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上海人吃泡饭>第18章 天通庵路
  作者沈东生

  上海的老闸北,有一条小马路,名字叫天通庵路。地处偏远,冷落僻静。

  传说‬,这里先前有一座尼姑庵,名叫“天通庵”,尼姑庵很‬小,只有一位师傅。师傅‬出身名门‬,算是‬大家闺秀,却‬被父母‬逼婚富家而离家出走,到天通庵里厢‬剃度‬安身修行。据说讲‬,自从师傅来到了天通庵,因为‬师傅长相俊秀,经文高深,庵内香火就日渐‬‬旺盛‬,天通庵慢慢地‬成了远近闻名的寺庙。

  岁月流逝,随着师傅年长、圆寂,尼姑庵慢慢破败了,消失了。后来再也找不见“天通庵”的踪影,仅留下了因天通庵‬而得名的天通庵路。

  天通庵路上,房屋‬比较‬破旧,高高低低‬,齿牙交错,斑驳陆离‬,不‬成气候‬‬。

  天通痷路‬的‬路面是用花岗岩碎石铺成,上海人俗称“弹格路”。“弹格路”是穷人走的路,小开‬、老板‬穿的三节头硬底‬皮鞋走上去容易崴脚,小姐穿高跟鞋走上去会嵌后跟,掼跟头。没有特别的情况,在“弹格路”上,走得最多的是穿着自家姆妈做的布底圆口布鞋,或者光脚拖着的“木拖板”‬,再或者干脆是光‬脚,上海人叫“赤脚”。

  路‬两边‬,店铺也‬老‬少‬,隔‬老长‬一段路‬,才有‬个‬把‬烟纸店‬,烟纸店‬通常‬一开间‬门面‬,隔着‬玻璃‬柜台‬坐一个‬头‬戴‬罗宋‬帽、身‬穿‬对襟‬衫‬‬的“‬老板“,‬卖‬卖‬肥皂‬草纸香烟‬糖果‬‬。或者会‬有‬个把‬酱油‬作坊‬,门面‬是‬白‬墙头‬,门‬上头‬塑‬一个‬老‬老‬大的‬‬‬“酱‬”字‬,里‬厢‬光线‬幽暗‬,摆着‬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卖卖‬油盐酱醋‬。而‬奢侈‬一点‬的‬店铺‬就‬少有‬可见‬。

  没有特别的情况,路上也很少看到三轮车,三轮车在当时毕竟是有点铜钿的人家才坐得起的交通工具。住‬在‬天通痷路‬上‬的人‬出行基本是靠“11”路。

  天通庵路是上海人‬讲‬的“下三角”,是穷人家‬住的地方。

  今早,天通庵路有点特别了,来了一部三轮车,三轮车上坐了一位脚穿高跟鞋、身穿人字‬呢大衣,头颈‬里‬围根‬真丝‬围巾‬的女人。女人挺腰直背地坐在三轮车上,没施粉黛,面色略显苍白,微闭双眼,仿如沉浸在伤感的沉思中。伊就是李莺莺。

  三轮车在“弹格路”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地走着,不久,拐向了一条弄堂,弄堂口的右边墙头‬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块蓝底白字的号码牌,号牌‬已经‬斑驳‬,号码牌上的‬字‬倒‬还‬可以‬看得清‬,标着:401弄。

  李莺莺抬眼凝视着号码牌,眼圈红了,眼内含起了泪花。这里曾度过了李莺莺最艰苦的学生时代,也是从这里汲取了“初恋”的雨露。“初恋”的树苗却没等长成参天大树,就被掐死了,枯萎了,如今已化为了有点苦涩的记忆。

  李莺莺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随着三轮车的前行,朝弄堂里看去。曾经是多少‬熟悉的弄堂,有老多‬老‬多难忘的过往‬。

  弄堂蛮长的,弄堂的一边是围墙,黑黢黢‬的‬一长‬溜‬,围墙里厢‬,是‬李莺莺读‬过‬书‬的‬小学,坐在同桌的宝宝总是说:“给我看看答案嘛!”“不给,功课自己做。”“不看就不看,我还怕做不来?今早就做给侬看看。“声音好像还是在耳朵‬边‬头‬。却已经回不去了,成了遥远的回音。

  李莺莺的爷‬老头子‬解放前‬是‬老板‬,解放了‬,奸商‬脾气‬还‬没有‬改掉‬,抗美援朝‬的‬物质‬也敢‬偷工减料‬,就‬吃了官司,伊‬姆妈趁机‬就‬跟相好‬跑了,李莺莺就‬几乎成了孤儿。富亲眷看到李莺莺,像是看到了一个累赘,就像‬逃避‬瘟神‬一样避开‬李莺莺‬‬,唯恐‬受‬到‬‬牵连。李莺莺被寄养到了老‬闸北穷亲眷的‬屋里厢。不过穷亲戚屋里是行散养小囡的,对李莺莺不管不顾,一顿饱,一顿饥,常常在‬‬饥寒交迫‬中‬勉强度日。

  在跟宝宝在一只班级里读书的辰光,因为有了宝宝,在食不果腹,衣不御寒的日子里,李莺莺感受到了宝宝的‬真诚和友情。

  宝宝‬的‬妈妈‬上班‬前头‬总归‬留‬好‬一碗‬泡饭‬,两块‬酱‬萝卜,让‬宝宝‬当‬中饭‬‬。只要有一碗泡饭,宝宝‬就会‬与李莺莺一人半碗,哪怕‬只有一口泡饭也会与李莺莺一人半口,在真诚和友情之中,两个人度过了无忧无愁的学生岁月,只要跟宝宝一道做做功课,一道对对诗歌,两个人讲讲‬笑笑‬,打打‬闹闹‬,就‬不‬觉得‬困苦‬和‬忧愁。有辰光‬,宝宝‬姆妈‬上班‬前头给‬宝宝‬‬留‬下‬一颗‬太妃‬糖‬,弥足珍贵‬的‬太妃糖‬,宝宝‬也‬‬‬一咬‬两半‬,朝李莺莺‬笑一笑,给‬李莺莺‬‬递‬过‬去‬半颗‬,两人‬嘴巴‬里‬含‬着‬糖果‬‬,吮吸‬着‬甜‬咪道‬,像‬上‬了天堂‬。

  两个‬人‬也会‬有‬默默无语的辰光,相对而坐,互看着‬,默思着,遥想着。突然‬不明就里地相视一笑,甚至还会有笑出声音来的‬辰光‬。

  宝宝是男小囡,男小囡对男女事体懂得晚,只晓得一个“开心”,哪能又快又好地做好功课就开心,哪能舞天野‬地地白相就开心,哪能不被姆妈吃“毛栗子”就开心。碰到难题有李莺莺的帮忙‬,在老师的门前头好交差就开心,这‬就是‬男小囡‬的‬生活‬。

  李莺莺是女小囡,就不一样了,只要两个人在一道,只要宝宝对伊好一点,李莺莺‬心里厢就会像有只小鹿跳动起来。就会‬叫关‬辰光‬看牢‬宝宝‬,发呆‬。还会莫名其妙‬地问一句‬:“宝宝‬,侬将来长大了,要讨老婆伐?”“当然要讨。”“要寻啥人做老婆。”宝宝想也没有想,就讲:“侬呀。”李莺莺面孔马上会涨得通红。从今往后,就想两个人更加粘了一道。

  上‬体育‬课‬,男女‬同学‬分开‬,两个人不能单独在一起的辰光,李莺莺心‬里就会‬空落落起来,就想看到宝宝,就会在人堆的缝隙里,去寻找宝宝的影踪,寻到了,看见了,心‬就会‬像‬一条‬船‬靠‬岸‬了‬,才会心安了,太平了。否则‬,就会落脱了魂一样。

  随着辰光‬的‬推移‬,李莺莺‬晓得了,明白了,这就是初恋,一个‬少女‬的‬初恋‬……

  三轮车朝弄堂深处走去。

  弄堂的另一面的‬围墙‬‬也‬还在‬,围墙‬上‬有‬一‬扇‬大铁门‬,大铁门‬里‬厢‬‬是商务印书馆的印刷车间。宝宝‬经常‬领‬李莺莺‬到‬大铁门‬前头‬,跟‬李莺莺‬讲‬;“我要‬去‬进去‬寻宝‬了‬”。李莺莺‬就会‬一把‬拖牢‬宝宝‬,讲‬:“不要‬去‬,我‬怕‬。”

  车间里的垃圾箱里每天总归有好多裁下丢弃的边角料纸片,可以用来做作业、打草稿。对于没有钞票买学习用品的小学生来讲,这些边角料纸片可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等围墙里的工人下班走后,宝宝就会爬上黑漆大门,翻过大鉄门,去垃圾箱里寻找边角料纸片,每次看着宝宝翻铁门时,悬在高高的铁门上方,李莺莺都会心惊肉跳起来,几乎要把眼睛蒙起来,几乎要惊叫起来,不敢再看下去。

  当宝宝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纸片,立到了李莺莺‬面前头的辰光,李莺莺‬又会开心得连蹦带跳,他们又有了一笔财富。宝宝也会把一多半的边角料纸片塞给李莺莺,因为李莺莺每天喜欢做好多好多功课,还要抄写好多好多的诗歌,李莺莺‬欢喜‬诗歌‬,少女‬的‬初恋‬就‬像‬诗歌一样‬美妙‬‬。

  有人‬讲‬,初恋是甜蜜的,像蜜糖‬。

  不过,有叫关人的初恋虽然轰轰烈烈,但也常常是匆匆而过,就像初春的白玉兰,可以一夜功夫,开得满树满枝,满眼洁白无瑕,引人夺目。一‬转眼,又是一夜功夫,大风‬吹过‬,满地的落花,像煞一夜冬雪,白了大地,颇有几分寒意……

  铁门如今依旧。而宝宝已不知去向,伊轻轻地叫了声宝宝的名字,声音在空寂的弄堂里漂浮了一下,消散了去……

  三轮车走过长长的弄堂,在钉着“7”号门牌的墙篱笆竹门前停住了,李莺莺下了车,付了车费,车夫把两个皮箱从车上搬了下来,放到李莺莺的身旁,走了。三轮车“叮叮哐哐”的声音,慢慢地远去,消失。

  李莺莺在墙篱笆的竹门前长久地站立着,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唯有胸部深沉地起伏着……

  李莺莺彻底离开了原本的家。

  李莺莺被父亲和年轻的亲眷联手做成了“生米煮成熟饭”。父亲满以为李家门的一桩满意的婚姻总算成功了,还准备为李莺莺办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父亲想攀上这门亲事是梦寐以求的事体,因为这位年轻人的家里是马来西亚的富商,只要一结婚,李莺莺就搭上了达官贵人的车,从此就可以荣华富贵,李家也就可以跟着一起荣耀起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李莺莺宁死不从。已经整整七天了,李莺莺没有哭,没有闹,不声不响地把自家关进了房间,不开门,不见人,不吃不喝,一副要把自家饿死的腔调。

  父亲几乎天天都在李莺莺的房门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父亲再一次来到李莺莺的房门口,隔着门板,用满怀父爱的慈祥声音和李莺莺讲:“莺莺啊,爹爹是一番苦心啊。完全是为了侬。”父亲的这句话已经讲了无数遍了。房间里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父亲的心一阵阵抽紧起来。父亲毕竟是爱女儿的,把女儿逼到了绝境,等于把自己也逼进了绝境。父亲感到了心疼。伊轻轻敲了敲门又讲:“爹爹这副老骨头还有几年活头?侬格日子还长着呢。侬要为自家多多想想。”房间里依旧没有一点声音。父亲心如刀绞起来,再讲:“千不该万不该,爹爹不该做糊涂的事体,爹爹晓得侬恨爹爹,爹爹错了。”李莺莺的房间里还是没有一点声音。父亲额骨头上冒出了一片冷汗。

  李莺莺的父亲已经陷落在深深的懊悔之中。七天来,父亲一天比一天懊悔,懊悔作为一个父亲把亲生女儿给葬送了,李父悔恨自己的糊涂、悔恨自己太贪财了,悔恨自家钻进了铜钿眼子里爬不出来,在害女儿,也在害自己。万一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李父不敢想下去了,李父周身战栗着,哽噎了,用有点颤抖的声音讲:“爹爹老糊涂了,做错了事体,爹爹知错了,爹爹给侬跪下,爹爹认错了……”说着,“扑通”一下,声音老老响,真的跪倒在了李莺莺的房门口头。

  李莺莺的房间里有了声响,门开了,跪在门口的父亲看见了,女儿经过七天七夜的生死抉择,终于开门出来了,无声无息的整整七天,不吃不喝的整整七天,如今,女儿还是活生生的女儿。心里禁不住一喜,忍不住老泪横流,赶紧想起身迎上去,想给女儿一个拥抱……

  可是,李莺莺提着两只皮箱走出了房门,迳自朝大门口走去。就像没有看见跪着的父亲。

  父亲一愣,明白了李莺莺要出走了,心又一下子抽紧了,扭身要拉住李莺莺,李莺莺从伊的手边划过而去,父亲想拉住李莺莺手里提着的皮箱。无奈年岁经不住苦熬,扭身间,翻倒在了地上。

  李莺莺回头了,看了父亲一眼,心一酸,顿了一顿,心软了,想回转身去,一瞬间,又闪现了魔鬼压在身上的恶心,李莺莺压住了心软,咬了咬牙,依旧回转身,提着皮箱径直走向了大门。

  父亲趴在地上来不及起身,仰着头,举起手叫着:“莺莺……”一声绝望而又凄厉的叫声惊动整幢房子。

  李莺莺还是走出了家门,走下了台阶,毅然决然地消失在漆黑一团的夜色之中,李莺莺心思已决,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心里再也没有这个父亲了。

  李莺莺经过七天的左思右想,选择了天通庵路作为自家的安生之地。李莺莺觉得自家与传说中“天通庵”的庵主有着相同的遭遇,尽管天通庵已经不复存在,但相传中的庵主让李莺莺可以找到了心灵想通的慰藉,这条以“天通庵”命名的天通庵路,足够让伊有勇气在这里潜心修学,度过自己再也不会有爱情的人生,伊也注定不会再怀恋人生的爱情了。

  李莺莺拉开墙篱笆的竹门。提起皮箱走进墙篱笆,朝两间平房走去。这里将是李莺莺的家了。

  墙篱笆围着的是两间平房,原先是李家做营造生意时堆料的仓库。李父去吃官司的那一阵。李家的一个穷亲眷借住此地,以作为收留童年李莺莺的交换条件。

  如今,人去屋空,眼门前的墙篱笆已经七零八落,平房也破旧不堪,木板的墙壁,经风雪,过雨露,显出了老朽开裂,红瓦的屋顶也有多处破碎,再也挡不住雨天的渗水。

  李莺莺连自家也不能相信,一个弱弱的女子,一个儒雅的文人,竟然能脱下了高跟鞋,能脱去呢大衣,挽起双袖,以惊人的毅力、非凡的手艺,用了整整一个月的辰光,把两间平房打造成了白墙红瓦的木屋,伊自觉典雅舒适,赏心悦目。

  李莺莺终于有了自己喜欢的家,有了从此可以潜心于学问的居所。李莺莺静静地在木屋里坐了老长老长辰光,让自己平静平静。然后打开皮箱,拿出了一叠叠的文稿,堆到了书桌上,看到堆满书桌的文稿,长长舒一口气,露出了长久以来未曾有过地的笑脸,笑得畅快淋漓。伊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然而天不遂心,磨难却接踵而来。

  李莺莺发现自己怀孕了,当伊被确认怀孕的辰光,简直如同五雷轰顶,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伊痛恨使伊怀孕的魔怪,也痛恨自己怀上了魔怪的种子……伊痛哭着,狂喊着,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如同末日已经来临,连最心爱的书稿也都被伊统统掀翻在地,人就像已经发了疯一般,人就像要迎着死亡而去的模样。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捶打了多久。伊哭累了,伊捶累了,伊擦干了眼泪,伊穿上衣服,伊朝医院走去。伊要彻底切除魔怪在伊身上留下的恶果。

  医院里,李莺莺一脸苍白地坐在了医生的面前,等待医生的判决。

  医生说:“你丈夫的姓名。”ωωω.χΙυΜЬ.Cǒm

  ?!李莺莺没法回答。

  医生又说:“出示你们的结婚证。”

  ?!李莺莺依旧没法回答。

  医生收起了钢笔,合拢了记事本。探询地看着李莺莺,好长辰光的看着,好长辰光的探寻,医生明白了李莺莺的处境,医生也同情李莺莺的处境,但医生叹了口气,讲:“我爱莫能助,不能帮侬做手术。”

  在那个年代,没有合法的婚姻,没有合法的丈夫,是不能做流产手术的。医生给了李莺莺一个歉意的神情,离开了问询窗口。留下李莺莺满含绝望的神情,面对着大玻璃上的空洞,房间里的灯关息了,从空洞望进去,幽深得像一个无底的深洞,想要吞吃掉伊魂灵的深洞。伊想哭,却没有眼泪,伊想喊叫,也没有勇气在大庭广众的面前发飙。伊木然地起身,双脚如同踏着云团,绵软无着落地走着,人如同漂浮一般,一切都变得虚幻纷乱……

  该回去了,该承受魔怪强加给伊的罪恶的种子,该让罪恶的种子在自家的身体里发芽成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如何回到了自己亲手垒起来的木屋里,伊感到浑身无力,茫然四顾,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已经憧憬着的,就要重新开始的生活。伊感觉到腹腔中罪恶的种子正在吸着自己的血,吃着自己肉,在膨胀着,膨胀着,膨胀着,伊想不通,难道注定要与魔鬼的种子共存?注定要用自己的血和肉去喂养这个魔鬼的种子吗?李莺莺觉得天道太不公平了,太让人无望了……李莺莺浑身一阵瘫软,倒到了地上,伊无力地躺着,闭上了双眼,伊真希望就这样永远地躺着,永远不要睁开眼睛,永远离开这个让伊浸没在耻辱中的世界……

  书桌边沿上还有一叠书稿,突然跌落下来,正砸在伊的面孔上,伊一惊,伊一骨碌坐了起来,环顾着,想弄清发生了什么。当伊看到满屋里被自己掀翻在地的书稿,心一震,这是伊的多年的心血,这是伊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恋,这是唯一可以成为伊有勇气面对未来的支撑,这是伊活下去的寄托……李莺莺似乎清醒了,伊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起书稿,小心地拂去书稿上粘着的尘灰,如同给婴儿洗澡一般的小心,伊把收拾起来的书稿又放回到了书桌上,伊慢慢坐回到了书桌前,面对着书稿。好一会,死去般的心又一点一点有了生气,尝试着再一次拿起了笔,投向了书稿,伊的勇气似乎回来了,自己又可以沉进学问的海洋了,伊要在学问的海洋里畅游,以忘却所有痛苦的磨难……

  在咖啡馆里,宝宝听了李莺莺用眼泪述说着的过往经历,眼圈红了,宝宝把李莺莺揉进了怀里,揉抱着李莺莺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开,喃喃地说着:“是我的罪过,是我的罪过。”宝宝感到愧疚,愧疚自己曾经的自私,把李莺莺推进了痛苦的深渊。

  李莺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宝宝,说:“你以为我的磨难就此结束了吗?不,还远远没有结束。更多的磨难还在等着我,等着摧残着我。”

  (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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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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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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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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