以前,对这张脸,她只有害怕,只想逃离,因为每次只要谢怀安出现,她就会莫名其妙的因他而死,然后重生,再来一遍。
可现在,她再面对这张脸,却莫名其妙的想要靠近,觉得安心。
“谢怀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李婴喃喃自语道。
然后,她陡然睁大了双眼,是吗?她喜欢谢怀安?
心漏跳了半拍,有些紧张,这种暧昧的情绪,她曾经暗恋隔壁班班长的时候,也曾有过,不过,好像如今更为强烈,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无法克制的冲动,她很想,抱一抱谢怀安,她甚至贪恋刚刚抱着谢怀安痛哭失声的温暖。
李婴不是古代的封建女子,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发现这一点之后,李婴唇角的笑意开始扩大。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碰谢怀安的鼻梁。
就在这一刻,谢怀安突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李婴吓了一跳,有点尴尬的收回手:“你、你醒了?刚刚我说的话,你不会都听到了吧?”
然而谢怀安没什么反应,只是呼吸有些粗重,双眼无神而涣散。
他只睁了一小会眼,就又闭了起来。
李婴发现了不对劲,抬手摸了摸谢怀安的额头,好烫。
以前看电视,总觉得那些男女主摸额头就烫得缩回手这类的动作夸张又矫情。
可如今她才真切的体会到,原来一个人的体温真的可以升高到烫手的地步。
“谢怀安,你发烧了!这里没有药,也没有水和食物,我该怎么办?”李婴的心口狂跳着,她胡乱的翻找着空无一物的废墟。
绝望的眼泪涌了上来,她立刻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她得救他。
李婴冲到屋外,她记得,疾风身上挂着两个水囊,里面一定能有些水的。
疾风安静的站在屋外,十分乖巧。
李婴拿到沉甸甸的水囊,稍稍松了口气,她打开水囊,里面果然装满了水。
还好谢怀安的准备意识比较强,不然在这荒漠之中,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弄水来。
疾风大概也是渴了,看到李婴打开水囊,鼻子就凑了过来,打了个鼻响,舔了舔。
李婴迟疑了一下,还是一点点的用手捧着水,递到疾风面前。
“咱们省着点喝,疾风,接下来我们还得靠你走出这荒漠。”李婴看着疾风一口一口的用舌头将水卷入口中,自己也忍不住吮了吮下唇。
方才哭了半天,嗓子又干又疼,但是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水源,谢怀安又伤成这样。
她叹了口气,只是用水囊稍稍润了下唇,然后转身走进屋子里。
又撕下一块稍稍干净的裙摆,李婴小心翼翼的打湿了布,为谢怀安擦拭着额头和掌心。
她有些自嘲:“你看,我现在大概是最落魄的公主,穿着破裙子,照顾骑士。”
擦了一会儿,布变热了,李婴就将它抖落开,散散热,继续擦。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又给谢怀安喂了点水。
谢怀安似乎感应到了,再次缓缓睁开眼:“我睡了多久?”
李婴鼻子一酸:“没多久,但是谢怀安,你发烧了,怎么办?”
谢怀安撑起身子:“无妨,我们要出发了,此地不宜久留。”
“你别着急,先喝口水。”李婴忙将水囊递给他。
谢怀安的眼睛落在李婴干涸的唇瓣上,将水囊推到她怀里:“我没事,你自己喝。”
“可是……”李婴还想推托。
谢怀安却已经站了起来,分明整个人头重脚轻,却没有露出丝毫端倪:“只需一日时间,我们就可以到达平儿所在的边城,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李婴见他如此笃定,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一些。
她小口小口的抿了两口水,又将盖子紧紧的盖了起来。
前路变数未知,现在可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谢怀安往外走去,李婴忙上前来,扶住他的胳膊。
谢怀安脚步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李婴的手。
“谢怀安,别在我面前逞强了,受了重伤,还在发烧,你是个病人,需要被照顾。”李婴道。
谢怀安抿了抿唇,却没有拒绝李婴的搀扶。
两个人上马,李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疾风的脖子:“抱歉了,害你这么辛苦,等到了边城,我让谢修平给你最好的马草。”
谢怀安淡淡道:“疾风是战马,在战场上厮杀,负重前行是常事,如今不过多了一个你,它没那么娇气。”
李婴语塞,瞪了谢怀安一眼,这个人,对小动物难道不能友善一点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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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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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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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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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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