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鸣又问:“叔,那你估摸着得多少钱?”
“也就废铁的钱,八四年分队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抢大牲口和农具,根本没人在意那种铁头子玩意儿。占地方不说,又是烧油,又需要保养,都嫌太麻烦。”
陈一鸣听了,笑着说道:“我看不是怕麻烦,是没人会开吧?”
“也是。”陈文三好奇地看向陈一鸣,“你会开?”
“会,不光会开,我还会修。”陈一鸣回答的不庸质疑。
真的?
还真是尿炕的小厮估不透啊。
(小厮,在胶东方言里是小男孩的意思)
这家伙,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有什么他不会的呢?
对于陈一鸣说的话,陈文三选择无条件相信。
“哎,对了叔,咱们一队的会计是谁来着?”m.xiumb.com
几句闲聊后,陈一鸣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陈文三。
生产队会计,是人民公社时代特有的产物,跟生产队队长、文书并称生产队三大干部,只不过职能不同。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各管一摊。
生产队长,主要负责劳力的统筹,以及生产任务安排,和大事小情的签字认可。
文书负责给劳动参与者记工。
就数会计的权力最大,除了统计工分,结算各家各户收入,还负责队里人员婚丧嫁娶需要出的证明。
也就是所谓的开条子。
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例如介绍信、户口证明等等。
甚至于自行车挂牌……
改革开放以后,首先打破大锅饭,实行分队,按理说,这些职务都应该同时被撤销。
可由于身处这个时代的国人,见识过太多的政治黑暗与压迫,也经历过太多的朝令夕改。
加之改革开放本身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并没有先进经验可以借鉴。
于是乎,很多人,甚至包括一些基层干部,都持怀疑和观望的态度,才使的这些职位得以保留下来。
一直到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会计和文书才因失去本来作用,不顺应时代潮流,而被取消。
陈文三此时正端着搪瓷缸喝茶,一口水还没咽下,忽然听到陈一鸣有此一问,直接呛了。
顺势而下变成了逆流成河。
茶水顺着鼻孔流回了搪瓷缸里。
……
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他到底是不是仪塘村一队的人?
惊诧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到好笑。
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后,陈文三抬头看着陈一鸣,像看个怪物,嘴上却老实回答道:“陈光明……”
陈一鸣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也不好笑啊!
怎么还能呛了?
就不能矜持一下?
好歹你还是个长辈。
我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家,又怎么会记得这些鸡毛蒜皮?
“原来是他啊!”
陈一鸣做恍然大悟状,随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来。
脸色却渐渐变得凝重。
一个挺糙的汉子!
问题是,这个糙汉子跟葛玉华是两口子。
而且是亲两口子!
正宗的原装。
更要命的是。
他、他、他……居然怕老婆!
而且怕的要死。
别人家是夫唱妇随,他家正好掉了个个儿,妇唱夫随。
今天,自己没请葛玉华喝汽水,那夯货定然怀恨在心,他两口子肯定会在这事上恶心自己。
陈文三察觉到陈一鸣有些异样,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叔,拖拉机的事还得你出面,千万不能说我想买。”
“嗯?大型农机具,农业局都有备案,需要过户的……”
“先过到你名下。”
也只有这样了。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这样也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把拖拉机过户到陈文三名下,会把他牢牢拴住。
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干,想跑都跑不掉。
这其实是一种信任。
绝对别样的信任。
傍晚时分,陈一鸣和陈文三去邻村抓了一头大肥猪回来,捆在陈文三家的院子里。
两百八十斤的大肥猪,只花了五十六块钱,两毛钱一斤,真便宜。
便宜到陈一鸣直想骂娘。
之后,陈一鸣又去村里屠户陈志堂家,跟他约了杀猪时间,谈妥了刀钱。
所谓刀钱,是屠户杀猪的辛苦费。
自古以来,杀猪讲究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见血的买卖,必须得给辛苦钱。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最后,陈一鸣回家冲凉、睡觉。
至此,一天才算结束。
……
日子走着,缓慢而有条不紊。
陈一鸣忙着,充实、紧张又快乐。
一周后,陈文三带来了与拖拉机有关的消息。
果然如陈一鸣想象的那样,卡在了陈光明那。
他跟陈文三合伙做生意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这么多天过去,村里早已是人尽皆知。
虽然陈文三极力宣称,是自己想买生产队里的拖拉机,可还是被陈光明给掐了脖子。
价格高的离谱不说,还一口咬定,这是集体财产,不能随意买卖。
他这是恨乌及屋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
对付陈光明两夫妇,陈一鸣老早就想好了招,只是有点儿损。
还需要陈文三的配合。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好人嘛,自然由陈文三来扮演,恶人只能由陈一鸣来充当。
当天,吃过晚饭。
陈一鸣跟姜素云讨了一盒封存十年以上的陈年老胭脂,又刮了点锅底灰,然后在家调制起秘制“颜料”。
等比例调到合适,已经九点了。
先把自己抹了个红里透黑,又换上当日醒来穿的破花裤衩,最后拎了半瓶白酒。
拉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陈文三,出了门。
他要给陈光明两口子上演一场夏日夜惊魂。
当然不是装鬼。
庄户人家,土里刨食,白天累的半死,晚上除了造小人,根本没有别的娱乐项目。
所以普遍早睡。
整个村子,漆黑一片。
陈一鸣先是哼了几句今个真高兴,似乎觉得不过瘾,又念起了歪嘴的顺口溜。
“东西路,南北走,出门遇到人咬狗,拿起狗来打砖头,砖头咬了狗的手……”
陈文三紧跟在陈一鸣身后,眼瞅着来到了陈光明家门口。
脚步刚停。
陈一鸣把半瓶白酒一股脑全倒在了脑袋上。
随后飞起一脚,踹向陈光明家的大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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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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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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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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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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