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绍兴九年七月初七,陈煜自认为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
前世陈渺和刘佩谈了十年恋爱,今生陈煜和柳贝儿又一直相依为命,所以陈煜一直觉得二人成婚乃水到渠成之事,婚礼只是走个仪式过场,自己一定能很从容的面对。
直到前几日,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竟然持续性的失眠了!
整宿整宿的辗转反侧,思绪万千,难以入睡。
激动?紧张?兴奋?惧怕?
具体还真说不上来,或许是各种情绪皆混作一体了吧,在肺腑之内纠缠不清,一度令人焦虑不已。
好在陈煜昨日在府中转悠了一番,眼见着各项工程已然顺利完工,满园张灯结彩,映得一片通红;上下人等尽皆喜气洋洋,一番热闹景象......这才心中稍安,喝了几杯安神酒,方算沉睡了半宿。
一大早被唤醒之时,天色依旧漆黑,便被一群丫头们围着伺候洗漱,束发,更衣,叽叽喳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陈煜便在铜镜中看到了一位英俊飒爽、潇洒倜傥的新郎官!
走出屋外,站在檐下透气,天光终于逐渐泛白,万里碧空如洗,正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
院中各司其事来往穿梭的家仆丫鬟们偷眼瞅着陈煜,越发觉得自家老爷今日眉目清秀了许多,只是脸颊上的红润似乎涂抹的多了点,叫人忍俊不禁,有些胆子大点的竟笑出了声来......
这些时日陈煜整日待在府中,和一应男女家仆都熟悉了起来,众人皆知自家老爷待下人极是宽容随和,时不时地同大伙儿挤在一起吃大锅饭,扯扯闲篇摆摆龙门阵,甚至会逗闷子开起玩笑。虽然有刘管家掌握着分寸,但主仆之间的距离似乎已经逾越了所谓本分,亲近了许多。
此时院中站满了人,各自捧着一碗汤面,快速的吸溜着,若仔细瞧去,会发现一身大红造型的新郎官也和众人一样——端着碗站着吃......
陈煜没有家人亲戚,但一大早众位蹴鞠的兄弟们便赶来了,充当抢亲的角色,连身宽体胖的商保龙此刻业已站在了迎亲队伍当中,不自觉的便增加了几分排面。
随着九声礼炮轰鸣响起,这一大群迎亲队伍便在阳光普照之下,浩浩荡荡的奔着新娘子家中出发了!
队伍的最前方由几个柳记的小伙计放炮开路,每到一个路口,鞭炮爆竹便可着劲的齐放,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琇書蛧
接着便是新郎官一骑当先,锦衣玉带,身缚红花,跨马游街。
今日本就是乞巧节,路上大姑娘小媳妇尤其多,尽皆议论着这是哪家少爷,竟生得如此唇红齿白,风流可人......有那识得这是今年泉州诗魁的,又引起一片羡慕嫉妒的叹息之声......
身后一队乐手围着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后面紧跟着左右两列的丫头仆从,亦是穿红戴绿,手捧花瓶红烛,香球罗莎,梳妆簪花,衣巾箱匣,各自昂首挺胸,喜气洋洋!
有那眼尖的路人在那长长的迎亲队伍里,竟然发现了通判之子(谁让他体积太大),暗自猜测着这新郎官的背景来头......
忽然间这支浩大的迎亲队伍逐渐慢下了脚步,继而停滞下来。
原来此地风俗,有些街坊会拦路索要喜糖喜果,沾些喜气,其中以顽童居多。主家也乐得热闹,一般早做了准备,各色干果杂糖撒将出去开路,瞬间便能扫清“障碍”。
只是目下情状似乎并不那么简单,队伍前头隐约传来争吵声音。
此时陈煜不方便上前,正没奈何,只见小黑瘦领着七八个前几日刚寻来的昔日旧友——目前皆已是陈府的新护院,匆匆赶上前去。
前面十余人摆开架势横栏道路,口中言称今日只发糖果并不济事,非要主家奉上银钱才予放行,张口就是每人十贯,那开路的家仆怎会答应这等无理要求,双方便起了争执,正相持不下。
小黑瘦观其行止,便知是一众泼皮故意捣乱,为首一人脸上有道刀痕,想必便是坊间传闻的刀疤脸。
黑元朗明白此时不宜生事,更不愿与之纠缠,耽搁了婚典吉时,便瞬间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诸位好汉,今日我家老爷大婚,未及准备现钱在身,不如眼下暂且放行,改日再请诸位一道吃酒——”
说罢给身后几个护院使了个眼神,不等刀疤脸开口答话,众护院便疾步上前,不知使了什么手法,看似轻轻一堆,一干泼皮竟似主动后退让开,兀自满眼惊惧神色。
那刀疤脸此刻尤为有苦难言,被小黑瘦亲自推了一下,瞬间站立不稳向后退去,几乎要摔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墙壁,但腰间生疼,根本讲不出话来,冷汗直流,湿透衣襟。
人群中有那识得刀疤脸的,本已抱好了看热闹的心思,却不曾想这帮平日里难缠得紧的地痞泼皮,今日竟如此好相与,被人一句话就劝开了......
在路人们各色不一的神情当中,迎亲队伍继续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朝前行进了。
“宋押司,不是说好了我先带着弟兄们挑起事端,你随后便带人出来收拾局面么,怎的方才不见你们人影呢?!”
刀疤脸依旧疼得龇牙咧嘴,对姗姗来迟的宋押司颇有抱怨之意。
“哎,衙门里突然有事,拖延了片刻,便来得晚了些,对不住众位兄弟了!现下便往四海楼去,本押司请大家吃酒。”
“吃酒不急这一时,既然大人带着差役弟兄们现下也到了,那我们这就追将上去,先报了这当街之辱!”
“今日还是暂且算了吧......对了,宋某方才想起衙门里还有一桩紧急公事未了,便先告辞了,改日再向诸位赔罪......”
逃之夭夭的宋押司此刻心中还是有些后怕,本来打算今日给陈煜和柳贝儿添点堵,没成想刚才正欲上前生事,便瞧见商保龙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似笑非笑,露出的威胁之意怕是连二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宋押司还从未见过这位向来温文尔雅的通判家公子如此阴狠神情,顿时心生寒意,哪还再敢上前半步。虽说自己有贾培利这座靠山,但毕竟以商保龙的身份若真想要故意针对自己,那也是万万顶不住的......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和连绵不绝的鼓乐吹打,隔着墙飘进了古家宅院。
“今日是陈煜小儿成婚吧?——没料到这厮如此命硬,竟能从死牢中逃出生天!”
“少爷,老爷让您在府中闭门读书,想是企盼您在今年秋闱一举夺魁,到时定是风光无两,又何须将萧家一个小小伙计放在眼中。”
“哼,待我高中榜首,谋得个一官半职,定要想办法了结了那厮,方能一舒胸中恶气!”
艳阳高照之下,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竟无缘无故接连打了俩喷嚏......
陈煜揉了揉鼻子,眼前的道路逐渐变得熟悉了起来。
不远处那个久违的寒酸小院,此时门口已然聚满了人,瞧着迎亲队伍逐渐近前,便燃起了万响的鞭炮!
火花四溅,硝烟滚起,爆竹身上那碎裂成片的红衣缓缓从空中飘落,像极了仙女下凡,格外应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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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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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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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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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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