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顾老太太眼中含着泪,神色痛苦,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顾长泽看了眼机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忙一边抚摸着顾老太太干瘪的手背一边宽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唉……满纸荒唐言啊……”
顾老太太闭上眼睛,继续述说着往事……
自周芷发现那张照片后,精神越来越紧绷,经常在家里砸东西,骂俩个小孩,更骂顾逸。
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这样的环境林挽之也受不了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顾长泽和顾栖带回了苏城。
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周芷的娘家发生了一场特大地震,震源深度达十四千米,伤亡惨重。她的家人都没能逃出来,这个毁灭性的消息彻底打倒了她。
过了一年,等到顾长泽十七岁准备高考的时候,一则噩耗传到了苏城。
周芷跳楼自杀了!
林挽之一下子慌了神,为了不让顾长泽分心,她把这事情瞒了下来,孤身去往临城。
可没等她缓过来,刚下火车,又一则噩耗传来。
顾逸割腕自杀了!
短短两天,两个噩耗,亲人相继离世,这便是她再想瞒也瞒不住了……
一个家,顷刻之间风雨飘摇。
……
往事如烟,风一吹就散了,只有还在世的人,独守着一份经年旧岁的记忆。
顾长泽静默良久,听完后他百感交集,他似乎理解了当年父母去世的缘由。
他曾经很怨自己的父母,怨他们总是吵架,怨他们不像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多点陪伴自己,最后怨他们一走了之。
可是此刻,他什么都不怨了。
他们也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在遭遇过那些事情后,谁又能指责他们不够坚强呢?
“阿泽,你当真也要像你父亲一样,然后重复这条……不归路吗?”
顾长泽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眼眸低垂,沉默着没有回答。
就在顾老太太觉得这已经是回答的时候,顾长泽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眸看向远处的蓝天白云,澄澈、蔚蓝、明净。
顾长泽忽地就笑了,眼中盛满了细细碎碎的霞光,像钻石般闪耀。
“阿婆,我不悔。人的一生能遇上一个你爱的和爱你的人,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又何必用性别去定义呢?”ωωω.χΙυΜЬ.Cǒm
“我们生来都是孤独的,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灵魂的归处。也因此,我们一生中会与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建立羁绊,初来人世,第一份体验的感情是亲情。当年岁渐长,会结识很多不同的人,这其中志趣相投、相谈甚欢者会结为朋友,称为友情。最后一种,我更愿意把它归结为灵魂上的契合,那是一种炽热深邃的感情,名为‘爱情’。”
顾长泽说得恳切,一字一句向着顾老太太作出承诺。
“我初次见到阿珏时,就觉得这人眼睛特别好看,就好像……我曾经见过一样。”提起沈珏,顾长泽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的。
“你倒是认真……”顾老太太有些不忍心地说。
“他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们约好了,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未来会面对什么我已经无法预知,但至少现在,我拥有过,我的灵魂有了归处。”
“你们啊……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顾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顾长泽是认真对待了这段感情,于是转过脸不再看顾长泽,抬眸望了眼洁白的窗帘。
她转而道:“前些天,我写了几封信,你的那封我让安然给你了,走吧。”
“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了……”
说罢,顾老太太缓缓闭上了双眼,面容平静地竟是真的像睡着了一般。
“阿婆?阿婆?!”
顾长泽见此有些慌张,手搭在她肩头上轻轻地按了按,没有反应。然后转头看了眼机器屏幕,上面的显示正常,又伸手摸了下脉搏。虽然有点虚弱,但还是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动。
顾长泽这才放下了心,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尽量不发出一丁点的响声,靠在床边坐下,一贯挺直的脊背在此时也变得略有些弯曲了,复杂忧伤的目光落在顾老太太熟睡的脸庞上。
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
傍晚时分,橙红色的晚霞渲染了整片天空,如灼灼火焰一般,璀璨绚烂。
顾长泽站在紫色勿忘我的花海前,回首望着这座如城堡般梦幻的家。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在他十一岁的那年,这个宛如童话一样的地方,承载了年少所有美好的梦。
依稀记得有一次他问过顾老太太: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紫色的花?
当时,她说了一句顾长泽听不懂的话——“等一不归人”。
现在想来,这又何尝不是一处心笼呢?
顾长泽正唏嘘不已的时候,许安然走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则信封,信封上贴了一张帆船航海的邮票。
“这是林小姐给您的一封家书。”
待顾长泽接过后,许安然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也柔和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顾长泽的身上,带着点忧伤,默了,又看向远方,瞳孔中印着绚烂无比的晚霞,熠熠生辉。
许安然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我十三岁的时候,是被林小姐从深山里捡回来的,对我来说,林小姐就是林小姐。她就像母亲一样,虽然有时候很强势,条条框框也多,但她待我们这些姐妹从来都是极好的。她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给了我们容身之所,她是一位值得尊重的人。”
说完,许安然转脸看向顾长泽,发现他眉头微蹙、一脸认真。
于是接着道:“这座园里,包括我在内,现在一共有二十三名孩子,他们年纪不一,性别不一,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
“是不是很奇怪?这些年,这里从全国各地相继捡回来了这么多的孩子。”
“是有点。”顾长泽目光看向那些三三俩俩结伴打理花草的的孩子们,他们大多十来岁左右,有的年纪大一点的就是像许安然这样的待的时间比较久的。
提起这件事,顾长泽还真挺不理解的。自父母去世后,每年他回这里来,都会见到一些新的面孔。
这些新面孔有的身有残缺,有的无家可归,有的患有不治之症。每次回来,都一度让顾长泽以为家里是开了什么儿童福利院……
“因为顾老太太在找一个人,是当年那场地震后,周小姐娘家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孩子。”
“孩子?”顾长泽听此颇感震惊,原来竟是在找遗孤。
顾长泽问道:“那……找到了吗?”
许安然的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天空,花朵被晚风吹拂,荡起一片紫色的海浪。
“八年前找到了。”
“他是?”
许安然微微笑道:“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顾长泽:“?!”
见过面了?周……难道……
“原来是他?可他怎么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巧,今天午时的时候他应该就知道了,林小姐也给他留了一封信,小雅交给他了。”
许安然转脸看向顾长泽,问道:“您今晚要回京城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接着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恳求您留宿一晚,多陪陪林小姐,她很想您,而且——”
许安然停顿了一下,声音里似带了点哭腔:“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林小姐让我瞒着您,可我、可我,长泽少爷……请你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吧……”
“别让她……孤单一人,好不好?”
“好……”
……
顾长泽失了约,他在临走之前托刘子瑞联系沈珏,说会在晚上十点前回去,最迟也会在凌晨赶到。现下,却是不能回去了,只好再联系了刘子瑞,传话说——“俩天后再回”。
顾老太太睡了很久,一直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顾长泽守在床边,默默地守着。
直到深夜,机器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悲鸣,冷冰冰的数字显示为——“0”。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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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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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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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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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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