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感受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和鲜活的景色后,重重呼出一口气,一颗悬着心在此时也总算是落了地。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稚嫩清脆的小女孩声。
“妈妈,有个大哥哥喊得好大声啊,羞羞脸,团团都不怕!”
一个半扎丸子头的女人领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也走出了鬼屋,和沈珏两人擦身而过。
一旁站着的工作人员听见了也不禁捂着嘴暗暗偷笑着。
沈珏:“…………”
有什么好笑的?!怕鬼不可以吗?不就是叫得大声了点嘛?!离谱,怎么都听到了!?
“呵。”
顾长泽曲起手指,抵在唇边,极轻的笑了一下,另一手拉起黑了一张脸的沈珏顺着用栏杆围起的通道向前走。
“……”
哥也笑我。
我维护了那么久的好形象没了……
全没了……
“没有笑话你。”
是因为,你刚才的反应,有点可爱。
那对母女俩走在前头,小女孩被女人牵着走,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极具生机活力。
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温和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呀。”
小女孩朝女人那靠了靠,一双娇软的小手拉着大手,头抵着女人的腰窝处蹭了蹭,无声地撒着娇。
“就像小团团也会害怕小猫咪那样,妈妈也会害怕小虫虫、小鼠鼠……”
“所以啊,会害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小团团也不要再笑话那个大哥哥了哦,我们都是一样的,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女人耐心温柔的教导令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脸埋在女人的腰窝处,闷闷得说了一句。
“嗯……团团懂了。”
“团团你想啊,大哥哥那么不喜欢小鬼,但还是很勇敢得尝试了哦,他很厉害的……”
“团团也很勇敢!团团也会很厉害的!”
“是是是,我们家小团团最棒了!”
……
沈珏听着这番对话,耳根子有点热。
心好像被戳了一下。
这个世界……真的很好啊。
来到这里不过短短几年,却能感受到从未感受到的善意。
我真的……能被接纳吗?
“在想什么?”
沈珏听见顾长泽的声音,下意识转脸看去。
正巧对上了顾长泽也恰好转过的脸。
他俊美的五官上斜斜地划下一道界限分明的明暗交界线,从右眉骨延伸至左耳的位置,随着踏出遮阳棚的步子,暗面逐渐被光所吞噬,直至完全展现在阳光之下。
沈珏一时看呆了,默了俩秒,顿时觉得被顾长泽握在手里的碰到的皮肤表面有些烫。
顾长泽并没有很用力的抓着手,所以沈珏很轻易地挣开了,他将那手收回到背后,虚握成拳,悄悄地蹭了蹭衣服。
“没……没什么。”
沈珏傻呵呵地一笑,企图敷衍了事。
顾长泽被推开了手,莫名地感到有点不舒服,原本还想要逗一逗沈珏的心思也歇了。
“我……我喊得……真的很大声吗?”
声音大到,能透过隔音墙传到另一处探索的人群。
“嗯。”
“…………”
丢人啊啊啊啊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啊?!
老子某名其妙得脸都丢完了!我是怕鬼,但我没想到会怕到失智的地步啊啊啊啊!!!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
哥,我当然相信你不会闲着没事到处说,但是我在乎的是你啊!我想尽我所能地在你面前塑造出一个完美的形象。
这样,我才有足够的自信站在你的身边……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
“嗯?”
说什么?
“那里有间凉亭,去那谈谈吧。”
说完顾长泽径直地走向不远处的一间精致的四方小亭子。
沈珏默了默,眼神晦暗不明。
哥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沈珏走到凉亭长椅坐下的时候,顾长泽已经整理好了衣襟,双手搭在大理石台面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了。
“哥,怎么了?”
“你刚才在鬼屋的时候,除了叫喊外,还说了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沈珏沉默,他对这件事情的过程,没有任何印象。
只记得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好像闪过一道蓝光,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的功夫他就发现自己被顾长泽揽在怀里。
“你……不记得了?”
“嗯。”
我这是……失去了一个短暂的记忆?
为什么?
顾长泽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瞳仁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捏了捏手指骨。
“不记得也好。”
沈珏那个时候的模样,那么痛苦,应该是潜意识里的应激反应,忘了好,忘了很好。
“……”沈珏不安地搓着放在台面下的手的虎口处,语气消沉道:“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
他是觉得表现不好,我会不同意将顾栖交给他吗?
顾长泽眉头微蹙,声音清晰而富有力度,道:“没有嫌弃过你,你挺好的。知道害怕,却仍然敢去尝试和面对,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真的吗?”
沈珏的眼睛亮晶晶的,顾长泽甚至能透过那眼眸看见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种极具信任和依赖的眼神。
“真的。”
顾长泽偏了偏头,继续道:“虽然你之前的行为很恶劣,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本性不坏。”
只要不是上上个月在酒店的那次,出现的那种最危险最犯浑的状态,倒也能接受他接近顾栖。但到底还是不太稳妥,再观察观察吧,狼崽子失控的状态太疯狂了。
“我不会过多的干涉你们,放任你和顾栖的交往,但同时希望你能真心待他,保护他,不要做出后悔的事。”
“嗯嗯,哥你放心。”
沈珏只觉得这个“交往”的含义是人与人之间很平常的一种交往,顾长泽这番话不过是在以一个哥哥的角度去向兄弟的朋友的嘱咐。
也因此,沈珏并未太在意,他是真的当顾栖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顾栖的性子有点软,可能哥是挺担心他会在学校内受欺负吧……
有了口头承诺,顾长泽也稍稍放下了心,接着道:“等到了暑假,建议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一下心理咨询。我认识一个人,他应该能对你有所帮助。”
“……不、不是,哥,我挺好的,真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啊,就不用去了吧。”沈珏连连摆手,对这个提议有些抗拒。
“你那个时候很痛苦,我猜可能是你在福利院时或者是更早之前产生的记忆,引起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顾长泽认真分析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记得。”
记得非常清楚,可唯独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害怕阿飘,哪怕只是听见这个字,也会心有余悸。
沈珏转脸看向亭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游客,眼中是迷茫过后的释然。
“与生俱来的,我也解释不清。”沈珏的嗓音微低,语气平缓而认真,道:“不过很幸运的是——那种痛苦的记忆我其实感受不到。它被很好的藏起来了,从某一方面来讲,我的潜意识在保护着我。”琇書網
沈珏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向顾长泽的眼睛,坚定道:“所以,就让这段记忆一直沉寂吧。”
顾长泽还是头回见沈珏这么认真诚恳的样子,偏过了视线,回道:“随你,我尊重你的决定。”
“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吧。”顾长泽起身,拍了拍裤子,掸去灰尘,浅浅地笑着说:“给你留些赶作业的时间。”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昂,一个晚上,一盏灯,一支笔,一个奇迹。”
“…………”
万恶之源——作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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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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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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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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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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