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虽强,但人心不齐,相处日久,自然积重难行,终是各自散去。
流火的夜,由田埂上的稗草拌着成熟的鲜桃香气显得格外的美好,四野的蟋蟀、蝉通力合作,誓要为无聊的乡下人添一分独有的舞曲。它们自然也为口渴而苦,奔忙着要寻些浆露。今年的老天爷有些怪异,整个七月都是阴晴不定,可始终见不到一滴雨水。不归看着却很高兴,因为妈妈说了,天越干,桃越甜,再几天这些桃都会变成成百上千个铜钿的。
习习晚风吹起田沟挥发的水汽,将不归尖尖的鼻梁润湿,带走多余的热量。武木匠热情地抱出个娃娃大小的甜瓜,这可是今朝村里赛瓜的头名啊!而魏老头呢,像个大爷似地躺下,一个人霸着整条长凳。
“表哥啊,那老头在看什么呀?”
“看天啊,今天可是七夕呢!”
“七夕为什么要看天呢?”
“天上有牛郎和织女,他们是夫妻,但一年才见一面。”
“那,为什么他们一年只能见一面?”
“他们离得太远,要走一年。”
“啊,那他们不住一起吗?”
“难怪东州的先生都说女人最是麻烦。不想想,他们又买不起房子,住不了一起!”
“哦,”燕燕有些委屈,“那他们见面干什么呢?”
“打架呀!”
“啊?”
“我见过就像木匠和他媳妇一样,边打架还边脱衣服。”
可当七岁的不归也学武木匠把裤子扒下来的时候,燕燕就哭成了泪人。
花大姐把燕燕拉到房里,又魔术般从柜子里变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蜜桃来。独特的清甜香气迷开了燕燕的眼,直把眼珠子都要勾出来。捧着桃子,立马止住眼泪,乳牙拼了命啃也不过多挤下些糖水。不过,燕燕今年也是头回吃着大姨家的桃,鲜得皮都舍不得吐掉。
“燕燕啊,这桃好吃不?”
“嗯,嗯,谢谢大姨。”
“客气啥,以后燕燕长大住到家里,要吃多少都行。”
“真的?”
“当然啦,等燕燕嫁给哥哥,天天都有好吃的。”
“嫁给哥哥是什么意思?”
“就是,”花大姐想了想,“就是,你喜欢哥哥,要和哥哥住一起玩。”
“燕燕最喜欢哥哥了。”
这番言论如是让王甲听取,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辩驳。
光头胖子和甲二为了等主人家已经白吃白喝整整两个月了。众人苦留,他也不忍离去。
今夜的月不圆,却格外的亮,将竹叶打在地上,斑驳出各式样来。刚刚管家来传,主人家回了,现在沐浴更衣,特意备下酒菜在后院赏荷。
“哎,我说胖子啊,你不是说新教不吃荤吗,怎么到这里反倒变本了?”
“小仙有所不知,这新教不吃荤是首创时便定下的。吃肉容易犯困,让人心智不坚,再说了,新教盛行多是穷苦之地,也是为了平教众的心意。”
“嗷,如今你已破戒,又是为何呀?”
“所谓入乡随俗,云中、蓟州都是狩猎盛行之地,饮食粗狂,几乎餐餐带酒带肉,我若不吃,岂不是辜负了。白白给主家添许多烦恼。”
“啊呀,原是如此,大师能为天下众生计,辛苦啦。有机会,我也定要为大师好好宣传一番。”
“更何况,此肉非肉,不算破规。”
“愿闻指教?”
“人说肉者,即非肉者,是名为肉。再有,肉分牛、羊、鸡、鹅各身,又有肥、瘦、柴、滑区别。正如小仙君‘白马非马’之说,这牛、羊、鱼肉皆不是肉。既然不是肉,怎有破戒一说?”多日相处,光头胖子不再像之前一般隐忍,也会同甲二打趣了。
“哈哈,”清爽的笑声从荷花池另一头传来,来者身穿一套合身的青兰长袍,约莫知天命的年岁,可音容、筋骨却相当得好,眼见着正说话的王甲二两人,拱手道,“大师傅高见,小师傅有趣。今日,天高气爽实在是难得的好日子,能多听听高人教诲,黄某受益也。”
“东州学派,历来高傲得很,以为这天下除了他们外,便没什么通达人物了。”
“小师傅此话怎讲?”黄有仁心下盘算,刚才见光头胖子穿了大红长袍,甚是夺人眼球,便也恭恭敬敬施礼。见着甲二年岁尚小,以为是随行,便也不过点头了事。想必这小家伙,心下不爽是要辩驳一二。
“大师傅不是大师傅,只是你以为他是大师傅,小师傅不是小师傅,只是被你叫做小师傅。你以为他个头大就是大师傅,却不知道他只是看着大,你说我是小师傅,其实不知道我胸有沟壑,腹藏乾坤。如果你硬要说大师傅是大师傅,小师傅是小师傅,那么你永远也不会懂得大有大的道理,小有小的好处。可是你如果反过来,称大的做小师傅而小的做大师傅,又其实是你没有看明白,太过执念。”
“小师傅高见,”黄有仁听得一番言论颠三倒四,直叫人晕头转向,才忽然知道,人家不过是戏耍自己,这才毕恭毕敬也向甲二施礼。
“夫子此行,想必在山上狩猎,收获颇丰吧?”
“黄某这几日确实在山中围猎,只不知小师傅又何处得知?”
“夫子,双腿微曲,显然马术娴熟。天下士人虽多,皆以御车为乐,唯东州自负圣人之才,坚持御马。家中有客,归来沐浴自然妥当,只是使的香料未免有些重了,想必是要压一压血腥气。这枚扳指颜色深沉,还留着深深的勒痕,揣度夫子最是得意箭术。”
“小师傅鬼眼明辨,在下拜服。只是小师傅说我等高傲,不知又是从何谈起?”
“我问夫子,这几日天可有大变?”
“不曾。”
“天未有变,夫子在外便是风餐露宿,而今入得堂院又吟风弄月起来。夫子说今日是好天,那前几日的天岂不白白受了委屈?”
“哈哈哈,我自幼长在边陲,少闻中原道理。不过去年听了幽兰君的一句‘情随景迁’,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其中奥妙。黄大人莫看这小师傅年纪轻轻,这着实是九天仙子下凡,所讲道理大有醍醐灌顶用处。”
黄有仁当即领悟,说:“两位贵宾还请上座,我再命人添些酒菜,今日要好好讨教一番。”
“这情能随景迁,意也由势动。两位高人,一是东州大儒,一是九天仙子,原本是同宗同族,不过是顺势而变,分成文、道两派。在下于外邦受教,今得归国土,也愿众生安乐。我三家说是面子不同,里子却相通,都是要教人向善,可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他二人在黄府多住了好些日子,九宫覆灭新教之事未曾听闻。
“哈哈,我竟也糊涂了。”甲二顺势饮酒,半躺着,看着天上重重叠叠的月亮,“新教怎能与我两派成了三足鼎立?不得不敬佩你的满口胡言!”
说话间,厨房端来几个新鲜样式的小菜,这热天爽风下倒还适宜。
取新鲜莲子烫熟去皮,用特制的小铜片戳去莲心,留作滑蛋。莲子空心,豆芽插入后,底部划几处缺口,嵌上百合,油炸定型成未开的荷花模样。莲子、百合宜做汤食,取特制瓦罐,加冰糖,文火煨上半个时辰也就成了。莲心从上对切一半,需用热水焯掉苦味,放凉备用。新鲜鸡子两枚,鸡汤打匀,热油下锅,“滋滋”冒响。出锅前加莲心、红苋,好一幅余晖雁阵图。
掇上来的还有一壶冰镇的果酒,其色如蜜,浓厚绵滑,闻之有山泉香气,入口微苦回甘。伴着徐徐的风,听远处悠悠扬扬的蓟州曲调,实在是人生大幸。
“小师傅既不同意大师傅的道理,不妨讲讲三家区别。”刚才不过是寻常敷衍,黄有仁这才因势利导让甲二说说自家真理。
“文、道原是一家不错,不过面子、里子都不同。文教讲要君正人和,所谓仁人治世。小处尚好,可一旦做大,便失了本心,一味地贪功夺利,自私自大者如是。道教不同,讲究内心平静,不因物喜,不以己悲。不过尸位素餐者有,穷究理喻者有,因欲夺权者亦有。”
说到这里,甲二、光头胖子、黄有仁都不免有些伤感。
“新教看似超然物外,不过是文、道的孩子。可惜这孩子太过霸道,说什么‘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可转眼又说信它的便能将先世罪业一并消灭,疑它的要教他在地狱中受千般万种的苦,永世不得超脱。利诱威逼又偏偏装出一副无辜样子。”
“小师傅说话鞭辟入里,只是如今的道仍是国教,恐怕还要得益百年。”
“正是如此,”光头胖子心里委屈,也要变白,“我与兄弟创立新教,也是为了救世度人。文教讲究执其两端,是为平衡;道教无常,顺应天命;而新教创立不过数年,借文、道之言也不过权益,教人为善自然也是因材施教。星星之火虽盛,始终不敢与日月争辉。”
“道教讲的是道理,新教讲的是事理。道理虽好却难懂,这也是为何道庭一分再分。如今奉为国教尚有清风、白云两大宗,假以时日,道教日危。而新教不同,凡夫之人皆求生恶死。如今指明事理,不论实与不实,皆要一试。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三足鼎立或可一期。”ωωω.χΙυΜЬ.Cǒm
“如今天下太平,民间经学之风又起,不如趁着月色,借当前莲花作一词曲,如何?”黄有仁觉得今天见的小子,与往常结交之人,大有不同。又因为刚刚甲二的一番话,心中颇有触动,不由得朗声说道:
“月如雕弓催上弦,叶做玉盘贡珠宝;
花盛月华两相宜,少年长志意轻佻;
只怪大乱成一梦,唯今安老在云中;
残荷听雨月生晕,风来影动知芳草。”
光头胖子已知旧诗不是自己擅长,但是几人望月对饮,也存着一番较量。
“仙侠驾鹤扶风去,登临极乐七宝池;
佛指菡萏菩提心,裁剪芙蓉做衣饰;
妙龄采菱日渐晚,莲蓬化作明净台;
莲子纵有千般好,未见人人皆可食。”
说了这一番话,不觉渴了,天上双月几乎要显出三个月亮来。杯酒中也跟着晃荡起来,是被飘落的雨惊动了。
“山清山青山前门,水静水净水下村;
何人堪解西风意,独对寒窗月照云;
扶摇千里无鲲鹏,只见湖心绿莲蓬;
莫言丽泽情难续,山为筋骨雨化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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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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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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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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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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