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兰陵风流>第 229 章 229:剑湖,无念,医者
  次日凌晨两人就前往剑湖。

  回到两刻钟前,两人坐在穹顶上看日出,一只鹰忽然飞过来,掷下一个纸团,上面两字:剑湖。

  “这是师尊的字。”慕容绝道,“让我们去剑湖见她。”

  剑湖是一个湖,一个很大的湖。

  但萧琰想不到,剑湖是这样一个湖。

  沿湖四堤没有柳树,全是郁金香,都是郁金香。

  萧琰从没见过这么一大片花海全是郁金香,红的,白的,黄的,粉的,紫的,橙的,一行行像兵阵一样整齐,开得热烈,明艳,又端庄优雅,清新纯粹。

  “这是……剑湖?”萧琰喃喃。

  叫金香湖或锦湖比较合适吧。

  “你不觉得像剑?一束就是一剑,简洁直挺。”

  一道醇厚如酒的男子声音突然从两人斜后方响起。

  萧琰一惊,转头。

  那男子从花间徐徐而来,粉色的袍子如粉色的郁金香,却不会有娇艳的感觉,而是优雅的迷人,五官并不俊,但给人感觉很舒服,就像没有哪一寸长得不好。那双眼睛尤其迷人,看着你就仿佛盛给你整个世界,而那世界是无限的花海,让人沉溺在可以醉死人的绚丽中。

  “花师叔。”慕容绝冰凉的声音,如一道雪水灌入,将萧琰沉溺的心神猛地惊醒过来,回思方才刹那,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一位先天!

  她心中震悚,果然厉害!单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失神要命了。

  那男子醇厚的声音笑起来,“哎呀呀小千山长成美人了。我的眼光一向没错,十年前我就说千山长得很好,再长三年,回剑阁就是冠绝。如今将你淳于师兄踩下美人榜榜首了哟。”说着从宽袖中刷地抽出本小簿子,另一手刷地摸出支石墨芯硬笔,那簿子和笔都悬于空中,如被人操纵般刷刷落笔。

  萧琰忽然明悟,这位应该就是学长说的“见了他千万不要笑的花师叔”了吧!——他这是在做什么?

  慕容绝眼中第一次出现无奈。

  花师叔手一伸,花海中一束红如火焰的郁金香突然出现在他指间,笑眯眯的递给慕容绝。又转脸看萧琰,一边看一边点头,然后又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萧琰看得莫明,但记着慕容绝的话,脸绷得紧紧的,很严肃的躬身行礼道:“晚辈萧无念拜见花先生。”

  “哦哦,我是你师尊的小师弟,你可以叫我花师叔。”

  “是,花师叔。”萧琰立即改口。

  花师叔笑得很迷人,手指一弹,一束纯白色的郁金香出现在他指间,递给她,“这花很好。当年我送给你母亲四束,一色一束。你一色极致,足矣。”说完,人已不见。

  真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好像过来就是看她们一眼,然后送出两束花。

  萧琰拿着花有些呆,看慕容绝,“花师叔……什么意思?呃,他说送我母亲花……?”

  慕容绝说道:“花师叔是在遗憾,你不是剑阁弟子,否则就可以录你入美人榜。嗯,没准就是第一美人。”

  她说到这隐有笑意,一边穿越花海往湖边走,一边道:“花师叔以观尽天下美人为嗜好,得到他承认的美人,都会送出一束郁金香。花师叔在他的园中培植了上千种颜色的郁金香,一美送一色。听师尊说,他当年在长安见到你母亲一笑,追缠了三个月。”萧琰默默抹冷汗,听学长道,“然后花师叔慨叹,无论哪一色都难以尽述其美,故送四色,代表人间四季之美。”

  萧琰立即点头,觉得花师叔很有眼光,知道阿娘的气质,多变而蕴有四季之美,她到现在还画不出阿娘呢。低头看了眼手中纯白的花,然后看了眼学长手中火红的花,又怀疑起花师叔的眼光了——是不是送错了?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红如火,但这白如雪的郁金香,不是更适合学长吗?

  慕容绝眸中有沉思之色,“花师叔送花,一向有他的寓意。”又一道神识传给萧琰——【师叔练的是慧眼通。】

  萧琰顿时肃然,这个“慧眼通”可比她的慧眼厉害多了,能看到一切,实的虚的。也就是说,她们的丹田、紫府,在他面前,完全没有秘密。

  萧琰不由凛然,她的丹田紫府,可有太多秘密!

  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和慕容绝踏上湖边一条轻舟往湖心行去时,也无心观赏震雾缥缈的湖景,直到轻舟箭射近了湖心岛,看见薄雾中那道身影,想起即将拜见剑阁阁主,突然紧张的情绪压过了她的惴惴不安。

  阁主就立在湖边,喂着一群大白鹅。

  简简单单的一件素袍,只是腰间束着五色丝绦,人显得素雅,简静。

  萧琰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仿佛呼吸重一点,都是对这人的不敬。

  船近,上岸。

  慕容绝上前跪下,叩了三个头,“徒儿叩见师尊。”

  “起来吧。”阁主的声音很温柔,像三月的春风,柔暖到心里。

  慕容绝起身,说道:“师尊跟十年前一样。”

  学长这是表达对师尊的想念吧。

  阁主说道:“十年不见,你长大了,长得很好。”

  这个长得很好显然不是花师叔说的长得很好。

  萧琰心里想道。

  慕容绝的眼睛亮了一下。

  薄唇的弧度向上扬了一下。

  秀而黑的眉梢也向上扬了一下。

  每一个细节,都表明她心情的高兴。而所有细节,证明了她的心情非常高兴。显然师尊对她的夸奖,是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

  阁主看着船头的郁金香,笑道:“花红如血,这血色,很好。”

  萧琰恍然,是呀,花红如火,但也如血。这血色……是指学长的剑道?

  但她来不及多思索,上前一步长揖及地,行了一个仅次于叩首的大礼,“无念拜见……嗯,阁主。”她应该叫师伯吧?但头回见面就叫师伯会不会太亲热了点?萧琰心中很紧张,临出口还是决定叫阁主,至少不会出错。

  阁主笑了笑,声音柔柔慢慢的,“你该叫我大师伯。”

  萧琰心里一松,改口行礼道:“无念拜见大师伯。”心想:不知母亲排行为几?

  “起来吧。”阁主仿佛知道她所想,声音里有着笑意,“你师尊排行二,不过她不太喜欢被人称呼为二,所以我叫她小白。”

  萧琰:“……”

  慕容绝默然抬头看天,她能说十年前听师尊说起“小白”,那种被雷劈的感觉吗。

  ……

  阁主带着两人沿着湖边走。

  “你是不是奇怪,这湖为什么叫剑湖?”

  萧琰道:“是。听花师叔说,郁金香简洁直挺,像剑。所以这湖叫剑湖?”

  阁主说道:“祖师取名的时候,这湖四周是杂树灌丛。”

  “哦,那是为什么?”

  “祖师看见山门前的石剑,说此剑甚好,于是叫山门剑;看见这崇山,说此山甚好,于是叫大剑山;看见这湖,说此湖甚好,于是叫剑湖。哦,还有剑塔,剑楼,剑崖……祖师当年骑的那头驴,此驴甚好,叫剑驴。”

  萧琰:“……”

  片晌,憋了笑道:“祖师真爱剑。”

  “嗯,祖师就叫墨剑,天天摸剑。”

  “哈哈!”萧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觉得祖师真可爱,简单、率性。嗯,大师伯也有趣。心里的紧张拘谨,就在这笑声中消去了。

  “小白教过小花,名为师姊弟,实有师徒情分——你不用担心。”阁主忽然微笑说了句。

  “啊?哦!”萧琰心头的惴惴一下平了,释然高兴的一笑,“是,无念知道了。”想起“小白小花”这称呼,又想笑。没准母亲不在剑阁,就是不想被大师伯天天叫“小白”。

  “年纪大嘛,可以占很多便宜。”阁主向她调皮的眨了下眼睛。萧琰哈哈大笑,觉得大师伯一点都不像想象中威严冷峻的剑阁阁主,只让人觉得亲切,如同自家长辈,平易近人,还很有趣。

  阁主说道:“你师尊离开河西后,回过剑阁,在这里给你留了一份礼物。”

  萧琰胸口一震,顿时激动,眼睛亮闪闪的看师伯。

  阁主止步,微笑,“去吧,就在里面。”立足处,正是一条通往小岛深处的石子路。

  萧琰重重点头,“是。”向师伯行了一礼,又向学长行了一礼,转身快步去了。

  阁主转身温和的看着慕容绝,“来,让我看看你的杀道。”

  “是,师尊。”

  慕容绝退后,肃杀之气瞬间笼罩这方天地。

  ……

  萧琰一路走着,越走越快,却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错过了母亲留下的东西。m.χIùmЬ.CǒM

  然后她看到了一块巨石。

  她激动的停了下来。

  岩石被切下一面,平整的石壁上,刻着两个字——

  无念。

  萧琰眼睛一下湿了。

  慢慢的,抬步上前,想要抚摸那两字。

  但只往前走了两步,就脸色一变,抬起的那一脚,竟再也踏不下去。

  一股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压得她窒息——萧琰确定,她那一脚踏下去,就会被震飞。

  ……是那两个字!

  萧琰激动的心情一下冷静下来。

  她退后一步,静静的看那两个字。

  字还是字,在她眼中,却变成了无数刀光。

  那两个字,是用无数刀刻成,蕴含着深刻的刀意。

  她进入了刀意的威势范围,就无法再进一步。

  她静静的看了很久。

  却又觉得,那无数刀,仿佛只是一刀。

  她越看越沉迷,拔.出秋水刀,比划起来。

  但是总觉得,挥出一刀,下一刀就很凝滞,就好像,根本没办法从那个角度挥刀。

  她的刀挥得歪歪扭扭,笨拙生涩,就好像初学刀的孩童一样。

  她停下,沉思。

  然后,又挥出一刀。

  又停下,沉思。

  挥刀。

  时间静静的流逝。

  ……

  三日后。

  在剑阁外的监视者眼目中,萧琰一个人下山了。

  因为她身上有敛息之宝,神识仍然探查不到她的气息,但先天宗师的眼目所观,不会出错。

  追杀又开始了。

  从秦岭通往西宁道的山岭中,不断有人遭遇,不断有人厮杀。

  但诡异的是,追杀和反追杀的,都失去了萧琰的踪迹。

  ……

  此时遥远的岭南,也有一场伏杀。

  准确的说,这是一场跟踪已久的伏杀。

  “真是有耐性啊。”

  道潇子都忍不住感叹,隐忍跟踪了一个月都不出手,若不是沈清猗连连布下陷阱,让对方相信他和沈归园因为精神疲劳出现了守护间隙,还得一直隐忍下去,直到他们真的精神疲惫了才出手。

  “这么有耐性,又这般谨慎小心,敛藏气息连你我都觉察不出,必是训练已久、经验丰富的专业刺客。”持竹杖的葛衣老者沉静的说道,一边仔细搜检死尸,意料之中的,除了一些银币外,没有任何可以表露身份的东西。

  死去的刺客面目普通,是一位洞真境中期的宗师,却让两位洞真境后期宗师连着一个月都感到如芒刺在背,心神紧张不能放松,却又捕捉不到他的踪影,如果是正面作战两人都对自己有信心,但那无影无形的刺杀,却着实令人心凛。

  “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

  沈清猗从皮箱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四角镙钿小皮匣,里面装着她的银针和刀具,一排排冷光闪闪的,寒森刺人眼。

  两名道侍很利索的剥光了尸体,仰躺着放在地上。

  锋利的刀刃落下,哧哧的切割声。

  看着那清冷纤瘦的女子拿着寒光森森的解剖刀,熟练的切割尸体,一向清冷的眸中露出意兴盎然;看着一块块的内脏被那只清瘦白皙的手摘出,整齐的放在一边,然后切下小块放入各种试剂瓶中;看着脊椎骨整个被剔出,骨髓被取出,放入试剂瓶中;看着刺客两腿间那坨肉被一刀切下……

  两位宗师都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医者真可怕。

  ……

  就在沈清猗解剖尸体的时候,李毓祯的剑下,正倒下一具具尸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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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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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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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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