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让他东行悟道可没规定每天的路程。聪明的甲二决定每天就走几步,权当饭后消食,因此不过刚下到山底。不过,今天送早饭的弟子告诉他,师父发现了自己的诡计,让他们不许在给师叔祖送食物。满脸愤怒的甲二让那弟子趴在石阶上,朝着屁股狠狠踩了一脚,骂骂咧咧地抢了水壶,扒了道袍,抬腿就走。
“甲三,你说老家伙怎么能这么绝情,要不我带着你冲回去,逼着直接把天道传我得了?”甲二对着骑着的青牛满是抱怨。
青牛对自己的称呼非常不满,这恐怕是它所有名字中最难听的一个,要不是不便人言,便要将这师徒两个绑了,送祖坛发落。
“我现在好饿,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告诉你啊,要是见不着人,我可从你身上划肉吃了!”说着,舞手里的匕首,险些被震下来。
虽如此说着,甲二可不敢真动手,直饿得两眼发昏,滑落到地上,可惜自己在祖坛发了誓,每日只需东进,决计不会回头。躺在地上,他多希望甲三是头母牛啊!
哎?
青牛似乎有点察觉,甩甩尾巴悠闲地走开。
这晌午的太阳最是讨人厌,将最后的水喝尽,撑起夺来的道袍盖在脸上,只闻到浓浓的酸味儿。正憋着想打个盹时,突然瞧见远处有人形,哎呀,有人那就有吃的咯!王甲二兴奋得测过脸张望,嘴角的哈喇子直到看清来人才止住。
来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光头,倒是异常的白净,穿着件缝缝补补的宽大衣服,说穿了就是个乞丐模样。失落的王甲二又盖上衣服,睡着了就不饿了。那矮胖光头倒是不嫌弃,也跟着坐在甲二身边。
“哎,我说阁下,这片地可是我的,你怎么就坐了?”www.xiumb.com
“小师傅说话轻巧,这地上有无甚标记,怎说就是你的了?”
说话间的功夫,甲二起身扒了裤子撒尿。大白胖子知道甲二用意,也跟着撒尿。
甲二撒完,手往宽大衣服上蹭蹭说道:“嘿嘿,你这光头不赖,倒不是寻常乞丐,有意思,有意思。”
“小师傅客气,在下不是乞丐,乃是从新州而来的商贩。”
“商贩?那你有吃的吗?”
“小师傅,在下确有个烧饼,只是你我萍水相逢,都未曾熟识…”
光头说话间,王甲二向后就跑,跑出十来步,有折返回来。见着光头,很是热情。
“嘿,大师傅,我们又见面了。俗话说得好啊,‘一回生,二回熟’,都是熟人,我饿了,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光头无奈,笑吟吟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掰了半个递给甲二。甲二哪有客气的,接过来就是一通啃,眼睛仍不住上下打量。
“你的货呢?”询问间,烧饼屑吹得满处都是。干吃烧饼,是极容易噎住的,那胖子又被解了身上的水壶。
“哈哈,小师傅莫要着急,在下所贩卖的不是寻常物件,乃是要启迪人的智慧。”
“啊~”王甲二侧过身子,再次装模做样地瞧了瞧,意会着点点头,“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小师傅是道,我却不是。”
“那是啥?”将烧饼吞下,舔着牙缝,甲二随意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依旧惊讶着问道。
“在西天有一个西方教,将教义传入新州成了新教,我不过是其中的一名弟子罢了。”
“嗷,那是啥?也有免费吃食吗?”
“不知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傻子,你就是我等得有缘人啊!”
“额,小师傅是?”那胖子不禁疑惑。
“我是从天上来的,”说话间指了指清风观的位置,“独步东游,也是为了启迪人的智慧,尤其是你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间真理的。”
大白胖子深深施礼,道:“小师傅既然是天上来的神仙,那就有劳小师傅了。”
“我王甲二从来不白吃人家的。我不仅教你通晓世间真理的法门,还要送你个宝贝呢!你看这道袍。”说着,自己又提起靠近闻了闻,虽然嫌弃,努力挤出自信说,“别以为它旧,关键时候可能救人的命呢!这样吧,你不是还有半个烧饼嘛…”
“哎,大师傅别急着走啊,我这里还有一个仙品葫芦呢!”
“多谢上仙指点,在下还要为人演说,提供方便法门。”矮胖光头作揖要走。
“你既说要教人智慧,可见你是个至情至信人,那我便传你一道。”甲二突然正经起来。
光头本意要走,见他行为古怪,又停下来等甲二说完。毕竟传说清风观与白云观虽然同出一门,都是信奉主管是非的天尊,主张真理。但是清风观门下弟子放浪形骸,言语举止说是洒脱,实则怪异。说不得这小子也是哪位高人座下,说不得可以引荐一番。
“‘世上本无法,
何来五花马;
色身香味触,
庸人自算卦’。
最最要紧的还是四字,曰‘法无定法’。”
“在下受教。”
这光头亦不是凡人,是新州新教小西天的创始人之一。只是兄弟中有些曲解教义,将小西天变成了个名利场,自己便独自出门。原本打算一路宣扬,到清风观与非语大师论道,没曾想遇到个毛头小子,把自己也绕得颠三倒四起来。不过,山下牧童尚能讲出“法无定法”的道理,想必山上的高人多如牛毛。自己有心要向非语大师讨教,只怕未必如愿,也不免打起退堂鼓,听得小童说自己要向东出行,要是能遇到他的师父,自然方便讨教一二。得道后再返回不迟,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是虚幻,活着就是活着不必要追名逐利,反倒忘了西方教的宗旨。
这白白的光头胖子从新州,过苍州,到云中,一路行善事,宣扬教义之事被传到神都,惹得大司徒魏朗、太常丁薛、神都令等在金王宫麒蛟殿商议对策。
要说小西天作为一个新的教派,鼓励人要向善、向上,本意不错。只是十年间扩张得有些厉害,连白云观在新州的势力也被压着,俨然要做大金的第二国教。而且随着地盘扩大,小西天中帮派林立,开始出现殉教等诸多情况。如果放任下去,说不得再过十年就是通天真宫一样的邪教,再难根除。再说,国师府不是预料这天下会出大变革吗,这样的教派自然更受重视。可是,朝廷正向士族大家动手,现在反过来又要限制平民百姓的信仰,万一激出了民变,搞不好要天崩地裂的。
更何况,大金历来看重北方,将神州、苍州、云中、蓟州、东州、康州、泰州称北七州,而把长水以南的璐州和崇山阻隔的新州叫做南二州。因为这两州大多地方不通教化,朝廷自然并不十分在意。哪怕胡素大人升任光禄勋,私下依旧被人比作夷夫子。而这个新教正迎合了当地人心,在新、璐二州尤为得势。为避免误判,几位朝廷重臣还是决定再派三路人马,分别收集各地对新教看法。第一路出神都往东经淮海郡,越过淮水,再由南平城涉长水,进入璐州东部;第二路通过镇南关进入康州,沿金水南下进入璐州中部;第三路极其重要,由观察使亲自带队,外加两名采风使,翻越苍州、新州间隔的数十座高山,从北向南横穿朝天关,目的是要直到新州小西天总坛,看看当地人是如何被迷惑成这般模样。
元佑十九年四月中,照理这时神都极少下雨,可偏巧今日天阴沉沉的,傍晚时分竟倒下了瓢泼大雨。雨落在墙上,瞬间炸成千万水点,掉下来把瓦片撞得“沓沓”的响,溅在衣角被月色映出些闪亮来。金、石、叶、冯家派人来迎接公子,正巧遇着采风使穿戴者白袍,领着一干人出山阳门。
毕竟雨天道路不清,好巧不巧急行的马队直把叶家的老跟班给创在地上,后面紧跟着的马一脚踏在老头脑门儿,竟给踩死了。这个算是出了大事!新法年初对交通法做了补充:凡国中子弟,车驾失控致人死亡的,除向死者家属赔偿外,还需向朝廷缴纳十分之一的财产。大司空等要员本意是想将富户手里的钱财多多的补充到国库来,虽得意于此,金国上下交通死亡明显减少,连带着斗殴都要少了好些,只没承想,又惹出官商相护的局面。毕竟新法,按律法,谁驾车马谁当责,可是毕竟现场无人,还不是由当事人指了算的。驾车的不想出高昂的罚款,便塞钱给死者家属,指认家中仆人驾了车,减了损失。而死者家呢,白白多得了不少好处,自是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全朝廷的法度?连带着,官府老爷们逢年过节的庆贺,面子里子上都不好说穿。
今日可是新法以来,神都城里第一桩案子,何况还有四大家族作证,这位新上任的采风使怕是日子不好过了哟!
照新法规定,私人车马由家中自理,若是公务出差则需主家赔付。往小了算,这采风使是自己急急忙忙,雨天路滑,没瞧见叶家老头,而且所骑马匹亦是家中自备,当由自家负责。可要往大了说,他可是受了朝廷国命出城,乃由全天下作保,那岂不是大金上下两千三百六十五万余人都要为这次国事买单,取出家中十分之一的财产补充国库?这可倒好了,北伐尚欠的一万三千匹战马、九千多副铠甲立马有了着落。
采风使不知该早早离去,还是大晚上等待神都令来处理这桩大案。正犹豫间,听得一旁年轻人厉声问道:“阁下可是有要紧事情?”
“正是啊,大司空命我等出巡璐州,务必加急,可要命的是,新法规定,遇事当留无有因由,凡逃逸者当处置重罪。这可教我如何是好!”这采风使显然也是病急乱投医。
“先生以为应当如何?”
“新法刚立,我犯此法正着胡大人立威之际,当即刻禀报宫中告知详情,另派人知会神都富户、百姓、流氓,以此为戒。”这名采风使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似乎不大赞同,疑惑道,“公子以为我当如何?”
“夜微凉,独彷徨,
落英岂能抵红妆?
风寒雾重今夜雨,
叶落成萍露打霜。”
这人古怪,本要问计,倒是说出一段风月诗来。这格还是新诗的体,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夜难道是朝廷?那落英不就是胡大人吗?这……
“多谢,多谢公子。”话未说完,采风使上马赶着奔出城去,只丢下一块刻了白鹤的圆形玉佩。
叶家人倒是没有阻拦,既然石家这个少小子扛下了,便等到四位公子回来,一同分说。
早回到这里,用一块佩的洛川玉换了几大碗米酒的四人,一边品着,一边靠马目睹一切。冯跃好奇问着石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石家人是没见过的。
“这是我的本家哥哥石磊,一直是在云中,年初才到神都参加武道。冯兄弟、叶兄弟没见过是应该的。”
“是了,这石家哥哥与我同年同日,行事稳重,颇有大才风范。”
“连殿下都如此说了,那我是定要见见的。”叶霄总要冲在前头,也属他最有气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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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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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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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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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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