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宫中,正捧着一本书卷慢读的剑阁阁主墨徐离眸子一凝,她微微侧首,幽静又独有逸韵的眼眸中有讶异之色,俄而,又闪现出不太意外的了然。
——相比中衡星命之陨,一个将晋阶的圣子的确不算什么。
虽然预料出了一些意外,她心中也并无任何懊悔,如果事事皆能料中无差,命运又何得称以奇诡?他们这些修道者亦无需孜孜以求天道了。
墨徐离搁下书卷出到廊下,抬首纵远眸,望着皇宫上空辽阔深远的长天和天边几缕浮云,神识跨过七八万里,闪现在花行知的紫府天幕上。
……
战场上。
萧琰的左手徐徐收紧,无名指上银色的约指就抵着了掌心,质地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几十倍,能抵得先天一击,却和玉一样的温凉细腻,让她想起手掌触摸沈清猗的肌肤。萧琰忽地笑了笑,取下约指的念头一下改变。
你、我一起。
我在,你在。
……
“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唯灭动心,不灭照心。但凝空心,不凝住心。不依一法,而心常住。定心之上,豁然无覆。”
萧琰心里默诵着《清静经》和《洞玄灵宝定观经》,一切杂念如潮水退潮而去,袒.露出下面空静的本心,识海澄澈,波平如镜,心中一片空明。
她此时还骑在安西战马上,右手徐徐拔出秋水刀,斜指左前方,远远向自己的对手致以一礼。
隔着十几里的距离,两位同样杰出的修道天才遥遥对视。
一双纯黑如墨琉璃的眼瞳,一双蔚蓝如天空的眼瞳,同样清澈、纯净,不染尘垢,让人恍惚间觉得这两人很像,而绝俊至美的容貌、出类拔萃的气度,也是一样的超群绝伦。
让人生出感觉:这两人,是天生的对手!
——各方面都匹敌的对手。
两人对视的神情都平静得让人惊讶。
就好像这场对双方来说都可能是劫雷下灰飞烟灭的战斗,并不能让他们心神慌乱恐惧。作为棋子的克里斯蒂安,神色中也没有一丝的愤怒和不甘,就好像这是一场寻常的战斗。
毫无疑问,这两人的心志都同样的强大,也一样的澄净、安静。
克里斯蒂安左手按上右胸,金发的头颅微微颔首,也遥遥致以一礼。
萧琰回刀入鞘,轻抚马首,然后飘身落下,靴底踩上坚实的大地。战马喷了个响鼻儿,在萧琰衣袍上蹭了一下,便转身跶跶向后方跑回。萧琰抬步,向前方走去,步速不快,就如同平常走路一般,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一步落定了,才又抬起另一步。
“定者,心定也,如地不动。观者,慧观也,如天常照。定体无念,慧照无边。”
她心里继续默念着《洞玄灵宝定观经》,识海安静,又澄净如空。玉色已经淡至无色的琉璃莲瓣缓缓绽开,一道七色长虹从莲台射出,直上紫府天穹,好像从识海到天空搭了一座彩虹长桥。紫府天幕的黑色已经褪去,显现出辽阔深远的长天,蔚蓝明照如这秋日的天空,无数的星子天空闪烁着,像被彩虹映染一般,闪烁着青绿白金赤玄的色彩。
……
咦?
浮在半空中以神识加鹰眼术观战的宗师们都有些诧异。
这两人的对战,是法道宗师和武道宗师之战。
论法道和武道的优劣,辩论个一百年也不会有结果,但有一点是公认的:法师可以操控环境中的元素,远战、近战都利,而从自身防御来说,远战更有利;武道宗师也可以远战,神念一起,千里之外都可杀人,但这是杀比自己低阶的修者,而和同阶法师作战,武道宗师的远距离攻击就比法导师的远程攻击更耗真气,所以武道和法道作战,第一时间就会拉近和对方的距离,以减少自己的真气消耗,而且近距离的武道攻击力量也会更强。
——如萧琰这般一步一步走着,那是等着被克里斯蒂安攻击吗?
“这是在蓄势。”
奥特洛远远看着萧琰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在浸血的土地上,身为圣剑师,他也属于武道,对于武道的蓄势当然比法师更有见地,这和法师的蓄势是有差异的。
阿尔曼德神情专注,观察得很仔细,“萧的步伐有些奇奥,”一边回想一边思索说道,“似乎是,中洲道统的一种星辰?”西洲法修道统并不修炼星辰之力,他们对星辰的思索更似于理学的规则,譬如星辰的运行轨迹、星空牵引力、星辰磁场等等,不像中洲道统相信每一个人都对应着一颗命星,而命星和其他星辰、星辰和星辰之间有着奇妙的关系,但这种关系不是理性规则的认知,而是来自于中洲修者神秘复杂的想象力——这与西洲的法修道统遵循的“认知规则,证明规则”是两条道路,更类似于“吾心为宇宙”,而非法修道统的“我心知宇宙”,按法修的说法,就是唯心为上而非唯理至上。
然而更奇特的是,这种人为赋予的星辰关系往往有极强大的力量。
这是让唯理论的法修觉得没法推理,究竟是想象自生宇宙,还是宇宙恰好如他们想象?或许只有希腊和华夏的哲学才能回答,中洲道统似乎和哲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更重视“心之所想,意之所达”,这与西洲的法修道统重视头脑的理性思考,“缜密演算,推理规则”的方式有很大不同。
“的确是一种星辰步法。”身为圣剑师奥特洛对中洲武道研究得更深,辨识说道,“应该是……北斗,咦?还有南斗……又像北极、四辅了……不对,这又是东七宿……咦,又成西七宿……五方星斗?这是怎么结合起来的?”奥特洛觉得脑子有些打绞了,两种思维方式的鸿沟让他无法理解:这种交错打破规则的步法如何能够产生星辰的力量?
而在西南几十里外,巫祭庭黧黑的大巫师双眼里异彩涟涟,略显丰厚的嘴唇中呢喃着让人听不懂的只言片语。
——巫祭庭的巫术道统有一部分也和星辰相关,让他能够看出一些其中的玄奥。
不论其他宗师是否懂得星辰步法,却都感觉到随着萧琰一步一步走出,就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庄严厚重起来,充斥战场的血腥味都被那厚重覆盖下去,就好像大地覆盖了原野——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比喻。
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萧琰的气息越来越厚重,似乎和她脚下的大地成为一体。
克里斯蒂安也在蓄势,他的蓄势是低声的、冗长的法咒。
而以这位圣子的境界,施法完全可以做到默发、瞬发,但此时却吟出了这般冗长的法咒,只能让人推想到那必定是十分可怕的法术,即使不是禁咒,威力恐怕也不会差太多——
天空随着法咒的吟诵变得越来越阴,不是太阳被云层遮住,而是越来越多的光线聚敛到克里斯蒂安伫立的上空,就好像太阳的光芒都照射到他一人所在之地。
“大光明术。”阿尔曼德严肃的说道。
第一圣子克里斯蒂安是众所周知的光元素亲和力完全体,最强的法术当然是光系法术,而教廷最强的光系法统就是《大光明术法典》。
观战的宗师都不约而同的又飕飕往后退了几里。
——未知的星辰道对上大光明术,这两人一出招就必定是惊天动地。
……
克里斯蒂安头顶的天穹已经耀亮得让人无法眼视,连神识靠近都如同被烈阳焦炙而烟灭的危险,就像那里绽放了一颗小太阳,因温度过高而让光芒燃烧起来,如团团火焰在翻滚,而在拉开距离的神识观察中,那是无数道细丝光线形成的能量磁拱,随着法咒的吟唱不断的扭曲、缠结,像弹簧一样,不断的蓄积能量,形成了极度扭曲的光磁绳。
随着法咒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轰!”一声爆响,刺目的光焰爆开,让人想到太阳耀斑的喷发,一道巨大的如火焰燃烧的耀目光环向萧琰的方向疾射过去。
这是……
观战的法导师都在心里惊呼。
“大光明术之日冕术。”
阿尔曼德的声音因为过于严肃而显得严峻。
……
距离战场四百里外的一处高地上,临时用巨大的支架撑着直径粗如橡木酒桶的望远镜,一声哎哟的痛呼从镜筒后面传出,一颗白金发色的头颅抬起来,猛地摘了墨镜,一手捂着红肿刺痛流泪的眼,一边惊叫:“天呐!真理之神!我看见了什么?!……日冕光粒子抛射?噢???”www.xiumb.com
没有人回答他的震惊。
因为旁边的伙伴连同所有的护卫都仰头目瞪口呆,看着四百里外蔚蓝的天穹上一团火球爆开,便如一道环状燃烧的巨大火球抛射出去!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仍然让他们觉得眼睛刹那间一刺,痛得落下眼泪,却都忍着痛舍不得闭眼。
事实上那光爆的速度太快,当他们看见的时候,已经是疾射出去之后残留的光影。
那燃烧的巨大赤色光环瞬间就射向萧琰,直径约有一里。而光环所过之处,所有的元气都被焚烧干净,成了连元气都不存在的荒芜,更别说有其他物质;当它从高空射下来距离地面只有百丈时,大地立时龟裂,仿佛大旱三年般,所有的湿气血气都在瞬间炙干,龟裂的地缝朝着萧琰的足下裂过去。
就在空中的“日冕光环”距离萧琰的头顶只有百丈时,她的刀却是朝着地面劈出了一刀。
她脚前的地面上,一道拱形的弧线刀痕。
而随着这道刀痕出现,在萧琰身前的高空中,无数道黄色的星光闪烁,聚成一道同样的弧线刀光。
那是一道长达一里、阔达半里的刀光,看起来就像一个梨形的弧圈。
霎时,巨大的日冕光环撞上了梨形的弧圈。
“哧溜”一声爆响,梨形弧圈一阵激荡,令人惊叹的事情发生了——
巨大的光环竟然沿着梨形的东西两道边缘射了过去。
而处在“梨子核心”的萧琰丝毫没有被日冕光环的能量波及到。
“……”一众观战宗师的惊噫噎在了喉咙中。
“啊!”还是有人惊叫出来。
沿着“梨子”的边缘滑射出去的两团巨大的光环能量向着南面几里外的商团队伍疾射过去——但在“啊”声惊呼出口时,就忽然消弭了,只余下无形的光弧震波,已经没有伤害力量了。
这是隐在暗处的萧迟出手了,否则后方的商团队伍就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这时观战的宗师一口气才噫出来。
真是……精彩!精彩!
“真是聪明!聪明!”勒布雷兴奋得双眼放光,右手划着那道梨形弧圈,“这是星护术!以星护术破解日冕术,这个应对完全正确!——噢,我惊讶的是,她是怎么想到的?这是法导师才会想到的破解法,还必须和克里斯蒂安的实力相当……噢!她是武道宗师吧?究竟是怎么想到,又怎么做到的?”
两位圣剑师听得有些不太明白。
……星护术?
那一道弧形刀光叫星护术?……这是法术吧?
但萧琰劈向地面的那一刀明显不是元素法术,而是纯粹的武道真气力量。
在刀光和光环那两道巨大能量碰撞的时候,两位圣剑师都看出了一些规则:那道刀弧产生了盾的卸力和渠道的分流作用。但问题是——
映射到天穹的刀光已经不是萧琰的真气,而是和日冕光环同质的磅礴能量,这才能做到同质消解和相斥——这是怎么做到的?
其二,这样巨大的力量又是如何从劈向地面的一刀转移到了天空?——不是武道的反震力,那浅浅的一寸刀痕无法反震出这样强大的力量,这是说不通的;必须是映射,从地面到天穹的映射,但这种映射是如何做到的?
一时间,观战的无论是圣剑师还是法导师,看向萧琰的视线都变得炙热起来,如果弄清这一刀的原理,或许就能启发他们对法则的另一种应用,以及对映射法则的更深层次理解。
当然,克里斯蒂安的日冕术也非常精彩,但这里没有光系法导师,而日冕法则是其他系无法模拟的,只能借鉴磁力扭曲的规则,但是想也知道,教廷圣子会和他们进行理论切磋吗?
此时,观战的宗师都无比热切的期盼萧琰胜利了。
至少要活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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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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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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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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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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