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泰帝怒达眼底,面上仍维持平静。
“你好生看看,这十几份奏折,皆参你滥权、弄权,有栽赃陷害平民百姓之嫌。”
说的正是秦书玉那案子。
陆怀瑾许久未遇言官弹劾,今日言官们大举进攻,自有人授意。
他未作辩解,闷头道:“臣为皇上带来困扰,理应领罪。”
长泰帝发丝银白,却不显慈爱仁和,反倒有一种入了膏肓,老而不死的阴森感。
皇权加持的压力,实叫人心悸。
“陆怀瑾,不知你所犯何罪,要领何罪?”
陆怀瑾握了握拳,虽早知要面对这一遭,仍不受控制那般,后背生起一阵寒意。
“朕在问你话!”琇書蛧
“皇上息怒,臣有罪!”
陆怀瑾不敢迟疑,“臣身为刑部尚书,近年却未有建树,有愧皇上期许,实为无能,秦书玉一案更是令皇上受累,父母不满,亦未令百姓认可,身为臣子,人子,百姓之父母官,此为臣不忠不孝不信,臣自知有罪,请求皇上发落。”
“秦书玉一案,你如何想的?”
至此,长泰帝口吻轻了许多。
陆怀瑾在官场摸爬滚打,自是懂些帝王之心。
帝王生性多疑,忌讳颇多,难保哪一句入了他的套,动了他的鳞。
“臣知罪。”
“你句句知罪,句句不提何罪,好你个陆怀瑾,敢跟朕来这套了。”
长泰帝眯了眯眸,若说方才怒意在目中,此刻却是搬在了面上。
陆怀瑾忙道:“臣令皇上忧心,便是死罪,臣请皇上处罚。”
昨日堂审后,华夫人第一时间便进宫为儿子求情,声称此后不会再管儿子情事,单看在华夫人这一重面上,他长泰帝也不会真正处罚陆怀瑾。
华夫人生母长公主,最受先帝爱慕,他同华夫人更是情同手足。
但这陆怀瑾玩弄权术是真,以权谋私也是真,在他已暗示不得招惹秦家三媳后,仍削尖了脑袋为那女人脱身,岂能轻易饶过?
纵然他从牛容容口供下手,将案子做的滴水不漏,那又如何?
并不能掩饰他循私的心思!
与此同时,苏桐及秦家人也已进入刑部。
秦书玉被衙役押上大堂。
秦书玉本就面白,这会儿因惧怕,脸色更为惨然。
眼睛精明却已无神,不停扫视堂前家人,最后停在苏桐身上。
也是此刻,眼神才亮了三分。
而今这秦家,唯有苏桐能救她!
当年因黄金足够,哪怕皇宫那位也给了父亲一个体面,何况他这小小案子?
“桐桐救我,我是无辜的……”
“砰!”
今日由左侍郎吴帮坐堂,一记惊堂木叫秦书玉住了嘴。
“咚”一声,秦书玉被押跪在地上。
苏桐淡淡看着,面上无一丝波澜。
巴不得,他叫得越惨越好。
秦家人表情各异,苏桐没什么心情瞧,秋茗代自家小姐好生打量了一通,前些日子她总给小姐添麻烦,今后定要好好表现,好好为小姐出气!
吴帮扫视一眼秦家众人,这便宣读判词。
“……秦书玉一案经本部研判,认为断定为谋杀未遂不适,现以误伤之罪定罚,因事发时凶手秦书玉处于梦呓中,重伤兄长属无心之失,且兄长及家人俱已表示谅解,据此,本部决定从轻发落。”
“着判秦书玉赔偿秦宁白银五千两,并负责医治秦宁伤情,直至其完全康复为止;秦书玉重伤兄长,情节虽轻,于法不容,罚杖一百,三日后执行。”
宣判读完,秦仲同老夫人皆松了一口气。
陆怀瑾那人虽奸,却也是个守信的,和离书一到手,果然轻判了秦书玉。
苏桐已同秦家无关,已无立场,完全一副看戏的脸色。
待宣判读完,她朝秋茗打了一个眼色,掉头便走。
“不,小生不服,”秦书玉跪在堂上喊冤道:“小生无罪,请大人调查真相,小生不曾伤害兄长,都是那牛容容做的……”
吴帮并非此案经办人,因而只负责宣读陆大人写好的判词,其余的一概不知、不论、不究。
命人将秦书玉押回牢房后,便匆匆下了堂。
秦书玉一转头,见家人群中已无苏桐身影,一时又慌了神。
昨日苏桐来看他,那时便一副冷冰冰模样,想是他昏迷那段。期间,她受过太多误解或委屈,因而才记恨了他。
可他不能没有苏桐。
更不能失去苏家那庞大家业……
苏桐头也不回地出了刑部,同秋茗一道上了一辆马车。
这车华盖流苏,轿身镶着金铂,更为华丽眩目。
因昨夜那匹马跑得没了影儿,今日换了陆怀瑾同款汗血宝马。
苏桐头一次坐,好用地很。
因是知晓秦书玉长期欺骗小姐钱银,秋茗咬着牙道:“姑爷……我呸!秦书玉那软男,这笔银子别又是要从小姐这儿出,若是如此,才真叫踩着了狗屎!”
“不用担心,我不会出。”
和离书一事,因还不知陆怀瑾那头如何收场,苏桐暂时还未告知第三人。
她昨夜实累,便懒散地依在轿厢上,“那笔罚银只不过走个过场,左手腾右手罢了,等秦书玉出来,才是真正同他算账的时候。”
秦书玉若真瘫上一辈子,那便算了。
如今因案情需要将他弄醒,且他本性难移,那便重新算过。
道窄且长,走着瞧。
前世她治疫有功,皇上问她想要什么奖赏,她几无迟疑,便为秦仲求了个官位。
因秦仲重新入仕,那仅余的三两人脉也叫他重新盘活,秦书玉很快便也走上仕途。
秦家人的伪装,不在利益相悖时不会漏底。
今世重来,可叫他们展现得淋漓尽致,好一出大戏。
欠下的,终要还的。
秋茗憋着一肚子怒火,有摩拳擦掌之势,“小姐,你要如何同他算?”
苏桐自有打算。
见秋茗急切,为防她坏事,苏桐头一次对小丫头绷起一张严肃脸,“我同秦书玉的事,你不得声张,更不得自作主张,否则立刻卷铺盖走人。”
“好……好的。”
秋茗从未被如此严重警告,眼眶立时发红,委屈的模样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崽子。
苏桐直觉她好笑地紧,却未露于面上。
单是因前世里,秋茗为了帮她求情被秦家人打死这一事,她苏桐也不会亏待于她。
秋茗乃母亲收养,本想留作丫环用,实则当个女儿养着,与苏桐的姐妹关系大于主仆,陪伴大于服侍。
她不聪明,向来直来直去,母亲在世时常拿她打趣,说她幼时受过涝灾,恐是被泡久了,脑子进了水,让女儿多包容些。
秋茗那小日子,过得可比她这嫡亲的女儿好多了。
思绪回笼,苏桐终忍不住唏嘘,连带着眉间都红了起来。
而此时,承宣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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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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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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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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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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