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燃被揪着耳朵拖了出来。
平时在公司成熟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贺燃瞬间怂成鹌鹑,嚷嚷着求饶。xiumb.com
白深秀钻出桌底,默默后退几大步,拉开与母子二人的距离,生怕被殃及无辜池鱼。
女人左胸口前别着一枚律师徽章,脸上妆容很淡,同贺燃有七分相似,两人站在一块儿,多情的眉眼与精巧的下颌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那张好看的脸微微扭曲,整个人散发着无形黑气。
白深秀再次后退了几步。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家啊?!”
“给你脸了!长得越大越抽抽儿!我怎么生出你这玩意儿来?”
“还敢骗我们说要回来读书!当初你要休学去当练习生我就有意见,当艺人没问题,去参加艺考,出来当演员或者唱音乐剧,非要去当什么偶像!结果呢?!”
贺妈妈不愧是当律师的,那张嘴跟发射炮似的,口齿清晰,一句接一句连气都不带喘。
贺燃飞速瞟了一眼震惊状的白深秀,深感丢脸,“妈!”
“妈什么妈!前年你高中班级高考,好几人考上北影中戏,你呢?!”
贺燃一路被揪到客厅,捂着耳朵委屈巴巴地嘀咕:“我朋友还在呢。”
贺妈妈冷哼,“看来你还晓得丢人两个字怎么写。”
她松开了手。
见战况平息,白深秀终于敢磨磨蹭蹭地走上来,礼貌地开口打招呼:“阿姨好。”
贺妈妈捋了一把方才因教训儿子垂落的碎发,恢复成精英律师的模样,微笑:“见笑了,来,坐吧。”
*
贺燃和白深秀在沙发上排排坐,双手乖巧地搁在膝盖上。
二人对面的贺妈妈淡定地拎手冲壶冲咖啡,独属于耶加雪菲柔和的柑橘香随袅袅烟气弥散。
“您今儿个出庭了?”见贺妈妈戴的律师徽章比平常的大些,贺燃没话找话。
无人搭理他,贺妈妈眼皮也不抬一下,手上动作不停。
直到两杯咖啡被放到贺燃与白深秀面前,顺便一提,白深秀面前还额外放了一杯牛奶,贺妈妈才慢悠悠抬起眼皮,“所以你现在签了一家叫耀光的公司,在没同我和你爸商量的情况下。”
贺燃心虚,“耀光挺好的。”
“快破产也叫好?”
白深秀眼观鼻鼻观心,捧着牛奶杯一声不吭,努力降低存在感。
“深秀是吧?”
被点名后,他下意识挺起脊背,应了一声。
“你也是耀光的练习生?”
白深秀点点头。
“等你再大些,家里人还会同意你当练习生?”
白深秀卡壳,陷入沉默。
贺妈妈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咖啡,“没有命运加持,少年的理想根本不值一提。你们想走的路,尤其需要运气。贺燃,我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付出诸多努力,空手而归。”
“别太相信自己。”
深褐色的咖啡液倒影出贺燃冷静的面容,“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
“知道你说这句话的勇气来自哪里吗?”贺妈妈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来自我和你爸给你兜底。”
“不出道没关系,出道后不红也没关系,大不了回家重新上学,反正我们一定会支持,不是吗?”
贺燃的嘴唇张合几下,无法反驳。
因为她说得一点没错,他嘴上无所畏惧,实际依然躲在爸妈羽翼下作威作福。
“有父母兜底,不是好事吗?”一直默默作璧上观的白深秀突然开口,“支持你的孩子追求理想,让他拥有更多选择权和试错的机会,不好吗?”
贺妈妈愣住。
“我以为大部分父母都会希望孩子过得快乐。”白深秀说完这句话,方才威风凛凛的贺妈妈骤然熄火。
她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你说得对。”
贺燃惊讶抬头。
贺妈妈放下咖啡,下颌微微紧绷,“但父母也有责任阻止孩子通往歧路。”
“得走到底才知道是不是歧路。”白深秀笑出两颗兔牙,可可爱爱的,“请您再给贺燃一次机会吧,他要是走了,我们老板能在您家门口当场上吊。”
贺妈妈:“……”
的确是个很可怕的威胁。
能把贺律师说到无言的人不多,贺燃悄摸给白深秀竖了个拇指,招来贺妈妈警告的一眼,急忙缩了回去。
“管不了了。”她长叹一声,“得空把你那份合同发我看看。”
这话基本等同于妥协。
蔫巴巴的贺燃跟久旱逢雨的小嫩苗似的,瞬间原地复活,“谢谢妈!”
“给点好脸就得瑟。”贺妈妈有些嫌弃,“晚上在家吃饭吗?你爸快下班了。”
贺燃眨眨眼,看白深秀,“现在几点?”
白深秀也眨眼,伸手去摸手机。
贺妈妈抬起手表:“三点半,怎么?”
糟了!演出这会儿都快开始了!沙发上的两人原地起跳,火烧屁股般冲出门。
贺燃:“妈,十万火急,我们还有事,下次再吃!”
*
等贺燃与白深秀打车赶到现场,演出已经进行到了后半场。
空旷的露天停车场中央,几辆越野围成一个圈充作舞台,强烈的电音吉他声自圆圈中央传出。
周围挤满了举着啤酒的观众,大家或坐或站,有些人甚至爬上了越野车车顶,高举右手,随着节奏摆臂欢呼。
设备简陋,无需门票,没有保安,只有一场纯野生的livehouse狂欢。
贺燃拨开人群,与白深秀勉强挤进了前排,抬头望向舞台。
台上的人年纪很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打着嘻哈圈常见的脏辫,于脑后束成低马尾,耳上至少挂了八个耳钉,下唇小小的骷髅唇环闪烁耀眼光芒。
他们到达的时间点很巧妙,这位表演中的Bking就是白深秀他发小。
整首歌除了需要消音的字眼太多以外,吐字清晰,节奏和歌词结合得恰到好处,律动感很强,hook舒缓柔和,听感舒适。
有些rapper不太看得上这种类型,认为太像时下流行的口水歌,是对市场的一种妥协。但台上的人似乎并不介意,他双眼紧闭,举着话筒肆意歌唱,侧脸弧线像西西里某座被人仰望的雕塑人像。
“你发小叫什么名字?!”贺燃捅了捅白深秀的胳膊,大声问道。
“什么——”
现场的音乐声太强,完全盖住了说话声。贺燃只好把人拉近,贴住他的耳朵大声喊:“你发小叫什么名字!!!”
喷洒出的热气仿佛带着软毛,轻轻拂过耳廓,将白深秀全身的鸡皮疙瘩通通拂了起来。
雪白耳廓迅速充血变红,白深秀不高兴地捂着耳朵退开,刚才近距离感受了美颜冲击,他现在仿佛对贺燃有过敏之症,浑身上下别扭得要命。
他掏出手机打了几个键,举到贺燃面前——姜如珩。
君子如珩,他的家人大概希望他成为一位懂礼仪,知进退的人。可惜期望和现实的差距过大,姜如珩与他家人的目标完全背道而驰。
不过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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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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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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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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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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