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夫人早早地让人往雁回屋子里送去了新制的衣裳,衣裳算不得艳丽也算不得素净,就似雁夫人的心思,对于宫中传言,皇后娘娘为太子择妃,雁回成了候选,她心中并无太大的波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雁回今日往皇宫去了,结局如何,对于雁夫人来说都乐于见得。
雁回当然是不想真的嫁入天家,雁夫人只道,这回她与雁回一同入宫代表是雁家,是镇国大将军的颜面。雁回自己心中也是十分清楚,故而再怎么不愿也没有特意打扮,更没有打算故意当着皇后娘娘面前出丑。
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抱着这样的心态,二人入宫了。
在马车上,雁回问她母亲:“母亲,今日国舅爷也会出席吗?”
雁夫人不赞同地看着雁回,国舅爷的行踪哪是她一介妇人能知道的,且国舅爷乃天潢贵胄,又怎是雁回能够随随便便探知消息的。她柳眉一竖不悦道:“国舅爷在或不在,与你有何干系亦或者有何影响?”
雁回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话惹了母亲不快便道:“外甥肖舅,大梁都说国舅爷像极了太子,女儿只是好奇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二人。”
她撒了谎,她好奇的不是国舅爷的长相,而是想知道为什么国舅爷要将宝押在她身上。
是被认出来了吗?那么她那句话可算是大不敬了。
雁回心底有些忐忑,据她了解,这些皇亲国戚最爱拿鸡毛当令箭,更不用说国舅爷深受圣安,背靠皇后母家,这般大的权势不肖想也知其人定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
母子连心,雁夫人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又在外边惹了祸,当下便沉了脸重了音色:“你又在外边闯了什么祸?”
“没有。”
雁回不敢雁夫人自己□□去了花满楼,更不敢告诉雁夫人她对国舅爷说的那席话。
雁夫人正要训斥,车马猛地摇晃了一下。
二人一个不稳差点跌出去,那驾马的车夫骇得声音都在发颤:“夫人,小姐……”
“无碍。”
到底是习武之人,雁回一手撑在车壁上,一手堪堪扶着雁夫人,这才不至于让雁夫人跌倒。
待车马安稳下来后,雁回撩开厚厚的帘帐,看着驾马的车夫和随行的小厮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是安国公府的车马。”
若非车夫驾马技术娴熟,安国公府的车马疾速而来是会撞倒将军府的车马的,小厮想到这点还觉得后怕,战战兢兢将适才发生的一幕说了。
雁回眉头越皱越深,往那消失在街道拐角的马车背影上望了又望,掀起的尘埃还未消散,她心中一嗤,猜也知道那车马里坐着谁,定是少不了那张俊。
安国公晚来得子,宠溺得嫡子张俊无法无天。雁回自觉她的那些狐朋狗友已是纨绔,但比起张俊来简直不够看。
张俊这人德行有亏,每每犯了事旁人看在安国公面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时候实在无法掩盖,安国公还会入宫求皇帝,皇帝体谅安国公晚来得子都是应了安国公的请求。这下便惯得张俊越发嚣张跋扈,这京都除了太子母家他稍稍忌惮三分,其余的世家在他眼底都是不起眼的。
雁回昨日还听着狐朋狗友们聊起张俊,说这人痴缠永安铺掌柜的闺女,非要将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拐去做自己外室。人家姑娘哪里肯,张俊隔三差五便去永安铺找茬,两天砸店三天闹事,搞得人家生意都做不下去。这还算小事,兴许是张俊自己都嫌自己闹得烦了,乍一听闻人家想离开京都避开他这个瘟神,他便想了一出法子,说是自己吃了永安铺的包子中了毒,让人要么赔钱要么全家就在牢狱里过一生。
百姓的手腕哪里拧得过官家,张俊索要的赔偿简直是天价,其实旁人也知晓,张俊目的在于逼那永安铺的姑娘乖乖就范。
“无耻之徒。”雁回暗道。
“回儿!”雁夫人唤她,雁回撩开帘子时她也见到了安国公府的车马。安国公乃两朝元老,对大梁多有贡献,一些对于皇帝来说无关紧要的事都是向着安国公的,知晓雁回从前与张俊就有冲突,雁夫人正是担心雁回和张俊再闹出什么事才不让雁回随心所欲地往外边跑。
这次,张俊便是瞧见了将军府的车马故意撞上来的。
雁回抿了抿唇,知晓雁夫人不喜,她便忍耐着。马车又悠悠转起来,半响后雁回终是忍不住道:“母亲,那张俊已引起了民愤,圣上再护着怕是让黎明百姓心寒。”
“混账!”雁夫人冷道:“朝廷的事哪容你一个黄毛丫头来置评!”
雁回不服:“往小了说,这是安国公教子无方,可若是往大了说,那便是官官相护!官为民计,有况钟坦坦荡荡磊落襟怀,为官为民,‘捡点行囊一担轻,京华望去几多程。停鞭静忆为官日,事事堪持天日盟’,可安国公却一再纵然张俊欺压百姓!子不教父之过,换而言之,便是安国公以权压人!既然做了,为何不让旁人说了!”
“民愤?”雁夫人道:“究竟是你一人之愤还是你一人可代表万千百姓?退一步讲,今日他张俊的车马撞了你,你拿况青天做挡箭牌,以‘为官为民’的借口实则是为报自己私怨,回儿,你……”
“我没有。”雁回失望地看着雁夫人道:“母亲为何这般想我?”
雁夫人被雁回瞧得噤了声,好半天才幽幽叹息道:“回儿,你还小,许多事并非你所见,其中有很多门道在里边。”
入宫的一路上,雁夫人向雁回说了许多,说到最后又是一阵叹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见雁夫人柔了声音,雁回也不欲与母亲再挣。当时她是不服的,可从未想过未来的数十年间,她都以这句话为准则,一忍再忍忍得再无多余脾气。
二人从车马下来,便有坤宁宫的宫人特意等候。今日受皇后邀约往皇宫来的官家女眷众多,可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殊荣。
雁回虽无视了众人羡煞的目光,但心里还是一窒,皇后娘娘不会真的看中了自己吧。正这般想着,便撞见史府的车马在皇宫大门前停了下来,皇后娘娘也派了人去迎接。
她这才微微放心下来,这般看来自己成了太子妃候选并非空穴来风。雁回悄悄向从车马上走下来的史小姐投去一眼,一眼将人囫囵打量了。
如水一般,柔柔弱弱的。
长得也很漂亮,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息。
是男子都喜欢的类型。
但旁边雁夫人见了却长长叹了一气,重重地往雁回手上拍了拍:“今日皇后娘娘问话,你需多斟酌再答,母亲知晓回儿是聪明的。”
这句话说的十分肯定,可惜雁回当时并未从中听出来点别的意思。
雁夫人道:“走吧。”
说罢便带着雁回随
着坤宁宫宫人一同往宫内走去,但心思却越飘越远。早些年她与皇后也算是手帕交,只是双双嫁人后这关系就淡了下来。她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位姐妹,太子择妃不是小事,雁回脾性哪能入皇后的眼,怕是其中大有缘由。
“回儿。”临近坤宁宫,雁夫人语重心长道:“记着母亲的话,不管未来如何,且记一个‘忍’字。”
雁回应下,雁夫人这才带着雁回往坤宁宫去,要向皇后娘娘请安。
雁夫人有诰命在身,宫门前守候的宫人恭敬行了一礼后道:“请雁夫人雁小姐稍等片刻,国舅爷……”
雁回听见‘国舅爷’三字,心里咯哒了一声。不等宫人说明缘由,雁回便猜到国舅爷如今正在坤宁宫,皇后娘娘这才会让她们母女俩候在宫外等候。
想到这里,雁回抬了抬手,想拉一拉雁夫人的衣袖说一句‘既然皇后娘娘有客,不若待会儿再来请安’,可目光瞥到雁夫人沉重的面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微微抬高的手顿在半空中,还未来得及放下,就听见爽朗的一声。
“雁夫人雁小姐不必多礼。”
雁回猛然抬头,国舅爷不知何时立在了她们母女二人面前,眉眼含着笑。雁回发现这人在打量自己,相撞的视线一触即分,她忙低下头。
耳畔只听国舅爷与母亲闲谈了两句,随后国舅爷似一阵风擦身而过,卷起的袖袍不慎打在了她指尖。
“走吧。”
雁夫人道。
雁回能成为太子妃候选,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雁夫人见到皇后时便猜了个七八分。
皇后面色并不好,妆容虽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乌青和眉眼的疲惫。
皇帝只有二子,皇后所出的太子及贵妃所出的二皇子。雁夫人猜,想来是二皇子是觊觎了那不该肖想的位置,而皇帝放任了二皇子,这才让皇后着急起来,赶着要为太子寻个支持。
这朝中最能支持太子的最忠心的也只有雁家了。
那史太傅孙女只是皇后设的一个障眼法,为的不过是掩饰自己的心思。可越是这般,雁夫人看得越明白,她将身旁的雁回看了又看,作为母亲她不想雁回参与这凶险的夺嫡之争,但作为雁家主母,她不能说不。
皇后命大宫女芳无替二人沏了茶,又和和气气地让二人落座。
待雁家母女落座后,皇后才将目光放在雁回身上:“阿回出落得越□□亮了。”
雁回虽顽劣,但也擅长装模作样,当下便道:“皇后娘娘谬赞,娘娘国色天香,有娘娘在,民女担不起‘漂亮’二字。”
皇后听闻笑了笑,与雁夫人聊了几句又立即将话题落在了雁回身上:“平时会读些什么书?”
雁回乃将门之女,皇后自是知道镇国大将军是将其将男儿养,还曾将人往军营里丢去历练。但到底是要嫁人的女儿家,比起习武,皇后更加看重的是品行,当然若习武的同时未落下琴棋书画那便更好不过了。
来时雁夫人便提前打了招呼,皇后娘娘的问话实诚回答,不必夸大也不必过分自谦。
雁回便道:“兄长的老师授课时,民女便随着兄长一同听课。”
兄长雁来,人虽木讷是典型的武将模样,但并非只是一介目不识丁空有一身武力的莽夫,有勇有谋也有学识。现其任职铁骑军南北大营校尉,虎父出犬子,看的出来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皇后听闻后终是满意了些,又问:“琴棋书画如何?”
雁回站起身,向皇后娘娘拱了拱手道:“民女不才,琴棋书画并不精通。”
那便是也学过了,但到底水平如何却是疑问。皇后心有忧思,无人知晓自从她诞下太子后皇帝便再未到她寝宫,大抵是杞人忧天,皇后日日夜夜都在担心哪日失了宠连累了太子,近日更是让她发现了一个惊天骇闻,她已无心去揣测旁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更分不清雁回这句话是谦逊还是其他。
想了想她便道:“乐鱼在作画这方面颇有造诣,改日本宫让他指点指点你。”
雁回愣了下,随即敛眸道:“民女谢过娘娘。”
皇后想了解的也就这么多了,她要的是镇国大将军对谢昀的支持,雁回只要在明面上看得过去便行了,她不敢奢望太多。
“芳无,御花园如何了?”皇后问道。
“回娘娘,夫人小姐们都已齐了。”
“那便与本宫一同往御花园去吧。”
“是。”雁回与雁夫人齐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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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宴的地点设在御花园。
雁回随着皇后到御花园时,众人起身行礼请安。行礼后,雁回随着雁夫人寻到自己的坐席落座,耳畔听皇后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毕这宴会便算是开始了。
宫人端来美丽的花,第一簇让人欣赏的花便是旁人从未见过的。
众人瞧着,这花重瓣厚叠,颜色各异,每种颜色都有其独自的魅力,粉的紫的白的黄的,枝叶交映,芬芳袭人,春风一来,花枝轻颤美轮美奂。
皇后看够众人反应后,含笑问:“这是大洋国进贡的花,可有人知晓这花姓名?”
众人摇着头开始猜这花叫个什么名儿。
皇后一眼望过去,只有雁回低着头摆弄手中茶盏,她喜茶,正探究这茶是用几分热的甘露所泡,便被皇后点了名儿:“雁回,你猜猜。”
皇后看雁回这神情,以为她是了然,便故意给雁回机会,让她‘显摆’一番。
不过皇后倒也猜对了,雁回是真的知晓这花,她在一本书中看见过。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雁回看了看雁夫人,雁夫人兀自啜了口清茶,是让雁回自行解决。
雁回便道:“色染女真黄,露凝天水碧。花开日月长,朝暮阅两国。此花正是‘绝胜佳人笑’的蔷薇。”
皇后愣了下,眸中流露出些赞许:“不错。”
便有人不快了,道:“素来听闻雁小姐学识渊博,此情此景念他人的诗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不若雁小姐为我们作上一首,正巧史小姐也在此,可让史小姐这个大家点评一二。”
这话说的便过分了,有谁不知晓雁回竟干些上房揭瓦的事,哪曾听说过雁回胸中还有一点墨。猜也知晓,雁回绝对是提前做了应对,就是为了和史小姐相争。
雁回朝说话的人望去,看清来人脸色便沉了沉,正是安国公幺女,张俊的胞妹,张婻。
张婻笑道:“花固然美艳,但说是‘绝胜佳人笑’我看到底夸张。正巧我堂姐也在此,我瞧着这花连我堂姐一分颜色都比不上,更别提还有天人之姿的皇后娘娘在此,便是将这御花园所有的花儿加在一起,也比不得娘娘仪态万千。”
张婻的堂姐,有‘
大梁第一美人’之名,全名张央落。
张央落便坐在张婻旁边,捂着唇轻笑。众人一瞧,张婻这话说的不假,张央落确实比花儿还娇美。
雁回最烦这些说话夹枪带棒的人,既然皇后未作声,她理也不想理她们。m.χIùmЬ.CǒM
皇后笑容渐渐淡下来,张婻这番话将看似褒她实则是拿她做了挡箭牌。她在宫里见识得多了,怎不知道张婻卖弄,自作聪明实则蠢笨如猪!
“史妗。”皇后淡淡道:“大家都期待着,不若你便应了大家的期待,作诗一首。”
史小姐盈盈起身,行礼后便开始作诗。
一首《赋蔷薇》引得满座惊艳,她也不以此为傲,谦逊道:“还得谢过雁小姐告知花朵姓名。”
雁回便也大大方方承了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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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宴结束后,那赌局参与的人更多了。
押雁回的人倒不止国舅爷一人了,只是依旧寥寥,比起史小姐来简直算得上磕碜。
雁回也不在乎了,主要是得不了空。百花宴结束后的第三日,国舅爷奉皇后娘娘懿旨来指点雁回的画来了。
那日雁回始终记得,是个艳阳天,她本和狐朋狗友约好要好好教训张俊一顿,那张俊太不要脸,永安铺的姑娘倾家荡产凑够了张俊索要的银子,可那张俊却不肯罢休,反而欺人更甚,见各种计谋不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将人强行掳走。
国舅爷的到来,打乱了雁回的计划。
阳光艳艳,就在雁回苑中庭院,有一颗参天古树,树下有一石案。雁回幽怨地伏案作画。
国舅爷看她神情,叩了叩素白的纸张:“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有。”雁回道:“我生来便是这模样,国舅爷是见不惯了?若是这样,还请国舅爷禀明皇后娘娘。”
国舅爷道:“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既然不愿见到我,我总也得交差吧,你将画作出来,我便入宫寻皇后娘娘,向其如实禀明——雁家小姐画技一绝,轮不得我指点。”
雁回心说,看在你押我的份上,我便让你交了这个差。
于是她噤了声,提笔开始作画。
画山画水,没一会儿便画好了,将要拿给国舅爷看,发现那人以手支颐,坐在石凳上,竟是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雁回嘟囔,她便伸手想要攘国舅爷一把,将人粗鲁唤醒。可手伸至半空将要挨着国舅爷面容时顿住,她手心染了些国舅爷呼吸时洒出的温热。
痒痒的。
她募地想起前些日子要与自己比俊时国舅爷的所言,她怎么回答来着。哦,她说,天下女子都爱自己这款。
雁回被自己大胆的言论逗乐,再垂眸去看国舅爷,看他眉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笔墨。这般近距离端详,雁回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人是俊朗好看的,安静时像是一幅出自名家的画作。
破天荒地,雁回没忍心打破这令人舒适的静谧。
她坐回位置上,又提笔在画上,一眼一笔,添了一个人。
雁回画地极为认真,连国舅爷何时醒来都不知,直到那人忍不住出声:“你偷偷画我?”
雁回一惊,狼毫润了一团。
她忙解释:“谁说这人是你。”
国舅爷往她画上瞧了又瞧,实诚道:“确实不像我,我哪有这么丑。”
雁回:“……”
她忍了又忍:“你若是不会说话便闭嘴。”
国舅爷倒也不在意,认真看她画的山与水,随后点评:“我若真拿着你这幅画回宫复命,皇后娘娘见了指不定会让你与太子一同听课,以我的能力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
“……”雁回听出国舅爷话里言间的针对:“求你,闭嘴吧。”
“是我求你。”国舅爷道:“拿出真实水平来,让我刮目相看好吗?”
“让你刮目相看于我有何好处?”雁回气得将笔一丢。
国舅爷认真一想,问道:“你可知前朝的彰芙夫人。”
雁回知道,彰芙夫人有一枚白玉同心结,是她心上人赠予她的定情之物。二人将要大婚前,却战起,男人不得不为国应征。彰芙夫人便一直等着他归来,可等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彰芙夫人每日以泪洗面,日日捏着这枚同心结不肯撒手,她等到了青山白骨,一生未嫁,死后以男子之妻之名下葬。
于是后来世人感叹这段真情,便替她冠了男子的姓,唤其一声‘彰芙夫人’。
国舅爷这时说起这个……雁回一惊。
国舅爷道:“这枚同心结现在不在我手上,我用它去赌了。”
雁回:“……”
如此尊贵的玉佩,雁回想了想道:“我只能辜负你的期望了,我样样比不过史小姐,你还是想办法去要回来吧。”
国舅爷道:“看了你这画,我正有此意。”
雁回一腔愧疚瞬间消散,心说,你一表人才怎就生了一张嘴。
国舅爷卷起雁回的画,道:“我便没想过能在这赌局上赚些什么,只是相识一场,替你撑撑腰。”
雁回警惕地看着他,怕极了他下句话又毁了这氛围。
国舅爷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开怀大笑。
笑声爽朗,伴随着清风流云一直淌进她心底。
还有最后的那句:“我这墙外耳,听见了‘巾帼不让须眉’,听见了你的心中大志,女子当时如此,怎可拘于一方后院。”
便是这句话,让雁回下定决心让国舅爷刮目相看!
雁回还挂念着那永安铺的姑娘,与她的几个狐朋狗友一合计,凑了些钱在京郊买了处小宅子,让人姑娘先在里面待着。如何将被张俊搞到牢里的永安铺掌柜救出来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时间,雁回边想着办法边苦练画技,凭着自己的想象一笔一划,画出来了个骑着骏马衣诀飞扬的国舅爷来。
她想,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人,定是和自己有一样的志向,当是‘左牵黄右擎苍,亲射虎看孙郎,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作完这幅画的那日,雁回抱着这幅画和一腔少女情怀去寻了母亲,她欲向母亲禀明自己心思,求母亲向皇后娘娘说明自己无意做那太子妃且心有所属。
她人还未到母亲房中,阿君便传来消息,那张俊找到了永安铺姑娘所在,竟直接将人带走。
雁回一听,目无王法,这还了得!
于是把画往丫鬟手中一塞,急匆匆吩咐道:“拿给母亲,母亲见了自会明白。”
说完便风一般出了府直奔安国公府。
她前脚刚走
,就有宫内的车马停在将军府前,从车马中走出的人正是皇后娘娘。
皇后昨日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没想到自己敬爱的夫君竟怀有那样的龌龊。郦王是有子的,皇后急不可耐,她担心昏了头的皇帝有朝一日起了传位郦王之子的心思,所以在这之前必须得给太子找到强劲的支持!
她亲自往雁家来了,好在上天都在帮着她帮着太子。
皇后见到了那副画,纷杂的心思顿时安稳了:“既然阿回欢喜昀儿,这事便更好办了。”
皇后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本宫是喜欢阿回这丫头的,这桩美谈本宫亲自来促成。”
于是,雁回孤身一人闯进安国公府揍了张俊的空档,宫里便传了消息出来,皇帝将要赐婚,待中书省审议后,不日圣旨便会下来。
雁回听了这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她要去寻母亲,行至一半便否定了这个想法,雁夫人身上的诰命也是皇帝看在镇国大将军的功勋上给予母亲的,这时候她还需得找父亲才有用。
于是雁回往军营飞奔而去。
她在军营待过一段时间,值守的将士自然不会拦着她。雁回一路飞奔往主帅帐中去,天已沉了,她远远看见帐中亮着的灯火,仿若这灯火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雁回跑得极快,路过的将士见了还唤了句‘大小姐担心点,可莫摔了’。雁回并无所谓,她怕再晚一点,待圣旨真的下来,便再也没有办法了。
直到她抵拢主帅帐中,喘着重气要撩开帐帘,却猛地愣住。
帐中传来镇国大将军的声音。
“蛮夷骚动,不得不防,这事紧迫必须禀明圣上。”
雁回还未来得及反应,帐帘由内被撩开。镇国大将军步履焦急,连守在门外的雁回都未看见,接过下属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身后,有人见到了她。
“阿回?”是兄长雁来:“你怎来此?”
雁回转身一看,连雁来面容上都挂着焦急。她知道,一直以来蛮夷在边境作乱不断,能让父亲和兄长这般着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这时,她的事便显得无关紧要更是无关轻重。
这点道理雁回还是懂的,她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整个人变得失落起来。
“阿回。”兄长见她这模样,便问:“你又惹了什么事?”
“你能不能懂事些?”兄长难得得将公事上的火引到了雁回身上。
雁回垂眸:“兄长,我知道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去雁家,雁夫人在她房间候着她。
“阿回。”雁夫人语重心长道:“宫里的礼仪嬷嬷明日……”
“母亲。”雁回终是忍不住道:“我……”
雁夫人看她一眼:“若是两心相印自是好事。”
雁回瞬间明了,她这叫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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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礼仪嬷嬷第二日便来了,雁回兴致缺缺,大抵是觉得从未有人如雁回这般,礼仪嬷嬷在镇国大将军面前告了雁回一状。
她也意兴阑珊的,宫里的规矩太多,她本就不愿去记又哪里记得住。
直到,安国公带着张俊找上门来。
镇国大将军本就憋着气,这下有人添油加醋,便如火星燃起了引线。大将军气她以暴制暴,见她油盐不进的老赖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哪里有太子妃的模样有哪有未来国母的模样。
雁回便被罚跪在庭院之中。
她跪地腰杆笔直,数着祠堂火苗摇晃的次数,却听见墙边传来的窸窣声,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余光一瞟,愣住。
竟是国舅爷与太子。
国舅爷道:“你这未来太子妃好生勇猛……”
雁回听了这句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头一回春心萌动,却是如此结局。
但她不知,她这如何也止不住的眼泪颗颗落在国舅爷心底,渐渐拨开一圈圈涟漪。
雁回收了心,开始认真跟着礼仪嬷嬷学宫规,等着赐婚的圣旨下来。只是没想到,比圣旨先来的消息京都三百里外烽火台狼烟滚滚。
国舅爷还真应了她的那副画,临危受命随父亲一同前往大漠平定犯我国土的蛮夷。
那日,雁回混在送行的人群中,看着少年郎着了戎装。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
“愿用婚后的不谐换沈辞平安归来。”
……
屋中烛火跳动,国舅爷挑开雁回的盖头,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好在好在好在……他们终于能走到了一起。
这场迟来十几年大婚终于还是到了。
国舅爷看着面前的佳人,忍不住皱眉道:“怎发这样的誓言。”
雁回微微一笑:“年幼不懂事罢了。”
“怎的?”雁回抬眸看着国舅爷:“夫君,你怕了?”
这声‘夫君’直直唤进国舅爷心底,他心都快化了,便要雁回再唤。
雁回哪肯,将桌上的酒盏递了一杯给国舅爷,在喝交杯酒之前,雁回道:“那枚同心结怎么回事?”
国舅爷:“……”
这便应了验,国舅爷无奈告之。
原是他第一战凯旋后,段善便要将段楚秋嫁于自己,只是当时段善并不知国舅爷心意,便让段楚秋用红绳编了一枚同心结给他。
国舅爷哪里知道是段楚秋送的,以为是段善送来的‘平安’之意,便收下了。直到后面才知这同心结是什么意思,他便要将同心结换给人家。
当时正巧下属见了他手中的同心结,便说起年前,自己在赌局上的赢得的白玉同心结。
国舅爷便等价用钱重新买了回来。
下属又与他说了许多,说什么女子的心思脆弱,让国舅爷不如写信告之心意。
国舅爷觉得这法子不错,便寻了一个空日,要写那婉拒信。
可提笔写了‘致楚秋’,他又因另一事被人叫去,恰巧白玉同心结就放置在旁。
段楚秋每日都会来替他整理房间,见了纸上的三字后误以为这是国舅爷赠予自己的,便提前拿走了。
后来国舅也几番解释,段楚秋如何也不肯相信,只一昧觉得国舅爷是怕耽误自己。
“我的好娘子。”国舅爷道:“苍天在上,若有一句假话,便叫我不得好死。”
雁回本就是逗他的,见他认认真真解释,不禁莞尔。
国
舅爷心中一痒,便欺身上前在她额上吻了吻。
“娘子,我们快喝交杯酒。”国舅爷哑着嗓子道:“洞房花烛夜得尽快安排上。”
雁回脸一红,正要说什么。
一阵啼哭从榻上传来。
雁回赶紧去哄。
“这小子这个时候不该由惊絮抱着吗?”国舅爷看着雁回怀里的婴孩。
这是他的亲儿子。
雁回抱歉道:“沥儿认人,惊絮抱不了他。”
“儿砸。”国舅爷伸手在儿子粉扑扑的小脸上勾了勾:“乖,听话,别耽误你爹的**时刻。”
雁回笑:“你也不害臊。”
却也唤了惊絮进来,惊絮赶紧抱过小沈沥,刚一接过,小沈沥便嚎啕大哭。
国舅爷哪忍心,又是心疼又是恨地抱过小沈沥,看着雁回道:“阿回,将那句婚后不谐收回去罢,菩萨想必会体谅你的。”
“好。”雁回忍俊不禁:“菩萨在上,愿我与夫君生生世世。”
愿我儿一生平安,愿身边所有人一世无忧。
愿天下世间有情人钟情眷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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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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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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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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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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