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话讲,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汪家好婆虽然把宁波女人打得稀里哗啦,打成了一摊泥,还是开心不起来。
汪家好婆自家屋里,近一腔是样样不太平,样样不顺心。最让汪家好婆痛心疾首的是:汪家好婆发觉汪家门要有祸灾了,弄得不好,汪家就要在宝宝手里厢败掉。
汪家好婆万万没有想到,宝宝竟然也会是个败家子。
为此,汪家好婆的心吊了起来,担心起汪家的日子今后哪能办?
事体要讲回到前头几天。
汪家好婆屋里来了个黑人男人,穿得山青水绿,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一头卷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有来头的。
不过,来做啥?寻啥人?搞不清爽,两个人语言又不通,汪家好婆有点懵。交流起来,等于鸡同鸭讲,各讲各的,讲不到一道去。汪家好婆顿时头大了。
黑人男人和汪家好婆面对面,用比划,做手势,像演戏一样,连面孔上的所有表情——喜怒哀乐也统统用来交流了。黑人男人还交给汪家好婆一张中文纸条,是艾米丽写的,又向汪家好婆要了一张纸头,半生不熟的中文单词,写了满满一张纸头,交流了整整半个多钟头,两个人的额骨头上的汗也冒出来了,汪家好婆总算搞清爽了,来者名叫阿普,是大使馆的官员,为艾米丽而来。
一听来人大使馆的官员,还特意为艾米丽寻上门来,汪家好婆本能地紧张起来了,心也别别乱跳起来……
果然,没有好事,原来艾米丽生毛病了,而且病得蛮重,住医院了。
一听艾米丽生毛病了,毛病蛮重,住医院了,汪家好婆心急火燎起来,更年期的骚热马上起来了,浑身上下,一阵一阵地热烘烘热烘烘,原先额骨头上就有的汗,瞬间聚成了汗珠,滴滴答答淌了下来……
虽然,汪家好婆同艾米丽还没有碰过面,毕竟伊是儿子的老婆,是汪家门的儿媳妇,儿媳妇生毛病,住医院了,是大事体。而且大使馆的官员也出面,寻上门来了,可见,事体已经不是一般性的大了。
偏偏要紧关子的辰光,听到门外头,宁波女人拔直喉咙,哇啦哇啦地在穷叫……
心急慌忙当中,汪家好婆来不及多想,就去开了门,探头一看,吓一跳,看到宁波女人拖牢小三子,到门口头摆起了“龙门阵”。“红眉毛、绿眼睛”的腔调,是一副要寻相骂的派头。
汪家好婆一记头想起来了,前两天,看到宁波女人跟山东张一道,把煎饼体搞得热火朝天的腔调,心里气不过,图嘴巴一时的痛快,讲了宁波女人的坏闲话,闲话还讲得蛮难听,肯定有人把闲话传给了宁波女人……这下闯穷祸了……
不过,汪家好婆并不怕。这种事体,在弄堂里是经常发生的,为传一句闲话,为争门口一块公共地皮,甚至屋里有了不开心的事体,出门看到邻居不顺眼,吵一场相骂,打一场相打的状况也时常有的,汪家好婆经历过的,不怕,大不了火星碰地球,再来一次,啥人怕啥人?
不过,现在辰光,汪家好婆啥地方有心思去跟宁波女人吵相骂,打相打。
汪家好婆现在心里最要紧的事体是艾米丽,艾米丽生了重毛病,住了医院,自家哪能办?自家能做点啥?
为此,汪家好婆当然顾不及门外头宁波女人的吵闹,一转身就关上了大门。
门关上了,门外头闹哄哄的声音还是穿透了门板,冲进了房间,震得汪家老婆的耳朵嗡嗡直响。
汪家好婆的心思哪能也静不下来了,心一急,心思更加乱,做事体也没有章法了,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笃笃转,团团转,转了一大圈,然后窜进自家房间里,换了件衣裳出来,跟阿普讲:“走,去医院,去看艾米丽。”
阿普听不懂中国闲话,只听到门外头闹哄哄一片,又看见汪家好婆又换了一件衣裳。呆笃笃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事体,朝汪家好婆一阵比划,又写了一张纸头的字,递给汪家好婆。
接过纸头,看了好几遍,连猜带蒙,汪家好婆总算弄清爽了事体是有来头的,阿普是替艾米丽来寻宝宝的。艾米丽的毛病生了好几天,宝宝却没有露过面。艾米丽要寻宝宝,要见宝宝。
看来事体并不简单。
汪家好婆想想,艾米丽生重毛病,当然要寻老公,宝宝却不露面,还自己管自己去上班……联系前一腔发生了老多的蹊跷事体,先是宝宝称老婆失踪了,寻不到了,搞得一家门不太平,连带弄堂里也起了风起了浪……结果艾米丽根本没有失踪,还寻上门来了……为此还跟宁波女人打了相打,差点闹出人性命来……
汪家好婆前前后后仔细一寻思,桩桩件件的怪事体连起来一琢磨,觉察出了宝宝的婚姻好像是出毛病了,难道宝宝有外插花了?难到宝宝有了花头?要想和艾米丽拗断了?
再朝深里一想,汪家好婆觉得事体的轮廓慢慢清晰了:肯定是宝宝不实条了,日子一好过,就想偷腥尝鲜,想老店新开……
汪家好婆一向晓得,老古话讲,男人三桩事体不能碰,吸毒,赌博,外出花(寻野女人)。一旦碰上了,屋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败,也必败。从古到今都有教训的。
想老店新开,就会家破人亡。弄堂就有教训,肖光棍就是一个例子,不实条,偷搞女人,警察也来了,捉进去不算,一家人家拆光,改造了好几年回来,至今还光棍一条,被一弄堂的人看不起,做人也抬不起头来。
比起肖光棍,眼门前的事体好像还要严重叫关,连大使馆的官员——阿普也出面寻上门来了,照上海人的讲法,阿普是为艾米丽讨公道来了。大使馆的官员也出面来讨公道了,事体肯定已经闹大了,要成国际问题了……
汪家好婆悄悄瞄了一眼阿普,阿普也正用探究的目光盯牢看伊。汪家好婆吓一跳,赶紧收回目光……
汪家好婆心思越来越乱,汗毛凌凌起来,心里顿时像在敲鼓一样,敲不停地敲着,越敲越厉害……
汪家好婆想,看来事体已经十万火急了,必须马上行动,马上把宝宝叫回来,趁早,关起门来,当着大使馆官员——阿普的面,三头六面弄弄清爽,当断就断,当断不断,汪家要乱,当断不断,一旦惊动警察,一旦国际问题,国际解决,汪家就有危险,汪家就要败。
汪家好婆急吼吼朝阿普做了要去个打电话的手势,就要出门。伊要赶去隔壁弄堂口的公用电话亭给宝宝打电话。
阿普不明就里地也起身跟了上来。
汪家好婆急忙把阿普揿到凳子上,示意去打电话。
汪家好婆要开门的辰光,手刚刚捏到门把手上,又像触电一样,停牢了,汪家好婆想起来了,宁波女人还在门口头大摆龙门阵,假使冒然出去,一旦被宁波女人拦牢,当冲头斩,肯定脱不了身……
哪能办?
弄堂里的人都讲,汪家好婆的肚肠弯头比别人多。其实是汪家好婆做事体,讲闲话虽然有辰光会辣手辣脚,不过总体来讲,胆子还是算小的,做随便啥事体,总归欢喜前思后想。
所以,汪家好婆一面给自己壮胆,自己对自己嘀咕着:“不怕,不怕……”一面用耳朵贴牢门板,先听听门外头的风声,弄清爽风头是否过去了。汪家好婆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一歇,听到门外头声音小了,紧张的心里还不敢松一点,开门出去前头,先拉开一条细细的门缝,朝外瞄了一眼。看清爽门口头已经没有了宁波女人的人影子。汪家好婆的一颗心才算落回到肚皮里去,真正松了口气,赶紧闪身出门。
汪家好婆的一番神操作,弄得坐在屋里的阿普一阵阵莫名其妙,眼睛瞪得老大看牢汪家好婆。
打电话要紧,汪家好婆也管不了阿普的心情,示意让阿普一个人在房间坐等,
一出门,看热闹还没散去的邻居不合时宜地凑上来问:“汪家好婆,哪里去啊。”
汪家好婆头也不回,一路匆匆走去。
汪家好婆走到隔壁弄堂口,看到电话亭的排门板也没有卸下来,电话亭没有开门。这才想记起来了,前一腔,电话亭宁波老头的女儿生小囡,夫妻倆到女儿屋里去服侍“娑母娘”了,电话亭关门叫关天数,弄得有急事体的人家一筹莫展,只好双脚跳。
现在哪能办?汪家好婆紧张起来,一时头里没有了主张。
听宝宝讲,外国人家,电话都装到屋里厢了,多少方便,啥辰光,中国屋里厢也能装电话,就好了。心里正嘀咕着……
远远看见电话亭老头的身影,心焦得像在火上烤着的汪家好婆恨不得冲上上前去,一把把宁波老头揪过来。
宁波老头也看见汪家好婆,一看是认得的熟人要打电话,紧赶着小跑了几步,嘴巴里用宁波闲话念叨着:“莫急、莫急,来了来了。”
汪家好婆心松了一下。
等汪家好婆打好电话,心又更加抽紧了。
宝宝居然不在办公室,同事讲,跟一个女人出去了。名字好像叫李莺莺。汪家好婆听得吓了一跳。果真有事体了,宝宝和李莺莺搞到一道去了。难怪这一腔,屋里样样事体都在出怪,昨天夜里还眼皮穷跳。
汪家好婆朝电话里哇啦一声:“叫伊快点死回来,伊老娘要死快了!屋里天火烧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叫。
汪家好婆挂断了电话。
汪家好婆心里想,也难怪,李莺莺加漂亮的小姑娘,自家也欢喜。本来还希望李莺莺成为汪家门的媳妇,也难怪宝宝会外出花。
现在情况变化了,有了艾米丽,宝宝跟李莺莺还要再搞到一道去,就是搞外出花了,李莺莺变成了小三了,现在社会又不是三妻四妾的年代,李莺莺明明是来拆人家了,等于搞腐化……
当然,要怪也只有怪自家儿子,汪家好婆心里一时恨得又骂人了:“宝宝侬只死浮尸,作死呀?好日子不想过了?想拆人家啦。”
电话打好了,汪家好婆呆笃笃立了电话亭外头,还是六神无主,迈不动步子,不晓得哪能办。
汪家好婆后悔平常没有多一个心眼,多长一只眼睛,看牢屋里。现在屋里弄成了一锅粥,一塌糊涂了,自家还蒙在鼓里,啥事体也不晓得。汪家哪能会不败?汪家好婆的心沉沉的,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石。m.χIùmЬ.CǒM
背后头传过来电话亭宁波老头的声音,用石硬的宁波闲话讲:“汪家好婆啊,呆笃笃做啥,阿是阿拉宁波同乡朝侬头上敲榔头,敲得灵魂出窍了?”宁波老头本想跟汪家好婆开个玩笑。
汪家好婆不觉得是开玩笑,却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宁波女人到汪家屋里门口摆龙门阵的事体,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连隔条弄堂,一向不管闲事的宁波老头也来凑热闹,自家弄堂里肯定不晓得讲成了哪能一副腔调了。台型是一点也没有了,台也算是彻底坍光……
所有的事体统统凑到了一道,东打过来来一棍子,西戳过来一棒头,像把汪家好婆逼到了墙角落里,感到身心都伤痕累累了,现在宁波老头还来添一刀……汪家好婆只觉得胸口里厢一阵阵地酸痛酸痛。面孔铁板,连屁也不放一只,别转身就走。
宁波老头哇啦哇啦穷叫:“电话费,电话费。”
汪家好婆转过身来,把老早就捏在手心的四分硬币重重地拍到柜台上,转身就走,像跟宁波老头也有仇一样。
宁波老头看牢汪家好婆走远的背影,愣了好一歇,叹了一口气:“吃枪药了。”
事体虽然被汪家好婆想得严重了点,却也八九不离十,此刻,宝宝正和李莺莺在咖啡馆里,正沉浸在“爱”的迷幻之中……
两个曾经的恋人,两人都被失意的“爱”熬干了水分,干柴烈火,眼看着,任其蔓延的话,肯定野火烧遍原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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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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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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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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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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