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你的自信?要输的人是你!你才要输了。”楚梦霖模仿着同样的语气。
两人背对背躺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各自沉浸在自己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中。
大千世界的万物万象,通过电磁波的形式,透过小小的屏幕,疯狂地刺激着现代人贪婪的大脑。
两人没有什么交流,一秒钟都不肯浪费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时间。偶尔发出不自觉的笑声或是问题,很不走心地分享着自己的感动,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回答。
“我手上这个大单,甲方是一家世界五百强的医疗公司,一个订单就拿下七十台设备,合同已经谈好,只差签字环节了。奖金六位数,六位数。”被子沙沙作响,应该是男人伸手比了个六。吴志伟虽然说得语气平淡,可是楚梦霖还是听出了他故作镇定的心跳,“一旦订单拿下来,必将与我们产生持久合作,作为负责人的我,只要维护这一个客户就足够衣食无忧了。”
“只要钱没拿到手,说什么都是屁话,没到手的钱,会以各种理由离你而去。”楚梦霖尽量表现出不以为然的语气。
“我只是给你点危机感,钱才是王道,别老想着情怀,你们这种轻资产行业,别说升到公司副总,就是李光头直接把执行总裁的位置给你,也挣不过我这一个项目。”
“先签了再说吧,吴大销冠。”
“板上钉钉,探囊取物。”
楚梦霖本来也想聊一下自己最近项目的顺利,可是想着还要解释自己遇到的那些恶心事,便作罢,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朵朵难得跟她奶奶睡。要不然?”
“走你。”
“锁门!”
“锁门……”
第二天一早,婆婆的人肉闹钟如期而至。
促使二人飞身跃起的不是理想,而是抢卫生间的使用权。
朵朵没出生前,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老公吴志伟总是蹲在卫生间半个钟头不出来,一家四口浩浩荡荡地排队方便;要么就是婆婆担心浪费水,把冲水的龙头调节到水量很小,一次冲不干净就要白白站很久等下一次蓄水;要么就是漱口杯里突然出现的公公的假牙,有一次甚至刷完牙才发现……
朵朵出生后,需要几个人协作给这个小丫头洗脸刷牙,如同打一场恶战。他们在卧室里活生生改造出一个新的卫生间,让本来局促的房间更是雪上加霜。好在有了新的卫生间,竞争对手就只剩下吴志伟一人,只要早起几分钟,率先抢得卫生间,便能占领卫生间的统治权。
有一个笑话说的是,一分钟到底有多长,取决于你是蹲在卫生间里,还是等在外面。
而此刻楚梦霖占据着卫生间的使用权,享受着那舒畅且转瞬即逝的便利。
“你把我的领带放哪里了。”外面的男人等不到卫生间逐渐变得躁动起来。
“跟袜子在一个抽屉里。”
“领带怎么能跟袜子放在一起呢?以后别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你好,你错误少。”
“必须啊。”
“你这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怎么做得少了?衣服不是我洗吗?”
“你可得了吧,你把衣服塞进洗衣机就甩手不管,我还得给你擦屁股,晾晒、收取、熨烫、叠衣服、放衣服、清理洗衣机、扫地、拖地。把这些都做完,才算洗完衣服了。”
楚梦霖一边刷牙,一边也不耽误从牙缝里对男人的争辩。
外面的婆婆听着楚梦霖教训自己的儿子,脾气明显上头,把气出在朵朵身上:“自己穿衣服去!每天穿衣服这么墨迹!”然后摔门而去,老人就是这样,别人骂孩子绝不允许,自己骂孩子家常便饭。
一时间孩子哭,男人叫,老人唉声叹气,一屋子大戏。
吴志伟迅速洗漱之后,早点都没吃就率先逃离战场。
楚梦霖抓起朵朵,一边温柔地哄劝,一边面目狰狞地给她穿着衣服,孩子正哭得上头,肢体疯狂挥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一只小胳膊穿入衣袖,突然一阵剧烈的手机来电声,前功尽弃。
“我忘记带电脑了,你下楼帮我送一下。”
楚梦霖收到滕凡的电话已经是下班时分,本来准备借着去医院看望滕凡的理由,顺便会一会那个神秘的江浅溪,结果这个电话给了她一个非常恰当的理由。
“昨天晚上,那个小姑娘在医院卫生间里割腕了。”
“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楚梦霖焦急的语气,让电话那边的男人,始料未及。
“没事,不对,有事,但是可控。”滕凡解释道,“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已经清醒了,只是,仍然一句话都不说。”
“江浅溪,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
“师傅。”滕凡打断楚梦霖语气里带着点情绪,“你不会想说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江姓姑娘吧。上次你跟我说那个什么石柱里面来自过去的声音,我就觉得你有问题,只是没好意思这么说。你是不是最近生活压力大?或者工作那些事让你不开心?产生幻觉了。”
“不是幻觉,我以为你会相信我……”
“师傅,恕我直言,你肯定是由于要拆掉你母亲的作品而心生愧疚,才产生了幻听。又见到了江浅溪的名字,才产生了那一些列的幻觉。这个在科学上叫'记忆幻想症'。”
“什么狗屁幻想症,我以为你很了解师傅呢。”
“师傅我就是太了解你……”
没等滕凡说完,楚梦霖挂断电话,一个急转弯向中心医院驶去。
楚梦霖来到医院时,江浅溪正在VIP病房内休息,VIP病房是套间户型,客厅内的超大U型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四仰八叉的滕凡随意地将身子瘫在中央,一只受伤的石膏腿高高翘起。一个是钟鑫铭老人拘谨地坐在角落。
“到底还是没浪费你爸的一片心意啊。”楚梦霖目光扫射着VIP病房豪华的配置,一进门就嘲讽了一句。
“空着怪可惜的,也别浪费了。”钟奶奶在一旁打圆场道。
滕凡面色凝重,细长的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个“嘘”的姿势。他的手机在另外一只手里疯狂震动,似乎它一肚子话就要呼之欲出。
犹豫再三他还是接了起来。
“说。”
电话那边的声音隔着几米远都能听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可是愤怒的语气,高频的语速显而易见。
“有完没完。”滕凡语气平淡地打断电话那边的人,“我说了不是我的错,是她主动进了我的房间,还找人拍照取证。”
电话那边一阵狂暴输出。
“我不怕,让他们来好了,最好多带几个人,否则不够我打。”
“混账。”楚梦霖这句听清楚了。
不知道是谁先挂了电话,反正滕凡的表情一瞬间从凝重变为嘲讽:“这老家伙,不关心自己儿子,老替别人着想。”
楚梦霖知道是滕凡的父亲打来的,大概又是跟哪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发生了只有富家子弟才会出现的因果孽缘,她也没有过多发问,转而指了指病房内:“她怎么样?”
“人没事了,就是不想说话,谁也不见,也联系不上家属。”钟奶奶拍着大腿摇着头道。
“我联系到她们家人了,我在江家村见到了上次来医院看望她的那个鸭舌帽。”楚梦霖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随意把玩着一颗苹果,“大概是她弟弟,他们家人脾气古怪,说是她,她已经死了。”xǐυmь.℃òm
“啧啧啧。”滕凡连啧三声,“生了儿子后对领养的女儿不好,长大后索性撵出家门,从小遭到区别对待,患有抑郁症,可能又遇上了感情纠葛,自寻短见。”他不停地摇头。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不是说什么狗屁幻想症吗?现在倒在这当起福尔摩斯了。”
“行,算你蒙对了。”
“病人家属在吗?”病房门被轻叩三声,声音在偌大的客厅内发出回音。一位年轻护士走了进来。
三人六目交接,没有应答。
“江浅溪,患有重度抑郁症,建议伤养好以后进行转院治疗,你们谁能签一下字。”
“伤养好要几天啊?”钟奶奶低声问道。
“只是皮肉伤,发现及时,两周就好了。”护士丢下一张签字表后,冷冰冰地出去了,“签好放桌子上就好了。”
楚梦霖见滕凡一瘸一拐地迅速跟了护士出去,自己也跟了出去。
“医生,请问抑郁症口服药那个最好?”滕凡拄着双拐低声问护士。
护士见出来的是一个帅哥,温柔地说:“帕罗西汀。”
“可以啊,滕凡,暖男!”
滕凡没有理会楚梦霖,一瘸一拐回去了。
“小滕,你来给小江签字,毕竟VIP病房是你开的。”
白纸黑字,娟秀轻盈:
病人家属:滕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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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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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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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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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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