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梅把鬓边一缕头发抿到耳朵后面,耸了耸肩,说道:“还能怎样?不还是那样?也不知道下个月能开多少工资。”
他们被服厂面临的是和所有国营被服厂相同的问题。
因为体制问题,厂内人员臃肿,制度僵化,产品款式陈旧难销等等普遍问题,曾经的明星企业现在被现在各种私营企业挤兑的根本干不下去。
没办法。
人家私营企业的衣服虽然贵是贵了点,可人家的款式都是跟上海广州跟香港那边学的。
甭管款式用料都做的靓丽时尚洋气。
哪怕贵了点,年轻人手头有钱,也不在乎贵的这仨瓜俩枣的。
人家私营服装厂都要把他们厂给挤兑的活不下去了,厂里的领导还整天为了要不要做新产品开会吵架。
光新厂长这几年就来了好几个,每个新厂长刚来的时候都是雄心勃勃想大干一场,然后被下面各种扯后腿,最后不了了之。
光因为要不要学私营企业,被服厂三年就消耗了五个厂长。
倒是里面的其他领导一动没动。
李淑梅努力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然而生活的单子实在太重,她就是想装的轻松一点也装不起来。
“大哥呢?”
李淑梅这下再也忍不住了,脸上变的苦涩:“你大哥,现在到处找零工,可零工哪儿是那么好找的?”
下岗潮还没开始,裁员下岗却已经开始。
曹大贵这样没什么才干不会逢迎也不会交际只知道埋头苦干,干的工作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技术岗的职工是最先被裁的。
曹大贵现在还没真的被裁员,名字还挂在被服厂的职工名单上,可事实上,他现在就是下岗状态。
跟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大家都需要挣钱养家糊口,不舍得就这么辞职买断工龄,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就去找别的工作,就只能到处打零工。
可现在跟以前也不同。
以前打零工的机会少,可城里的人也不算多,竞争也没那么大。
可现在呢,城市发展比以前好,零工机会增多,可相应的,返城的知青,毕业却找不到工作的小年轻,曹大贵这样不是下岗胜似下岗的职工,到了年龄或者把工作转给孩子的退休职工,还有更多的从农村来到城里梦想着在城里干活儿发大财的农民工,到处都是人。
工作机会的增加根本跟不上来城市找工作的人员的增加。
而且,庞大的农村人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城市,这更加冲击了人们找工作的机会。
能说会道会来事儿的什么时候都能混出头,曹大贵这样的老实头什么时候都吃亏。
人家有的农村来的有的不说天天能找到活儿干,基本上一个月顶多也就歇个七八十来天,其他时间都有活儿干有钱挣。
曹大贵这个在玉海生活了快二十年的,一个月能有十天找到工作就不错了。
找的还都是那种费事费力又不太挣钱的不少人不想干的工作。
问题是,就是这样的工作,也多的是人打破头想找。
你去随便一条街上转悠一圈,马路牙子上蹲着的人都会跟看到肉的狼一样盯着你,你问一声谁能干啥活儿,一堆人呼啦围上来推荐自己。
他们不光争先承诺自己能有多能干,还会相互压低价格。
最后当然是事主得利。
纪兰香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她之前为了赚钱搞了个中介公司,光想着房产中介了。
其实不光买卖出租房子需要中介公司,工作也可以有中介啊。
后世年轻人找工作会在各个招聘平台上投简历找工作,还会参加各种招聘会,说白了这些招聘平台招聘会,其实起的也是一个中介的作用,给双方一个彼此相看的机会。
而且也能有效整合人力资源和工作机会,防止恶性竞争和内耗。
这事儿要是搞好了,和那个烹饪培训班一样,是个名利双收的好事儿。
只要不赚黑心钱,说不定还能等到将来搞个网络平台。
问题是,想法好是好,她好像没有这个能力。
要不,回头和卫西元和周志强他们说说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李淑梅性子好强,并不愿意在朋友面前说一些示弱的话。
然而生活太艰难,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平时跟公婆不好说,跟男人不好说,跟孩子也不好说,现在却实在有些忍不住。
骂厂里不干事没作为的领导,骂那些损公肥私的蛀虫,骂自己的无能为力。
骂到最后,她忍不住把脸埋到手里伏在腿上无声的呜咽起来。
这个女人,就算是哭,也不想让家里人发现。
纪兰香叹了口气,没有拦着她,而是给她了一条手帕,让她能够尽情的发泄这段时间积累的委屈愤懑和不满。
李淑梅性子好强,就算哭,也不肯像很多女人一样哭个没完没了。
她快速的哭了一场,把眼泪擦干,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只有发红的眼眶和眼底的血丝透露出她的真实情况。
她把手绢往自己口袋里一塞,有点不好意思:“你手绢儿让我给弄脏了,等我回头洗了晾干再给你。”
纪兰香摆摆手,让她不用在意一条手绢,然后问道:
“淑梅姐,你有没有想过从厂里辞职去做点别的工作?或者像很多人一样,停薪留职下海做生意或者再找其他工作?”
李淑梅有些茫然:“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要是辞职的话,我能干什么?”
李淑梅是被服厂的缝纫工,缝纫机巧非常高超。
不光是用缝纫机的功夫出神入化,她手上的针线活儿也非常厉害。
据说她奶奶以前是绣娘,学的一手好绣活。
可后来缝纫机大行其道,再加上世道混乱,李奶奶引以为傲的绣工就只能用来给家里人做做衣裳缝缝补补,或者给要出嫁的姑娘绣个盖头之类的。
穷人家的姑娘,连身新嫁衣都做不起。
只有偶尔运气好了,才会有地主家的小姐请她做上那么一两套红嫁衣。
剩下的也只能用来教教闺女儿媳妇人孙女儿外孙女儿打发时间。
如果不是一手好绣工,李淑梅当时还没那么容易进入被服厂成为临时工呢,更不要说转正了。
她会的就这两样,以至于就算想过要学别人,也不知道辞职后该怎么找工作。xiumb.com
二十来年的体制内生活,已经让她除了在专业技能上其他方面的敏锐都退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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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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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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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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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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