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只放着一盏电池台灯,略微刺目的白织灯照亮着这一小块方圆之地。
他修长的指节捏着寿命将近的黑色水笔,垂眸认真而专注地记录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萱萱明天出院…”顾衍凌写一个字就停顿一下,他放下水笔,摸了摸鼻尖。
鼻子上原本长了个青春痘,经过他的努力,痘痘已经消下去,只有微微的红晕,只要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嘴角微勾,漂亮的凤眸中闪着期待的碎光,“明天,要不就…不戴口罩吧。”
脑袋里浮现出明天去接萱萱的画面,萱萱怕他尴尬,主动说不需要家里人来接。
所以…明天只有他。
只有他会去接萱萱出院。
顾衍凌一想到这个,心情就异常激动而兴奋,猛地站起身,在黑暗中熟稔地走到柜子前,拿出一盒十五粒装的费列罗巧克力。
他仔细看了看包装,保证它一直是完整而闪亮,这是他下午去超市买给萱萱的出院礼物。
巧克力的包装盒子正好是一个爱心的形状。
爱心…
顾衍凌脸颊和耳根默默燃烧起来,在黑暗中,谁都看不见。
萱萱…应该会喜欢吃这个吧?
顾衍凌小心翼翼地把这盒能够抵他一周伙食费的零食放好。
回到书桌前,他掏出另一个更小些的本子,在上面写上自己今天的消费总额。
他报送清大,学校、教育局、家乡都给他发了奖学金,现在大概有十几万的余额。
顾衍凌有钱,对自己还是异常节省,他想用这笔钱去做更重要的事,想要努力赚更多的钱,成立自己的公司。
至少…要能够到萱萱的外围圈子。
萱萱就像住在城堡中心里最高不可攀的公主,他只是个温饱都有些勉强的平民。
今天之前,他从来都不会踏进超市里的进口零食区,他平时只会去批发市场或者菜市场。
萱萱和他是不一样的。
顾衍凌默默阖上记账本子,重新拿回日记本。
[明天要去接萱萱出院,我得早点]
‘砰!砰!砰!’
出租屋的门被人用棒球棒打破了。
顾衍凌还没来得及摸上放在一旁的菜刀,后脑勺就感受到强烈的撞击。
眼前一片模糊,手里的水笔‘啪嗒’掉落在地面上,在地板戳出黝黑的小点。
“啪嗒啪嗒…”
后脑勺的发梢上慢悠悠地滴落红得发黑的血珠。
盖住水笔的痕迹,模糊了他的视线。
顾衍凌不受控制地,在一片猩红中闭上眼眸。
他晕过去了。
他清醒时,手脚都被手臂粗的铁链锁着。
身前站着他认识和不认识的人。
“狗杂种!你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吗?”
“哎呦哎呦,咱们的小狼王怎么这么狼狈啊哈哈哈哈!看看这脸肿的。”
“谁准你退出组织的,啊?当初不说说过了,一天是‘狼人’,一辈子都是‘狼人’?!都当上狼王了,你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ωωω.χΙυΜЬ.Cǒm
“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再过几天,把他往‘那边’一扔,大把的钞票不就到手了,就当是狼王给我们发的‘福利’咯!”
顾衍凌只觉得他们吵闹,脑袋嗡嗡作响,失血过多导致再次昏迷时,脑袋里只想了一件事。
他失约了,来不及接萱萱出院。
一个星期后,他被人带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他假装自己一直在昏迷,听到了关键的信息。
“边境…有人接应……器官…价格…”
顾衍凌咬牙将口腔内壁的软肉咬破,嘴巴里充斥着血腥味。
他得逃。
-
顾衍凌浑身上下每一处好肉,甚至在腰腹处还有一个洞穿身体的弹孔。
原本清冷有活力的少年,变得高大而阴郁,眼神凶狠中充满戾气,只一眼就能让成年男子开始紧张,甚至身体会不自觉害怕地发抖。
这半个月时间里,他无数次以为他会死,死在一个陌生的国家。
可他没有,这半个月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长了,他学会了许多事情,也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忘了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这么累的挣扎求生。
可能是不想死。
也可能是想回去,和叶沁萱说一声对不起。
这半个月的坚持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他再也不用担心以后会被人报复了。
距离萱萱出院后的第36天。
顾衍凌重新踏上熟悉的土地,望着面前的略显陌生的校园,他踌躇了。
他来之前回了一趟出租屋,房门被破坏,房间里的东西几乎都被人搬空了。
衣服、被褥、床垫、椅子、窗帘……
所有能够轻松拿走的东西都不见了。
所幸房东是个出国定居的老人,不会过来找他的茬,或是要求赔偿。
顾衍凌默默地找人来修门,进入房间,大致清扫了一遍。
他在床底下扫出几张沾满灰尘的金色包装纸。
在破旧的书桌抽屉里和桌面上找到了布满灰尘的日记本。
在厨房里看到给萱萱带饭时,使用过的饭盒的残骸。
在某个能够掀起来的木板下,找到了放置秘密的饼干盒子。
里面放着一条干净的手帕,一个普通矿泉水瓶身标签,一根笔头开裂的钢笔……
他整理好自己的‘宝物’,把它们抱在怀里。
外头忽然下起大雨,秋风裹着雨水溜进这间空荡荡的屋子,打湿了地面。
灰尘沾染着雨水,汇聚成一团团黑色的污浊。
顾衍凌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了他的脊背,过长的刘海紧贴着过分凌厉的下颌。
他的模样和身材飞速掠过清瘦青年,像被打了激素,成了一位即将迈入熟男领域的成年人,过长的乌发遮住他大半张脸。
发梢上雨水滴落,在他脸颊上留下如同哭泣一般的痕迹。
这场雨下了很久,他盯着地面越来越淡的污浊。
真想让这场雨,把同样脏污的自己也冲洗干净。
顾衍凌的双眸没有焦距,颓败地低下头,麻木而阴郁。
“大哥哥,你…在淋雨吗?”
他听到回忆中才会出现的清甜的声音,身体猛地一抖。
回头,看到原本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公主就站在自己身后,她手里撑着透明的伞,眼眸清澈明亮。
水鬼一般的自己就倒映在她眼眸深处。
她没有认出他,她靠近了。
她伸长手臂,用伞将雨水隔绝,在雨幕中给两人隔绝出一小块干燥而舒适的空间。
“淋雨会生病的,大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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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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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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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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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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