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纭轩内灯火如豆,窗外不远有一方清塘,传来蛙声阵阵。
陆怀瑾本就心烦,此时肩上作痛,耳旁尽是扰人的蛙声,更觉恼火。
小六小心翼翼为他上药,重新缠上绷带。
“嘶——”
陆怀瑾吃痛,抽了一口冷气,“今日怎就这些窝囊事?”
“对不起大人,”小六忙敛目低头,“属下手重,弄疼大人了。”
陆怀瑾活动活动肩头,拖长了声音说道:“笨手笨脚,确实不如三少奶奶的手艺。”
“是。”
陆怀瑾望向窗外,说起苏桐,目光忽变得远了些。
温和软糯如她,与他分开时,又那般伤人至深。
他陆怀瑾,华夫人与国公之子,三岁封世子,十三岁入官场,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受什么委屈,自认对苏桐尽心尽力,苏家能在京城落稳脚根,不乏他的功劳。
然受他恩惠的苏桐,却将他伤个透彻。
许是他厌烦了教条下的贵族官宦女子,对苏桐那位女大夫青睐有加,自打相见后,日日魂牵梦绕。
他从小到大几乎不生病,在那之后,常眠病榻。
自小极少受伤,那之后三天两头这里青了,那里肿了,一问怎么伤的,不是与四皇子表哥切磋,便是国公大人发火给打的。Χiυmъ.cοΜ
苏桐年纪轻轻,医术高绝,人又温柔漂亮,谁家血气方刚的男子能不动心?
他与苏桐之间,牵绊绵延二年,极少有人知情,包括后来的秦家。
哪知那段匿于人后的情感,早已被打上了决裂的伏笔。
他至今不明白,究竟哪里输给了秦书玉?致使苏桐与秦书玉相识数月,就果断将他踢开?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有人仅用语言,就能让他死上万遍。
玉皇大帝都不饶,饶她苏桐。
往事在心,压得陆怀瑾喘不上气来。
“小六,”他忽然没来由地问:“你觉得三少奶奶如何?”
小六没敢立刻接话,思考片刻才回:“苏大夫很好。”
“哪里好?”
小六不知他意思,一时无法回答,无奈他目光逼人,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以属下看,她除了眼神不好外,其余哪儿都好。”
“呵,眼神不好。”陆怀瑾苦笑一声,“本官就该从医,好治治她的眼睛!”
小六不忍主子难过,轻声安慰:“大人,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
但心中的那道坎,何时才能过?
穿上亵衣已是深夜,陆怀瑾本打算就寝,忽听门外有侍卫禀报:“陆大人,李掌簿那边出事了!”
侍卫道:“李掌簿深夜见苏大夫与其子李平,谁料,他竟向李平下了杀手!”
“哦?”陆怀瑾抻了一下腰,懒洋洋道:“此事谁负责的找谁,与本大人无关。”
“大人不用担心,苏大夫去的及时,已经把人给救下来了。”
陆怀瑾闻言立了眉头,下颌角都紧绷了起来。
“她的医术,可太好了!”
“是啊大人。”
“去刑部一趟!”
“……是。”
陆怀瑾连夜驾马去往刑部监,直奔李掌簿牢房。
到时,见李掌簿身子五花大绑,两条脚链锁牢,脸上有两块新鲜破皮仍在沁血,一条破布堵了嘴,已晕厥过去。
李掌簿杀李平未遂,为防他自尽,方出此下策。
“李平呢?”
负责看管的狱吏慌忙跪在陆怀瑾面前,瑟瑟发抖地禀道:“李平没事,苏大夫刚为他稳住伤情,准备待他平稳,就将他……”
听他啰嗦半晌答非所问,陆怀瑾顿时来了怒火。
“那苏大夫呢!”
“她她她就在这里……“
一声喝,硬生生喝没了狱吏的三魂七魄。
陆怀瑾瞧着碍眼,唤来小六:“将这混账东西关进水牢,教他好好清醒清醒!”
“是!”
狱吏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叩头求饶,“大人饶命啊,大人!”
声音渐远,牢内死静一片。
稍后,陆怀瑾前方暗处才传来一声叹息,听着极是疲惫,“大人深夜过来,岂不扰了好眠?”
调子不咸不淡,却尽是讽刺,极不中听!
陆怀瑾冷看了她一眼,“本官例行公事,瞧三少奶奶说的,哪跟哪?”
“大人如此气恼,是否也因失望所致?”苏桐从暗处走来,轻声问道。
陆怀瑾那桃花眼危险地闪了闪,隐忍道:“少奶奶大抵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言乱语!”
“大人也要将民女关押吗?”
“放肆!”陆怀瑾箭步上前,扯起她衣襟,“你是否想说,本官有害李平之心?”
“莫非,没有?”
“你个蠢妇,本官若想他死,会留他到今日?”
苏桐双眼通红,直直望着陆怀瑾暴怒的模样,出声已有哽咽,“敢问陆大人,李掌簿得见民女与李平,是谁给的权利?为何非要在堂审前夜,见民女与李平?”
陆怀瑾失语,竟是被她问住了。
“您料定李掌簿会力扛到底,因他儿子身上不干净,您也猜得李掌簿不管是否得手,都必不会苟活人世,”苏桐垂下目光,怕被陆怀瑾眼神灼痛,“大人,这些话民女心中有数,但民女本不该说,因大人所做这些,民女是第一个受益者,或许,正因为如此,大人才做了这件事……”
话音未落,陆怀瑾一把将人提起,恶狠狠道:“你当自己是谁?”
“陆大人……”
“陆大人!”
一记男声从走道另一头传来,盖过苏桐的低吟声。
陆怀瑾不轻不重地推开苏桐,凝目一望,“陈峰?”
陈峰,乃太子近前一品侍卫,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在宫中当差十数年,为人沉敛老辣。
他这会儿过来……
太子近前的人,陆怀瑾多少会给三分薄面,于是主动迎去几步,“陈侍卫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陈峰拱手见礼,脸色一如既往紧绷着,“在下受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带走李平。”
果然,太子还是动手了。
陆怀瑾敛着眼中锋芒,却藏不住眼底的风波变幻。
宗阳离开苏家后,下落不明。
鲜少有人知道,他当夜便落进太子手上!
之所以李平前几日没人动,皆因背后有太子的人盯梢,无人敢动!
“陆大人?”陈峰唤了一声,“在下要带走李平,陆大人可有什么话要对殿下说?”
陆怀瑾不敢违令,心中不甘,偏偏还要皮笑肉不笑地给个好脸色,“既然是太子命令,陈侍卫只管带走便是。”
一旁苏桐听见,忙上前问道:“太子为何要带走李平?”
陈峰冷笑:“苏大夫也不必知道。”
“陆大人?”苏桐又唤了声。
陆怀瑾却仿佛没听见,径直与陈峰说话,并令下属带他去见李平。
苏桐不知李平一旦被带走将面临什么,下意识便要跟去。
“站住,”陆怀瑾抬手一拦:“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护不了任何人。”
他这一句,叫苏桐心头一凉:“大人何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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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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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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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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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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