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的内心忍不住泛起一抹苦意,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这种事情,瞒得过陈堪,但绝对瞒不过京师之中那些老狐狸。
尤其是道衍和方孝孺,还有户部尚书蹇义。
难怪当初方孝孺会写信给他,提醒他不要管京师的任何事情,当时他还只是狭隘的以为方孝孺只是单纯的提醒他不要插手夺嫡之事。
今日若非张三丰点醒他,只怕他还要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多久。
想来,方孝孺当初提醒他的时候,恐怕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而朱棣谋划此事,只怕也少不了他们在背后推动。
将账本丢回原处,陈堪失魂落魄的走出档案库。
云娘见状,急忙跟在陈堪身后,二人走到一处拐角,云娘忍不住小声问道:“侯爷,怎么了,这些事情与咱家有什么关联吗?”
陈堪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有关联,有大关联,咱家可能要有麻烦了。”Χiυmъ.cοΜ
“啊?”
云娘惊呼一声,左右看了两眼,随即低声问道:“侯爷,可要妾身派红娘他们出去?”
“还没那么严重,暂时先观望吧,一切等我回到京师再说。”
陈堪罢罢手,微微叹了口气之后,脸上便露出沉思之色。
云娘迟疑了一瞬,还欲再问,但陈堪已经迈步朝二楼雅间而去。
云娘面露纠结之色,最终还是招手叫来一个侍女,低声吩咐道:“晚点叫吴迪来见我。”
侍女微微颔首,转身便进了一道屏风。
做完此事,云娘再度朝房内伺候的侍女吩咐道:“去吩咐厨房,安排侯爷用膳。”
陈堪没有去管云娘的安排,而是回到雅间开始思索起此事会给他带来的影响。
至于内宅的事情,他相信常宁和云娘会处理好。
从账本上的记录来看,他去南洋这一年的时间,佛门与道门明面上的钱财应该是已经见底了。
毕竟修建寺庙与宫观非常的费钱,朱棣又将摊子铺得这么大,两教的钱再多,也不可能支撑得了同时几百处寺庙与宫观同时动工。
要知道佛门与道门修建宫观与寺庙,可不仅仅是修一栋建筑那么简单,每一处几乎就是一个宫殿群。
尤其是武当山的太和宫与五台山的黄庙,几乎是用宫观将整座山铺满,光从工程量来说,比起营建北京城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两教修完宫观还要立像,差一点的佛寺立铜像,而大一点的佛寺还需要立金像。
道家虽然立的是三清泥塑,但泥塑上面的彩绘与雕漆可不便宜。
如果上面这些事情还能用钱解决,那么还有个问题是钱都没法解决的。
佛寺和道观的选址几乎都在名山大川,而这个时代的名山大川,还有一个叫法,深山老林。
所以,这个连钱都没法解决的问题便是材料如何运进去这些深山老林里面?
依靠两教隐匿的人口吗,还是僧人或者道士自己去运,亦或者雇人去运?
显然,这三种情况都不现实。
隐匿的人口要帮他们种地,僧人和道士虽然不事生产,但每日要做的功课也不少,至于雇人,连建宫观寺庙的钱都没了,哪里还有钱雇人。
没钱了,那两教就只能将手中的田土和人口低价抛售。
但田土与人口是两教的核心利益,两教不可能甘心就这么将这些东西双手奉上。
所以,两教寻求破局之策是一定的。
怎么破局?
很简单,吃大户。
这个大户可以是朝廷,可以是朱棣,也可以是大明的官员和有钱人。
所以,陈堪真正在朱棣这场布局之中扮演的角色,就是被吃的大户。
陈堪有钱,而且他做的一些事情佛门和道门都看透了,这就是把柄。
偏偏宗教的影响力很大,他们要毁一个人,压根都不用证据,直接依靠引导舆论就能达成目的。
唯一让陈堪感到些许安慰的是,大明的有钱人不止他一个,大户也不止他一个。
所以陈堪回到京师之后,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迅速理清其中的关联之后,陈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啊,才刚打完胜仗回到大明就摊上事儿了,简直是离谱给离谱他妈开门,离谱到家了。
陈堪从沉思中回神,云娘吩咐人准备好的晚宴也好了。
宋青领着谭丛和窦兴在恒丰号大堂推杯换盏,一众亲卫们也是喧嚣不已。
相比之下,陈堪和云娘在雅间里,就显得有点尴尬。
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云娘在给陈堪布菜,陈堪则是全程一言不发的吃菜。
一顿饭,说是吃得味同嚼蜡也差不多了,反正陈堪没吃出什么味道来,光顾着看云娘给他布菜了。
云娘还是陈堪来到大明那么多年,除了常宁以外,第二个这么服侍他吃饭的女子。
怎么说呢,尽管陈堪已经在努力的接受云娘已经是他的妾室的事实了,但心里面总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常宁。
反正就是心虚得很。
一顿饭吃完,天也就黑了。
陈堪走出雅间,伸了个懒腰,回过头问道:“我的房间在哪?”
此言一出,云娘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闪过一抹失落,但仍是轻声应道:“侯爷请随我来。”
陈堪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跟着云娘便上了三楼。
恒丰号之中空房间不少,但有一间家主房永远是空下来的。
来到所谓的家主房,推开房门,看着眼前比自己在侯府住的房间还要金碧辉煌的房间,陈堪忍不住有些愣神。
“还真是,奢侈啊。”
感慨了一句,陈堪倒也没有挑三拣四,这还有什么好挑的,以侯府现在的财力,他住这样的房间完全是合情合理。
云娘将窗子打开通风,回头看着陈堪轻声道:“妾身让人打热水来替侯爷洗漱。”
“好!”
陈堪点点头,在海上漂泊了这么久,他早就想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再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宝船上住着虽然也还算舒服,但在大海之上,淡水实在太珍贵了,人喝尚且不够,别说洗澡泡澡。
云娘下去安排,陈堪便好奇的打量着房间的陈设。
里外两个套间,清一水的黄花梨木的家具,书架上的书不算多,但尽是孤本,还有一面墙的架子上,各类古董瓷器一看就不便宜。
原谅陈堪肤浅,他只能看出这些东西都很贵。
“原来我这么有钱。”
忍不住自嘲了一句,陈堪似乎明白了为何佛道两门会来吃他这个大户了。
要他是佛门或者道门的人,放着这样的大户不吃,他都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
不多时,一排侍女便拿着各种洗漱的东西进了房间,硕大的木桶之中倒满热水,里面还加了不知道何种香料,闻起来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吩咐侍女们退下,云娘走上前来,一张绝美的脸上染上红晕。
“侯爷,妾身侍奉您洗漱。”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有些狭促的看着云娘。
“你是不是馋我身子?”
“啊?”
云娘惊呼一声,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
旋即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侯爷,妾身知道妾身蒲柳之姿,入不得侯爷法眼,但妾身......妾身......”
陈堪叹了口气打断了云娘的深情告白:“云娘,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你应该知道,不管是大朱小朱,还是花时儿,我一直都是把他们当成亲儿子对待的。”
“妾身知道,妾身从未担忧过花时儿,但侯爷,您可知妾身一个人过活,苦与累向何处诉说,妾身年岁大了,也不敢奢求侯爷的宠爱,只盼常伴侯爷身侧即可,妾身就这点心意,莫不是侯爷当真嫌弃妾身?”
花娘的语气极尽哀怨,双眸含泪的看着陈堪。
陈堪仰天长叹一声,转过头看着云娘,咂摸了一下嘴,喃喃道:“果然,说了半天,说到底,还是馋我身子呗。”
云娘:“?”
暧昧的气氛忽然被陈堪一句话破坏殆尽,云娘愣神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公主似乎曾经告诫过她。
嗯,原话是怎么说的,大抵是自家侯爷就是个榆木脑袋不解风情之类的。
以往她只觉得这是公主殿下的托词,现在看来,这何止是不解风情,简直,简直......
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云娘忽然就觉得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反正侯爷也不可能懂女儿家的心思。
想到这里,云娘不由得咬咬牙,随即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
陈堪还在那感慨,下一秒,一具柔软的身体便忽然撞进了他的怀中。
一股巨力传来,陈堪重心不稳之下,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被撞进了浴桶之中。
“扑通~”
水花溅起,浴桶之中的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
感受着怀里的柔软,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而后勃然大怒。
开什么玩笑,他从来都是在上面的,岂能容忍被人逆推。
(以下省略一万字)
......
......
一夜缠绵,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神清气爽的带着麾下准备继续北归。
云娘不舍的将陈堪送到码头,再次挽留道:“侯爷,明日便是腊八,当真不能留在广州过完腊八再回京师吗?”
陈堪摇摇头,淡然道:“这一躺出去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本侯需要尽快回到京师向陛下缴令,况且,还有一些事情,本侯也需要早日回去做一下准备。”
陈堪的理由很充分,云娘纵有不舍,此刻也不好再出言挽留。
只是眼底泛起浓厚的不舍。
陈堪想了想,问道:“广州这边的事情不能交给管事吗,你现在从广州启程,年前也能回到京师,咱们一家人还能过个团圆年。”
“只怕是不行,咱家的重心大多转到了海贸之上,这个月底还有几支商队要陆续归来,妾身若是走了,这边的管事们还应付不了那么大的摊子,等明年福建那边的摊子也铺开来,妾身只会更忙。”
陈堪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
云娘本来就是女强人的类型,陈堪也不想将她拴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她有自己全力想做的事业也挺好的。
“幸苦了。”
陈堪走上前,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温存片刻之后,陈堪毫不犹豫的下令道:“传我将令,起航!”
“呜~”
沉重的号角声传遍整个广州码头,陈堪大步上了一艘巡航舰,巡航舰离开码头,朝着停靠在水面上的宝船驶去。
云娘静静的站在码头上,看着陈堪的宝船远去。
下一秒,便又恢复了女强人的姿态。
陈堪静静的站在甲板上,遥望站在码头之上的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起来,云娘算是她来到大明之后真正有过交集的第二个女子。
一个刚刚被退婚的愣头青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带着一千两的巨款去十八坊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若非当时遇到的是云娘,只怕他的一千两黄金未必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
当时看见云娘,只觉得她好看。
后面知道云娘的经历,只觉得惋惜。
谁能想到二人之间竟然还会有如今的际遇?
张动和宋青一左一右守在陈堪身边,两人眼神之中都有着难以言喻的疑惑。
“侯爷,既然舍不得二夫人,干嘛不带着二夫人一起回府?”
云娘成为陈堪的妾室的事情,现在全大明都知道,所以张动这声二夫人叫得毫无心理负担。
宋青也很疑惑,低声问道:“虽说咱们水师战船比较忌讳让女子踏足,但如果是二夫人的话,想必弟兄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若非二夫人送来的粮草,咱们可回不到大明。”
陈堪收回视线,懒得搭理他们,他们的潜台词陈堪听懂了,就是告诉陈堪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有些不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她带回去。
但......陈堪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云娘现在是他的女人,他就不信有人敢说什么闲话。
转身走回甲板上,陈堪开始了新一轮的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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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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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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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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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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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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