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上雁回的目光在空中与之一触即分。
雁回顿愣在原地,一股铺天盖地的欣喜瞬间淹没至她头顶。
是他吗?
是他吧。
雁回向前一步,却又生生地止了步子。她不敢贸然相认,更害怕面具壳子之下是一张她不认得的陌生面孔。
男子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摆正脑袋。与他同来的还有一随从,面上也覆着同样的笑脸壳子。正是受了四轮车上男子的命令,这能走能跳的随从将这诊堂砸得干干净净。wWW.ΧìǔΜЬ.CǒΜ
“星河。”男子淡淡唤着提拎诊堂大夫的随从,那名叫‘星河’的男子便奋力扔开大夫,仿若是扔什么污秽,继而大步走到男子身后,手掌覆上四轮车的手柄,想要推着主子离开。
四轮车经过雁回时,车上男子歪了歪脑袋淡淡对着雁回道:“姑娘想抓什么药直接抓便是,我将这大夫收拾了,谅他再不敢欺负姑娘。”
经男子提醒,雁回这才将药方子递了上去。大夫战战兢兢地接过药方开始抓药,而四轮车上的男子已经出了门,雁回按下心头千言万语,生怕就这么错过了,止不住几番催促大夫。
大夫心里念着赶紧送走瘟神的好,可他早被这两个不由分说就砸店的男子骇得手脚发软,加之雁回一直催促,越是着急行动越是缓慢。
好不容易抓了药,雁回付过钱便要追出去。
刚奔出门外,便见那人就在不远处待她,月光轻轻落在他肩头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雁回脚步一顿,喉中一涩,问:“你……你在等我吗?”
略带沙哑的嗓音从笑脸壳子底下透出,带着一分笑意:“是,我在等着姑娘。”
“我……”
“在下认出姑娘身上服饰。”男子不知为何临时换了自称,笑道:“想必姑娘是宫里人吧,在下名为张三,是皇家寺庙住持大师的远房表亲,幸得太后娘娘仁爱允在下暂住寺中。今日下山办事恰遇到这黑心掌柜的欺负姑娘,这便才出了手。姑娘无需感激在下,在下能有幸回报太后娘娘之恩是荣幸。”
雁回愣了愣,呢喃:“张三?”
张三面上笑意不减道:“是,在下从小身子不好,听说贱命好养活,父母便取了这名。”
雁回目光钉在张三笑脸壳子上,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从嗓音中挤出一句:“今日你帮了我,便是我的恩人。只是恩人覆面,我既认不得恩人,将来又如何回报恩人。”
“姑娘。”张三无奈:“在下方才说过,无需姑娘感激更无需姑娘报答,在下不以真容见人也是有缘由的。”
雁回抿唇,瞧他,满眼的不信。
张三叹气连连:“在下实在貌丑,担心吓到姑娘。”
话尽于此,雁回也无法再说什么。
张三做出一个请先的手势,道:“姑娘是否要回寺中,正好在下也办好了事可以同行。未损姑娘清誉,请姑娘先行,天黑路远,姑娘也无需害怕,在下就在姑娘身后。”
雁回垂眸,转身离开。
等雁回走远了,这人看着她融入黑幕后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吁叹。
“草率了。”他懊恼道:“竟是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主子。”星河问:“皇后娘娘认出您了吗?”
他心中念着‘皇后娘娘’四字,说不清心中什么情愫,只揭下笑脸壳子,露出一张含着清风般笑意的面容来,月辉之下映照之下,那眉眼竟是比天空的圆月还夺目明亮,眉宇间一点小痣,眉骨处一抹疤痕,赫然是如今那副悬挂在中宫画像的画中人。
“不知。”国舅爷淡淡道:“许是认出了,许是没认出。”
星河却道:“奴却觉得娘娘认出您了。”
“哦?”国舅爷拖长尾音,眼梢微挑:“怎么说?”
“主子瞎诌的名字也太随便了。”星河直击要害:“您觉得侍从的姓名比主子的姓名还好听,这合适吗?”
“是不合适,我这不赶紧补救了吗?”国舅爷重新将笑脸壳子戴上,又闷声说:“你这名字再好听,也是我取的。”
星河没搭话,听见国舅爷道:“走吧,再不跟上就跟丢了。”
星河重新覆上四轮车手柄,车轮碾过道路发出一阵‘辘辘’响声,车上人仰着脑袋看着满天星子。
他并不担心雁回有没有认出自己,他也早向雁回表明自己的宿愿。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那剩下的话是: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纵使相逢应不识。
——纵使相逢应不识!
——纵使相逢应不识……
-
雁回伪装出宫便是为查皇家寺庙外男的身份,没想到老天第一次眷顾了她,她出宫第一日便撞上了这人。
张三。
雁回念着这名字,觉得若这人真是国舅也实在敷衍。
回到寺庙,雁回将药材送去了女医那,又顺势探了探太后病情。太后确确实实感了风寒,又心心念着谢昀这才病倒了。
若这皇家寺庙中真是藏了一个国舅爷,这一切便也说得通了。太后不让她在寺庙久待便是怕她发现这秘密,而如今坐在四轮车上的国舅爷想必是受过重伤,重伤之人又怎么日日随着太后食斋素。
如果真是国舅爷……
雁回垂眸,不知谢昀知不知晓此事,若是知晓又怎轻松放自己来这寺庙,若是不知,谢昀当日所言的‘惊喜’又是何意。
纷念太多,雁回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却更加坚定了一事。
她必须确认张三的真实身份。
往后的一段时日雁回都在想如何确认这事,可任凭她绞尽脑汁想出的计策都被对方风轻云淡地卷回来了。直至谢昀抵达郦城那日,雁回收到了谢昀的回信,暗卫悄悄将信交给了她。
雁回还瞒着自个儿的身份,便去后山拆信。
然后在后山撞见了张三。
星河没在他身旁,他似乎是睡着了,石案边还歪歪斜斜倒了几个酒壶,林间鸟啼清脆,好不惬意。
惬意到与国舅爷的做派如出一辙!
雁回捏着信,轻手轻脚走到那人面前,这人还戴着面壳,清缓的呼吸声从面壳透出来。
这一刻雁回心跳如擂,所有探知真实身份的计策在她心底碎成齑粉,什么十全十美的计策都不如现在。
雁回伸手,她颤着手慢慢的慢慢地揭下面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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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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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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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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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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