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内双耳香炉中正燃着苏合香,不消多时,怡人香气便弥漫了整室。
空气本一派清新,却因那一屋子秦家人,而略显浑浊。
老夫人杵着杖坐于上首,虽刻意板正着,仍可见她腰身已微微佝偻。
秦宁与牛容容侍在身侧,表情似不耐烦,而秦清河与姜锦夫妇则显得谦逊些,找了自己合适位子,轻轻落座。
连三个毛娃娃都叫秋茗给喊了来。
待人齐全了,苏桐敛着神色,开门见山地向诸位说道:“话不多说,既然你们已解除对我的怀疑,并一致同意我医治书玉,那么,我先把话说在前头。”
老夫人气鼓鼓道:“别是又想耍花招!”
苏桐恍若未闻,径直说道:“近些日子我也在关注书玉病情,救,是可以救的。”
说到这儿,众人异常专注地看在她身上。
“我前段时间琢磨了一个方子,或可医治。”
老夫人最是心疼儿子,闻言激动地伸长了脖子:“那还等什么,给他用药啊!”
她一开口,其余人也跟着应承,无不盼着二老的幺疙瘩早日康复。
苏桐垂下眸子,“但……此方添了两味猛药,且未经验证,有出事可能,”不等他们发问,苏桐解释道:“有三成可能,会导致书玉当场丧命。”
“啊,这!”秦宁懊恼地砸着手,旋即又一脸怨愤地瞪着苏桐:“你身为大夫,怎能配出这种方子,岂不是害人么!”
苏桐淡淡回敬道:“是药三分毒,你当我治病救人便无一丝风险?”
瞧着老夫人与牛容容又要发火,苏桐又淡淡道:“但尚有七成把握,可以治好书玉,如果你们信得过的话,我必当尽心尽力。”
让苏桐治病,那是温太医意思。
温太医德高望重,秦家人自然听,但一想到仍有三成风险,老夫人心都揪了起来。
牛容容冷哼一声:“弟妹是神医嫡传,医术自然高绝,娘,我看,就让她来治也不错!”
有了大媳妇撑腰,老夫人腰板也硬了些,反正若治出问题,她苏桐也得为夫君陪葬!
这么一想老夫人稍稍放了点心,身板坐正,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向苏桐道:“书玉的病,便交给你了,你必得不惜一切救她,否则……”
“娘请恕罪,您先等一下!”
苏桐打断她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张写着“知情书”的牛皮纸,示向老夫人:“在治病之前,请各位把这东西签了,约定此次医治,风险共担。”
“什么?”老夫人脸色一冷,手杖戳地砰砰直响。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神。
唯独姜锦掩唇暗笑,心道弟妹好生聪敏。
老夫人哪里肯依,操着一口粗砺的老嗓子便骂:“你是大夫,你治病救人是本份,我们什么都不懂,为何要与你风险共担?”
苏桐垂拢着手,一副不大上心的模样,“不是与我共担,是与您儿子共担。我已告知此药有三成风险,各位仍决定让我一试,若失败,这风险不得各位担着?”琇書蛧
“你……”
“娘,”苏桐未留她推诿时间,一意孤行将知情书递至面前:“为了书玉好,您第一个签。”
她微微低头,掩去眼中恨意。
上一世她被秦家上下污蔑毒杀皇亲,秦书玉第一个指认,老夫人第一个签字!
一张写满秦家人名的陈情书,将她送进求死不能的暗狱,受尽万般折磨,终惨死于承宣殿前!
今日,便也让老夫人签下字据,待她送秦书玉上路!
一旦签下,秦书玉必死无疑……
老夫人纠结半晌,狼毫已然捏在手中,终还是在落笔时无奈放弃:“这字,不能签!”
她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直想一耳刮子抽死这小贱蹄子!
苏桐也不劝,又看向了其他人:“列位哥嫂呢?”
老夫人不签,谁敢动这笔?
四人互看两眼,连连摇头放弃。
苏桐点头表示知晓,淡定将知情书收回怀中,一脸轻松道:“是各位不同意我治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无法。”
“……”
陆怀瑾身形笔直地坐于一匹汗血宝马,虚虚看着前方,目光冷悠。
刑部诸事缠身,苏家那黑衣人身下掉落的玉銙,也暂未寻见主人。
皇上有子七人,今剩四人,除却一个才八岁,不可能配戴这种大小玉带的九王,仍有三王、七王与太子本人。
究竟是谁的玉带上少了一颗?那黑衣人与王府究竟有何相关……
他每每思及于此,忧心重重。
“大人,属下方才听说苏家那边有了新消息,”小六跟在马前禀报:“今日因苏大夫去看秦书玉,叫老夫人好一通闹腾,后温太医赶去为秦书玉看诊,这才平息怒火。”
陆怀瑾眯着眸子,爱搭不理道:“老人家年岁大了,脑子不好使,多体谅体谅。”
“是。”小六似想着了好玩的,嘴角一弯:“温太医好不容易劝服老夫人,让苏夫人去治秦书玉,不料听说药方性烈,又不让治了。”
陆怀瑾冷笑了一声。
苏桐洞房夜后转变颇大,他都要认不出了。
按理说,秦书玉致瘫,身为京城第一名医的苏桐必得不惜一切去救夫君,岂会因秦家人疑心于她,便放弃医治?
愈想,愈觉蹊跷。
兴许苏桐有其他想法,他不得而知呢?
蓦然想起苏桐与他上回见面,提及她曾死过一事……
然陆怀瑾一向只问苍生不信鬼神,那等胡话,听听便算了!
“小六,苏家此刻还闹吗?”
小六抱拳回道:“闹!”
秦家人拒签知情书,却一口咬定苏桐见死不救,不心疼丈夫,有拖死丈夫嫌疑,一哭二闹三上吊,吃着要将苏桐送官治罪!
此事还真惊动到了顺天府,顺天府却因重重顾虑,决定不予受理。
小六禀告时,苏家那头正闹至婆媳俩人对磕,好笑得紧!
陆怀瑾心情突的好了很多,笑着看向苏家那方,勒紧缰绳,一夹马肚。
“驾!”
苏家门前,此时人满为患。
三五成群,眼下黑泱泱一片,不缺煽风点火的,起哄惹事的。
“你们看这像什么话?好歹从前也是相府之弟!”
“苏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怎就闹成这样?”
“哎,瞧他们婆媳,险些没当场拜堂!”
百姓们议论纷纷,好事者奔走相告,竞相拉着人头赶来凑热闹。
陆怀瑾驾马与小六一道来至苏家门前,瞧这番哄乱景象,幸灾乐祸地轻嗤一声:“呵,果然热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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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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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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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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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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