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北门十几里外的荒郊野岭,一袭束身劲装的段紫烟依然在雨中逡巡徘徊,无头苍蝇似地寻找贼人藏匿之所。
脸上细汗腻腻,心中惴惴不安。
距离她不足半里之地,被草丛遮掩起的山洞内,此刻炉火正旺,光影斑驳,看似平静,却是杀气凛然。
那瘦削的绑匪不知从洞中哪里掏出两个馒头,放在火堆旁烤着。
拾起地上匕首,一屁股坐在陈煜面前,眼神空洞,似乎回忆起过往之事。
良久,才幽幽开口:
“陈煜,真的没想到你这条贱命竟这般大。要不是我当初身上有伤留在此处疗养,只怕永远也不会料到你竟然能逃过那场爆炸,苟活下来。”
“你是说陈柳家的爆炸......并非意外,而是你故意所为?!”
陈煜几乎惊得要弹地而起,奈何手脚都被捆得结实,又重重地摔回地上,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死死盯着那绑匪。
“哈哈!我也一直纳闷,直到现在所有人竟都还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不过那日原本只是想找个机会纵把火,最好能烧死你,不曾想你家会把爆竹存在宅子里,歪打正着,才搞出那般大动静......
我本来打算连夜逃跑,没成想被那爆炸的强风掀翻在地,又加重了身上旧伤,只好先窝在这幼时和姐姐玩耍间偶然发现的山洞里,只等养好了身子便远走他乡。
有一日实在饿得不成了,只好铤而走险又潜回城中,想寻些吃食。没想到坊间到处是你陈大公子的传闻,才知你竟然死而复生!不过也才知道官府认定爆炸乃意外事故,我不用再东躲西藏,便继续完成最后一个目标——亲手杀了你,为家姐报仇雪恨!
跟踪你时日已久,奈何总寻不得机会,还差点在蹴鞠场和你家新开的爆竹坊露了行迹,多亏老子命大,才侥幸走脱。不过总算是摸清了你的路数,每日早上都要只身去萧府,有时便是这小姑娘来开门,于是心生一计,想绑了她再唤你来送赎金,没想到如此顺利,哈哈,真是老天开眼呐!”
陈煜听得触目惊心,没想到自己看似风平浪静的生活中,实则一直暗流涌动,稍不留神便淹没了自己。
“到底我曾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惹得你不惜伤害十数条无辜人命,今又绑架幼童,只为置我于死地?”
绑匪用刀尖将火堆旁烧烤的馒头翻了个面儿,红着眼继续控诉:
“我说了这世上并没有甚么无辜之人,他们都是你害的!我今日叫你死个明白——你既自称失忆,想来怕是记不起昔日一位名叫王二麻子的旧友了吧?”
陈煜吃力地摇摇头,心中暗道,自己确实不认识什么王二麻子,家中倒是曾有一把王麻子牌的剪刀......
“那王二麻子可是你曾经最喜欢的赌友呐,隔三差五的弄到些钱,顷刻间便在赌桌上输给你,直到终有一日倾家荡产!
那王二麻子输光了钱财,家徒四壁,只剩下个整日间辛苦劳作的娘子——一个二十多刚出头的妇人,被摧残地好似老妪一般,竟还要被那狗日的王二麻子卖入窑子!
那妇人走投无路,竟然......竟然悬梁自尽了......她娘家父母早亡,只留下一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弟,上门讨要说法,奈何身单力薄,不是王二对手,反倒被打得遍体鳞伤,赶出家门。
这小弟叫天不应,喊地不灵,想起世间再无牵绊之人,纵然豁出性命,也要报得此仇。于是隔了些时日,准备停当,夜间翻墙而入,在王二麻子饭食中下了砒霜,待其毒发身亡,便就地埋在院子当中。
又想到陈家小子那罪魁祸首还在人世逍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往北街摸去,趁夜放了场大火!后来——后来之事你现下应该都已知晓了吧。”
“那王二麻子便是你姐夫?!”
“我呸!他算个屁的姐夫,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害我姐姐性命,只毒死算是便宜他了!”
陈煜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事情是自己前身做的,想来不会有差,但这罪过到底该不该致死呢?按理说这世界赌博本就不算犯法,且陈煜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害人之举。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是徒劳的,面前这个绑匪费尽心机的走到这一步,又已经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加之其偏执的思维逻辑,陈煜已经断定自己是不大可能活着走出这个山洞的了。
本想最后再赌上一把,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如若段紫烟恰好身处不远,或能来得及赶来相救。但又怕那样会激怒绑匪,极有可能会连累萧诗玉也痛遭杀手,只好作罢。况且这片林子太大,段紫烟能否听见呼救声也还在两可之间。
目前情势来看,原本唯一的希望——段女侠,恐怕只有给自己收尸的份了。
果然不出所料,绑匪在火上烤了烤刀尖,转过身来,狞笑着:
“陈煜,你已经多活了大半年时日,现下也已搞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想来也没什么遗憾了。我这便送你上路。安心去吧,来世投胎千万做个好人。”
说罢便用麻绳勒住陈煜嘴巴,刀尖抵在腹上,缓缓捅了下去!
他要让陈煜亲眼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才解心头之恨。
——
又要失去挚爱之人了吗?拜拜,刘佩。
还好,这次是自己先走。贝儿,勿念。ωωω.χΙυΜЬ.Cǒm
——
陈煜闭眼就死之际——
“啪!”
一声巨响从洞口处传来,震耳欲聋,唬得两人皆打了个激灵。
稍愣了一下神,绑匪放开肚腹上流着血的陈煜,提起匕首小心翼翼地朝洞口挪去。
“啪!”
又是一声巨响,那绑匪竖起的耳朵这次听得真实,正是从火堆上自己烤干的衣衫里发出的,便顺手用刀尖挑了起来,翻找一通,竟摸出了一枚柳记窜天猴,已然被烤得滚烫!
绑匪噗嗤一笑,方才想起初见陈煜之时,把从他身上搜出的物事一股脑装在了自己兜里,当时未及细看,没想到陈煜身上竟还装着这般玩物。
在火上烤的久了,其中两枚便在高温下引爆了。
“还真别说,你家这爆竹确实厉害,威力和声势可都比别家大多了,怪不得上次爆炸能炸毁半条街,哈哈!——老子再给你放一炮,凑足三响,权当是为你送行超度了!”
说罢顺手把最后一枚窜天猴也扔进火堆里,顷刻间炸得火花四溅,有几块烧得正红的柴火竟冲破了洞口覆盖的草丛,直飞出了洞外。
那绑匪伸脚拢了拢柴火,便径直走回了陈煜身旁,不再多言,举刀便刺。
“啊——鬼啊——”
耳边又突发尖叫,直听得人毛骨悚然,正是刚刚被爆竹巨响吵醒的肉票萧诗玉所发,扭头瞧去,只见小姑娘眼睛瞪得极大,直愣愣瞧向洞口,脸上吓得失了血色,一片苍白......
别说绑匪,连陈煜此刻也吓得心中发毛!
这荒山野岭间,漆黑雨夜中,忽闻女童厉声惊呼之音,又正值杀人见血之时,太符合蒲松龄老爷子的故事背景了......
绑匪虽心存疑惑,但仍不敢怠慢,右手举着匕首护身,猫着腰战战兢兢地往洞口处踱步。
毫无征兆间,一道黑影从其身前闪过,绑匪伸手一刺,却扑了个空,刚想再回身挥刀,手腕间一痛,匕首竟自手中滑落!
低头凝神一瞧,只见腕间一丝伤痕,薄如蝉翼,血迹如线。
片刻间鲜血却越渗越多,不住滴落在地。
右手筋脉竟已然被割断!
那绑匪攥着伤口,兀自惊慌失措间,只见黑影又是一动——
一道剑光在火苗映射下直指咽喉,凌厉而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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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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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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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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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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